第一0二章 少壮王处变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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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大钦茂登上王位,当即发布三项紧急敕命,命百官分头去办。文王惦记着贵妃张凤仪临产情况,匆匆离开朝堂返回后宫。孙力士带着内侍宫女迎上来叩头恭贺新王登基。渤海国的王宫内廷有个孙力士做总管。这是大钦茂从长安带回来的制度,不仅模仿体制,连宦官的名字也照搬过来。原先只在副王宫中实行,此后就肯定要推向整个王宫后院了。
文王向孙力士吩咐道:你速去义部(相当于大唐的礼部)传达王教,老王和左相的灵堂都由义部操办。三日后,孤王要带领百官至灵前祭奠。
文王急步走入内室,见宫女们正围在妻子的榻前,便轻声问道:贵妃可好?
宫女们跪奏道:回禀基下,娘娘刚刚睡下。
文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王妃张凤仪睁开眼睛,倾身轻轻地向身边的宫女说道:快扶我起来。
文王上前抚住妻子的双肩,亲切地说道:贵妃不要动,现在要静卧休息。
张凤仪拉着文王的手,抱欠地说道:恕臣妾不能给基下行礼恭贺了。
文王紧紧握着贵妃的手,说道:爱妃不要这样说。丧事和喜事搅在一起了,孤王已经焦头烂额,还讲什么俗礼。你母女平安,就是对孤王最好的祝贺。
宫女把新生的公主抱过来,向文王禀报道:小公主不哭不叫,好像是在等着父亲的爱抚呢。
文王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笑道:又来了一个小凤仪,好得很。就按贵妃预备的名字,叫大贞惠。
文王话音刚落,小公主就哇地一声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啼叫。
宫女欢笑道:呀,大家快听听,小公主领教谢恩了。
这个新生的公主是文王和张凤仪的第三个孩子。第一个是男孩,叫大宏临,已经五岁。第二个是女孩,叫大贞贤,已经二岁。这第三个孩子出生之前,文王就和妻子商定,生男叫大宏元,生女叫大贞惠。
张凤仪却饮泣起来,诉说道:早产了十多天呢,多亏了御医抢救及时,不然我母女就见不到基下了。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发生这么多事情呢?父王和爹爹怎么一下子全没了?听说他们死前一直在激烈地争吵,是什么事让他们这样不能相让呢?
文王不想把那悲惨的一幕再重述一遍,就含胡其辞地安慰道:天意如此,谁能知道。贵妃就不要多想了。
张凤仪抹着眼泪说道:父王猝然驾崩,诸多大事就都要基下来担当,你要日理万机了,放心出去忙大事吧。我这边没事儿了。
文王道:多谢贵妃谅解。我确实不能耽搁太久,只好暂且告辞了。
文王离开妻子,到母亲宫中来给母亲叩头,禀道:儿子登位仪式已毕,特来向太妃禀报。
陶美鸾哭泣道:可怜你父王,体格强壮,一向不肯服老,却遭到这样横祸,叫我怎能不悲痛欲绝。
文王劝道:儿子也很悲痛。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请母妃节哀。
陶美鸾哭道:老天真是不长眼,让我姐妹两个同一天失去丈夫。你父王是被毒蛇吓死,是他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可是你岳父是被逼无奈触石而死,不是太冤枉了吗?忠臣冤死,天地震怒啊。不知我那老姐姐会伤心成什么样。
文王道:请母妃节哀调养,保重身体。岳父家那边我会派人去慰问。
陶美鸾道:派人去能安慰得了吗?都怪你父王无端猜疑,才发生这样的悲剧。还是我们母子亲临人家府上道个欠吧。
文王道:母妃说得是,我们现在就去。
张府的头条家规就是无限忠于国王,一切都要听命于王廷。这天中午已经得到老爷猝死的恶耗,可是王宫没有派人来正式通知,全府上下只能暗暗地饮泣,不敢公开哭丧,那种压抑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文王和陶太妃来到张府正式通报了张雨生不幸死亡的消息,府中才敢挂起挽联丧幛,男男女女穿起孝衣丧服,陶美凤才敢放声大哭。陶美鸾来慰问姐姐陶美凤,少不得老姐妹抱头痛哭一场。
陶美凤虽然悲痛,却还关注国家大事,不仅没有追问张雨生死亡的细节,反倒安慰了文王许多话。
文王向岳母说道:岳父和父王发生争吵,一时激忿,双双猝死,这是国家的大悲大痛。钦茂已下令停止南征,张文休兄弟两个很快就可以回来。
陶美凤说道:武王和雨生,是患难弟兄,虽然有争吵,也是为国为民,吵得双双毙命,却有些过分了。这倒好,一起离开人世了,就让他们到阴曹地府去吵吧。文休和文凯的事,还要听我的。这样非常时期,怎么能让他们因私废公呢?文休虽然是长子,理应回来葬父,可是他身负重任,不能放下军务。就让文凯回来照料一下吧。
文王道:多谢岳母大人有这般高风亮节。文休和文凯的事我自有安排。
从张府告辞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文王陪母亲回宫,送陶美鸾回宫休息。
文王心绪万千,独自来到上书房,坐到父亲早晨坐过的虎皮椅上,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这一天发生的一连串大事。岳父触石,父王猝死,新王登位,就象作梦一样。他为父亲的固执和偏见而痛心,为岳父的忠义和刚烈而惋惜,更为自已曾闪过谋反念头而后怕。这一切悲剧都是因为父王怀疑大野勃和张雨生谋反才发生的。事实证明,他们都不会谋反,是父王制造了冤枉。父王没有怀疑过儿子会谋反,可是儿子却真的动过谋反的念头。这是多么可怕的现实。你认为可能谋反的人,并没有谋反;你认为不会谋反的人,却想过要谋反。一个国王该怎样才能准确地作出判断呢?文王突然发现自已在紧急情况下作出的决策竟会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请三爷爷大野勃回朝辅政的决策,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灵机一动作出的决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呢?文王现在回头来仔细剖析自已的思路。

从武王要挟张雨生去杀大野勃的那一刻起,大钦茂就陷入紧张的思索之中。谁都知道,在渤海国,大野勃和张雨生是两根擎天柱。武王想用这一根去消灭那一根,是误入歧途自毁根基。现在这一根没了,那一根还能弃置不用吗?这是其一。
张雨生突然触石而死,是被武王逼得走投无路。他的儿子会怎么想呢?张文休和张文凯兄弟二人现在可是兵权在握。万一他们要为父亲报仇,挥军杀回敖东城,向大氏王廷讨个公道,那将是怎样的局面?大氏王族里面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大野勃出面,才能制止张家兄弟兵变。为了防备万一,必须立即请大野勃回来辅政。这是其二。
三爷爷大野勃七十岁了。他一生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不仅是要维护王室的团结,也是要维护自已忠诚信实的荣誉。他壮年不反,老年更不会反。在他夕阳将落的时候,给他辅政报国的机会,一定会让他感动万分,竭尽全力。当此危难关头,只有他才是最可信赖的。这是其三。
文王是出于这三项理由作出的决定吗?现在回想起来,并不清晰,模胡之中似乎确有这些理由,情急之下似乎又没有想得这么完全。现在回头来看,这项决策真是来得奇妙,来得突然,来得正确。
文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那堆倒塌了的假山,突然感到非常压抑。那堆乱石是不是还散发着血腥?这书房里是不是还潜伏着灾难?这宫殿里是不是还蕴藏着危机?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让文王感到透不过气来。他走出上书房,走出这座庭院,一直向玄武门走去。孙力士来禀报灵堂布置情况,见文王表情奇怪,不敢打扰,只好悄悄地跟在后面。
文王来到玄武门上,顺着城下的牡丹江,放眼向北眺望。他的心飞向了黑龙江出海口,想象着三爷爷大野勃的状况,盼望着大野勃早早回来。大内相派出的快马驿差早已飞奔在西去北去和南去的路上。向西去的驿差携带着向大唐鸿胪寺报丧的国书。向北去的驿差携带着急召大野勃回京辅政的王教。向南去的驿差携带着让张文休停止南征的命令。文王现在最关心的是向北去的驿差,北方已经是冰雪盖地,朔风漫天,旅途艰难,人马难行。驿差会顺利到达庙尔城吗?大野勃会闻讯而来吗?
文王望着北方的雪岭冰河,突然问道:你知道高王为什么选择敖东城建都吗?
孙力士看了看左右,没有别人,就上前应道:奴才不知道。
文王自言自语道: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为了迎接战争。山高路险,交通受阻,却限制了繁荣发展。武王好战,可能就是受了这敖东城雄武之气的影响。孤王不喜欢战争,也不欣赏这座城池,要另选个宝地来再造一座京城。
孙力士察言观色,献媚道:基下青出于兰而胜于兰,一定会造出比敖东城更宏伟的京城。
这时大内相乌知古匆匆来到玄武门,向文王报告辽西即将开战的重大消息。原来平卢节度副使安录山早有取代主帅的野心,现在就乘正使张守珪进京述职之机,要打一场大仗来显示自己比主帅更强,就派人向渤海、室韦、奚等周边各国发出通知,要求各方发兵会战围剿契丹国。乌知古知道这时不便打扰文王,可是辽西战争对渤海国的影响非同寻常,又不得不报。
乌知古向文王禀道:启禀基下,平卢节度副使安录山发来军令,要求渤海郡在夫余方向增兵布阵,配合平卢军剿灭契丹流寇。
文王非常厌恶地说道:安录山不过是个副使,居然也敢调动渤海郡的人马,这不是乱弹琴吗?不要理睬他。
乌知古奏道:平卢节度使张守珪到长安述职去了,安录山全权代理军务。如果不理睬他,只怕日后不好平卢镇相处。
文王道: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你先放一放。一切都要等大野勃到京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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