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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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不其然。西湖被群山包围,每一座山并不很高,却似众星捧月般,捧出西湖这粒璀璨的明珠。现今已是春末夏初。西湖两岸,花朵肆意地盛放,不住有蝴蝶蜜蜂流连其上。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再看湖上,整个湖面清澈平静,似一面光滑的镜子,阳光照在湖面,为湖面镀上一层耀眼的银色。暖暖的风吹拂在脸上,带起树上的花瓣,花瓣落在水面上随着波纹飘荡。莲花和莲叶密密地浮在湖上,色彩反差极大,却和谐地找不出一点瑕疵破绽。莲花一朵朵精致优雅,让人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
走到岸边,忽然瞥见一个淡青色身影,独自立在湖边,与其他嬉笑着游玩的人们相比,显得落寞而孤寂。没想到刚刚以来杭州便碰到了他,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肖铭远也看到了他,我们便一同走过去。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凝视着前方,浑然不觉我们已到了身后。
“穆斐夜。”我唤道。穆斐夜闻声转过身来,我一怔,他竟没有戴面具。一张俊俏惹眼的脸上,那双浅碧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透明,似环绕着妖娆的雾气。穆斐夜愕然地看看我,又看看肖铭远。我笑道:“看到我们就傻啦?怎么连面具都没戴?”穆斐夜答道:“还戴着作甚?世人说我妖孽也好,我又何需在意?”一来就听到穆斐夜文绉绉的感想,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个酸书生呢?
穆斐夜问我们道:“倒是你们,怎么来临安了?”肖铭远在这种时候从来都是保持沉默,这次也不例外。我耸耸肩,“当然是因为想你了。”肖铭远瞬间无语,穆斐夜闻言皱眉,“一个女孩子好的不学,专学别人油嘴滑舌。”我无所谓道:“我说的是事实,这不是跟别人学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你说话倒跟书生一样,酸味十足。”穆斐夜一时语塞,表情闷闷的。
“我们去划船吧。”看着西湖如此景致,我提议道。湖面上零星地点缀着几朵浮萍,发出特有的清香。穆斐夜在那里郁闷地乘着船。船行过,泛起粼粼的波纹和涟漪,一圈一圈,轻轻地荡开来。湖上的游船甚多,不远处小舟上撑船的女子娇羞地向我们这边张望,然后唱道:
“春风吹,春燕归,桃杏多娇媚。
侬把舵来郎摇桨,划破西湖水。
春意浓,春心暖,无力柳叶垂,
眼儿相望心相印,侬为郎陶醉。
春风吹,春燕归,高山山青翠。
湖上鸳鸯花间蝶,双栖又**。
情切切,意绵绵,无言痴相对,
但闻远处歌声传,春日最陶醉。”
歌声中含了乡音,娇柔悦耳,我听得大是惊讶,怎么这里的女子这么热情奔放?只见那女子一身水蓝色衣裙,清丽可人,满脸都是温柔之意。我不由道:“穆斐夜,唱得好像是你……”穆斐夜不满地看我,“怎么不是肖铭远?”我看了看那漂亮的女子,“因为她歌里唱的是撑船的人,不是你是谁?”穆斐夜不说话了,把船划得远远的,直到那女子和船变成了小小的一点。汗……
我随口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肖铭远和穆斐夜同时茫然地转过来看我,穆斐夜道:“如今谁才是酸书生?好端端的吟诗做什么?破坏了大好的气氛。”我闻言顿时无言,吟诗成了破坏气氛的事了?我不由苦笑,“难道只有不好的时候才能吟诗么?”肖铭远却问道:“西子是谁?”我一怔,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春秋战国时期……我胡诌道:“就是西施啊,是我们家乡一个有名的美女……”
肖铭远“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穆斐夜道:“说真的,你们怎么会来?”我答道:“路过而已。也想来看看西湖的景致,对了,你刚刚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穆斐夜淡淡道:“如今落月阁里尚无要紧事,方可偷得片刻之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你们……怎样了?”
穆斐夜淡淡道:“还能怎样呢?”他顿了顿,“阁主已将小师妹许配于我婚期便在下月。”我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很好啊。美梦成真,恭喜你了!”穆斐夜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意,眉间反而有愁色。我见他这样,不由说道:“干嘛愁眉苦脸的?这明明是好事啊。不至于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穆斐夜却道:“有什么好的?就如同当初你成亲那般,你亦觉得好?”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忽然愣住了。“穆斐夜。”肖铭远冷厉地开口。穆斐夜反应过来,浅碧色的眼眸里有愧疚之色,“抱歉。我不是有意如此说的。”我忍着心里的酸痛,“没关系,谁叫我那么八卦。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穆斐夜低头注视手中的船桨,“她不开心,宫主不会应允她和璇玑宫的晁护法来往,我亦知她不想嫁我……对不住,竟对你说出那种话……”
我摇摇头,“都说了没关系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她毕竟是喜欢你的。”穆斐夜道:“只是这些正如你所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一时间小船上没有谁再说话。我把手指伸进湖里,湖水如同丝绸般细腻柔滑。“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同你说。”穆斐夜打破沉寂地开口。他沉吟不决地看着我,我心觉疑惑,“你说吧。”
穆斐夜缓缓道:“其实那日,轩辕公子并未成亲。”我和肖铭远同时怔了一下,穆斐夜见我神色,“你不必再伤心,因他毕竟未娶他人。”我怔然地笑了笑,“我早就没有伤心了,都过去了。他娶谁都与我无关,若如你所说,那天的一切便全都是他一手安排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一脚踢开。”
穆斐夜讶然,还是继续道:“这事之后,羽谷主倒是没什么,闵傅大发雷霆,一口咬定璇玑宫有反叛之心。”肖铭远那张完美到不真实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些日子他一直同我在一起,知道的也只有个大概。穆斐夜又道:“闵傅向皇帝请旨派兵剿灭璇玑宫,却被皇帝拒绝了,其他的你们应该也知道了,皇帝突然封了一位‘定闲王’,此人是皇帝的亲兄弟,并可保璇玑宫和朝廷相对安稳。”
不知这定闲王是什么人,搞的这么神秘,左珏尘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很多人都对此事存有疑虑,不过左珏尘一封圣旨就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左珏尘一向都未雨绸缪,论起运筹帷幄,闵傅又怎会是他的对手?感觉这些事很复杂,便不做多想。

船靠岸了,便找了家酒楼。我们选了角落的位子坐下,酒楼中人纷纷向我们侧目,穆斐夜那双清浅的碧色眼眸尤其惹人议论,穆斐夜漫不经心地喝酒,我劝道:“你还是别喝了,喝醉就不好了。”穆斐夜正色道:“人生不过只得片刻相聚,一醉方休又有何妨?”我无奈道:“你又来了,你到底是落月阁副阁主还是个酸秀才?”穆斐夜扬了扬眉,“你说呢?”汗,我却无言。
肖铭远坐在我旁边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我碰碰他,“别老是喝酒,先吃些菜。”肖铭远把碗推到我面前,“你给我夹。”我一愣,肖铭远仍冷着一张脸,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我夹了些菜到他碗里,他满足地端回去,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穆斐夜碧色的眼眸微眯,“想不到堂堂璇玑宫肖护法竟会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天下奇谈。”肖铭远冷哼一声,“与你何干?”又开始了……
此时酒楼里一阵骚动,只在片刻间,其他人都被遣走。我侧头,便看见一个人向我们这边大步走来。这人体态微胖,穿的极为奢华,一双眼却泛着精光,正是闵傅。闵傅走到我们旁边,“原来穆公子也在。”我们都没有站起身来,穆斐夜淡淡问道:“闵丞相,有事么?”闵傅对我道:“轩辕皓枫在何处?”我头也不抬,“你问我,我去问谁?”闵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殷姑娘何必故作不知?”
我扫他一眼,“神经病,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你亲爱的好女婿么?你女儿应该最清楚啊,怎么来问我?”闵傅脸上浮起怒色,“轩辕皓枫在新婚之夜,竟不知去向……”
“噗!”闵傅话没说完,我就把刚刚喝到嘴里的酒全喷到他名贵的衣衫上,闵傅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肖铭远嘴角勾起一丝恶意的笑容,穆斐夜则是见怪不怪。我强忍着笑,“不好意思,闵丞相。要不要我给您擦擦?”闵傅满面怒气却不发作,“不必了。”我笑道:“闵丞相果然宽宏大量,值得我等敬仰膜拜,对了,刚刚您说什么?”
闵傅脸色沉下来,还是耐心道:“轩辕皓枫与小女子成亲当晚却一去不归。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不是姑娘和他私奔,还能有谁?”那么朝廷和璇玑宫关系破裂,就是因为皓枫逃婚?我答道:“闵丞相,你这番话实在太经典了。没想到堂堂长安闵相的女儿也这么衰啊……第一,如果是私奔的话,我为什么现在没跟他在一起,而坐在这里吃饭?第二,那日你也在璇玑宫,我好像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闵傅却道:“只怕这一切殷姑娘都早有安排吧?”我一阵无语,“你用脑子想想,我何以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切?如果要让闵若和沈稠晴名誉扫地的话,我干嘛先让自己身败名裂?你也知道我那天有多丢脸,人尽皆知。他在新婚之夜出走的事,知道的人又不多。我得到了什么好处?这种亏本生意,想必谁都不会做。”
闵傅沉吟片刻,目光有阴毒起来,“殷姑娘果然巧舌如簧,连老夫都险些被蒙骗。”他又道:“今日老夫是奉皇上之命来捉拿叛贼的。”左珏尘?叛贼?肖铭远仍是不发一语地坐着,似乎自动将闵傅屏蔽了,闵傅朗声道:“捉拿逆贼殷玖,肖铭远!不得有误!”我怎么也变成叛贼了?
一大群精兵冲将进来,把我们包围,我问他:“闵丞相此言何意?”闵傅道:“肖公子早就有谋反之念,殷姑娘蓄意破坏小女婚事,破坏朝廷和璇玑宫结为秦晋之好,其心可诛!”他转向穆斐夜,“穆公子,这件事还请你莫要插手。”穆斐夜语气淡淡,“若我非要插手呢?”闵傅脸色微变,“这是皇上的意思,若穆公子坚持要帮这两个逆贼,老夫也只有得罪了。”
穆斐夜抽出武器,是一柄形状奇特,看似极其锋利的刃,这便是斩雷刃?闵傅道:“虽然你们武功高强,不过老夫带了一千精兵来此,无论如何你们都插翅难飞。穆公子,此二人是朝廷重犯,相助他们便是反抗朝廷!”见穆斐夜无动于衷,闵傅挥挥手,“上!”熟人把我们围在圈里,却不动手,闵傅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这下突生奇变,围着我们的众精兵迅速离开我们,把闵傅团团围住。闵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们做什么?!想抗旨么?!”“闵丞相才是造反之人吧。”围着闵傅的其中一人说。闵傅惊道:“你……你!”那小兵抬起头,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高大强壮,正是兵部侍郎郭亦之。郭亦之走到肖铭远面前,半跪于地,“参见定闲王爷!”
我吃了一惊,再看肖铭远、穆斐夜、闵傅都是一样惊愕的神情。众兵齐声道:“参见定闲王爷!”肖铭远就是那个神秘的定闲王?看他的样子,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不过想想,肖铭远确实是左珏尘的亲弟弟,也是璇玑宫的人,左珏尘这样做的确可以避免朝廷和璇玑宫一战。
郭亦之道:“闵傅,皇上已下令免去你丞相一职,特派下官捉拿你。”闵傅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郭大人,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郭亦之又道:“你私自带兵欲加害定闲王爷,还假传圣旨污蔑王爷,样样都是欺君罔上的大罪。”闵傅一怔,郭亦之比闵傅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他,“皇上早料到你会有此一着,便让下官跟着你,混在军中,只要你一生叛变之念,便将你擒拿。”
闵傅讪讪道:“郭大人,此人明明是璇玑宫四大护法之一的肖铭远……”郭亦之喝道:“放肆,竟敢直呼王爷的名讳!”闵傅脸色惨变,“我闵傅对皇上忠心耿耿,如此这般我心有不甘啊……”郭亦之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是忠心耿耿,皇上自有决断。”他不再对闵傅说话,转向我们,“王爷,殷姑娘,请随下官进宫。”我一愣,郭亦之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不知如何作答,肖铭远却答应了。
穆斐夜见状,狐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王爷。”郭亦之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肖铭远道:“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穆斐夜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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