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长安境内。几日前左珏尘封了皇后，据说皇后是太后的远亲，家族也很有权势。人人传说皇后美丽端庄，母仪天下。
丞相府已经被查封，闵傅被众官员弹劾，翻出许多从前关于闵傅不了了之的案子。一时间还连累闵傅全家下狱，闵若也不例外。走到宫门口，两排侍卫站得整整齐齐的，一直延伸下去。众侍卫见了肖铭远纷纷行礼，“参见王爷！”这些人什么时候见过肖铭远？若见过都是在肖铭远闯进皇宫那次，上次是此刻，现在却成了王爷，这变化还真大。
乾元殿。一袭耀眼的明黄色骤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年轻男子清俊非凡，有种旁人无法比拟的帝王气质。他戴着通天冠，数旒白玉珠垂在眼前，左珏尘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你们来了。”我和肖铭远没有跪拜行礼，他也不甚介意，唤退了殿里的其他人。
一来我就直奔主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珏尘道：“正如你所见，闵傅假传朕的旨意，还欲对朕的亲低定闲王不利，朕就办了他。”我瞟了一眼胸有成竹的左珏尘，“你根本就是早有准备。你这么做，可是想削弱闵傅的势力？”左珏尘赞许地看我，“不错。闵傅擅自调兵，假传圣旨，加害亲王，这么事他一齐犯了，朕不会饶他。也早料到他有不轨之念。”
我摇头，“话不能这么说，闵傅也是私心作祟，他做这么是为了他的女儿，未必是想造反。何况他的确对你忠心耿耿。”左珏尘正色道：“臣子权侵朝野一直是很忌讳的事。闵傅从前对朕忠心，如今可未必，钱财和权利最是磨灭人的本性，难保有一天他不会反噬其主。上次他因闵若一事力谏朕出兵讨伐璇玑宫，朕却没有应允。从此朕就对他有了猜忌。他并非不知如今是多事之秋，也知朕对他疑心。然他竟为了区区小事铸成如此大错，终究难成大器。”
我深以为然，左珏尘深谋远虑，闵傅急躁若此，为了一己私欲毁了自己，根本不是左珏尘的对手。肖铭远忽道：“你料错了一事。”左珏尘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肖铭远道：“我已叛出璇玑宫，不能保证什么。”左珏尘微微笑了笑，“朕知道。不过这并不在朕的考虑范围之内，朕既宣布不与璇玑宫为敌，璇玑宫不是本人，他自不会傻到和朕抗衡。”他顿了顿，“近日我朝边境动荡不安，契丹蛮子屡屡进犯，璇玑宫在中原的边境，朕实在不想耗费精力去对付他们，况且朕也需要璇玑宫帮忙抵抗外敌。”
我想了想，问道：“可是这样的话你只需要诏告天下不与璇玑宫为敌，为什么还要封肖铭远为定闲王？岂不是多此一举？”左珏尘却道：“他是朕的亲弟，理应封王。”肖铭远不领情，只道：“我从未这么想。”左珏尘脸上闪现出怒色，我拉拉肖铭远，忙转移话题对左珏尘道：“你怎么给肖铭远取‘定闲’这个封号？像个师太的名字，难听死了。”左珏尘闻言苦笑，肖铭远的声音冷冰冰的，“他想我安定下来帮他。”
左珏尘点头，“不错。朕的确作此想。”肖铭远的神情变得冷厉，“我为何要如此做？”左珏尘缓缓道来：“你亦清楚闵傅带兵捉拿你们的情形。就算以你和穆斐夜的武功，亦不能敌过一千精兵。没有权势，你如何保护阿玖？”肖铭远愣了一下，然后沉吟不语。
左珏尘又道：“如今轩辕雪霏要杀你，莫非你真的想阿玖陪你去死？这样的话，朕不会答应。若你在朝为亲王，轩辕雪霏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我脱口道：“不行！”左珏尘愕然地看着我，“为何？”我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肖铭远，“你不要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左珏尘似笑非笑，“你怎知他不愿意？”
肖铭远沉默片刻，“我愿。”我怔了怔，“不许答应！你应该是自由的……”肖铭远说道：“无人有绝对的自由。”我急急道：“你武功高强，却不适合当王爷。”肖铭远认真道：“我知。但我会做好。”我泄了气，肖铭远深邃的美眸潋滟地对着我的眼，“为了你，亦为了我。”我知他厌恶皇宫，知他并不想当什么定闲王，却无计可施。
左珏尘轻叹一声，“朕好歹帮了你们这一次，何以如此不想帮朕？”我没好气道：“你还不是想扳倒闵傅。对了，说了这么久，你让肖铭远当王爷，想让他帮你什么？”左珏尘笑道：“不止他一人，是你们。”我一愣，左珏尘又道：“一月后是朕的生辰，到时宫里会有晚宴，你们一定要来。”我惊讶，“你早说嘛，你的生日我们当然会来。你不是说要我们帮忙么？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左珏尘道：“朕的生辰，所有亲王都会来，他们都未见过定闲王，你们当然要来。”他对肖铭远道：“待会儿朕会派人带你回定闲王府。”连王府都安排好了？左珏尘果然预谋已久。肖铭远淡淡应了一声，便欲同我离去。“等一下。”左珏尘唤道。“肖铭远，朕有些话要对阿玖说。”肖铭远看看我，我低声道：“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肖铭远便出门去了。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怎么能参加晚宴？我又不是王爷！”左珏尘却道：“只要你留在宫里，就能去。”我闻言皱眉，他又道：“阿玖，留在朕的身边好么？”我拒绝道：“我不愿意。”左珏尘通天冠的白玉珠挡住他的大半容颜，“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留下来？朕从前说过的话，你就再没有考虑过？”我摇摇头，“没有。听说当今皇后母仪天下，宅心仁厚，是天下苍生百姓之福。”左珏尘微怔，“朕可以封你为贵妃。”
我淡淡道：“封我为贵妃？贵妃之位只在皇后之下，我何德何能？突然册封一个无权无势的民间女子，你准备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其这样亦会让后宫不平，这不是你的作风。”
左珏尘提高声音，“朕的作风？朕当初就打算封你为后，其他人想什么并不重要。”我反问他道：“那若我要你放弃江山，带我走，你会愿意吗？”左珏尘默然，然后说：“朕知道你不会这么说。”我微微一笑，“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我想要的是有人一心一意地待我，这个皇宫里，皇后是妻，其他的嫔妃都是妾，我不想做其中的一个。”
左珏尘苦涩道：“朕也是想保护你，若肖铭远不做亲王，必不会逃过一死，他若死了，你怎么办？若他愿意做亲王，你们自会享尽荣华富贵，不过他也必会有三妻四妾，亦不会再一心待你。”我说道：“他若死了，我绝不会独活。至于后者，我从未想过，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又是机关算尽，最终的结果却想都没想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左珏尘轻叹一声，“阿玖，你真是豁达。”我讪讪笑道：“什么豁达，我只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左珏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晚宴你一定要来。就以定闲王妃的身份。”我又是一怔，他道：“暂时的也好，终生的也罢，都随你们。去吧，他还在等你。”
王府离皇宫不远，远远看去就觉得金碧辉煌，牌匾上招摇地雕着“定南王府”四个耀眼的大字。走在王府里面，道路两旁挂着两排琉璃灯，在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富贵华丽。丫鬟小厮分立两侧，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走过偌大的庭院，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修剪花草，并未察觉到我们到来，其中一个道：“环儿，你今日见过王爷了么？”环儿的声音竟有些激动，“我说佩儿啊……你不知道，王爷俊的像天上的神仙似的……”佩儿不信道：“你见过神仙么？”环儿道：“神仙我是没见过，不过我觉得王爷真是全天下最俊的男子。”
佩儿惊讶道：“真的？太好了！皇上把咱们安排在这王府里，我还以为日日就待在这儿修剪花草，如今可好了，终于熬出头了！”环儿捂嘴而笑：“是啊！我从未见过这么俊的男儿，把人的魂儿都吸过去了……”佩儿娇笑道：“你啊！也不害臊。”环儿道：“有什么好害臊的？咱们王爷本就如此。而且，我还听说，王爷武功很好的！”
佩儿“啊”了一声，“真想不到啊！可比那些成天只会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强多了！要是能得王爷一夜宠幸，我也满足了。”环儿啐她一口，“还说我不害臊，你一个女孩子也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一阵汗颜，白了一旁的肖铭远一眼，“哼，你还真是艳福不浅。”肖铭远面无表情，“她们是谁我都不知。”
佩儿旁边的丫鬟道：“成天就只知道做白日梦，王爷也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妄自评价的么？”佩儿不满地嘀咕，“天生就是一副奴才相，你怎知王爷看不上我？”那丫鬟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王妃有闭月羞花之貌，也只有王妃才配的上王爷，你这等庸脂俗粉还敢自负美貌？”
她这番话激怒了佩儿，佩儿怒道：“你说什么？！贱人！”她怒气冲冲地推那个丫鬟，却看到了我们，脸色一下子变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看。环儿忙拉拉她，“快跪下！”然后众丫鬟都跪下来，“参见王爷！参见王妃！”肖铭远淡淡道：“起来。”她们站起来，“谢王爷。”肖铭远道：“我不想听到你们说的话。”佩儿和环儿吓得面如土色，“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爷恕罪！”
肖铭远有些不耐，拉着我径自走了。我笑道：“你还真是当王爷的料，看把她们吓成什么样了。”肖铭远看着前方没有说话。终于把整个王府逛完了，脚已经酸痛无比。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精心安排的，各处建筑更是雕镂地极其华美。这手笔实在太大了，肖铭远是这里的正主，其他丫鬟小厮多不胜数，实在太奢侈了……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虽然安逸舒适，过久了却没什么意思。
我住在紫语园，和肖铭远居住的地方相隔不远。他一早就进宫去了，这几日一直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过，我已经有几日没见到他了。我坐在房里无聊地在纸上默写歌词。来这个时代，无聊时就会边唱边默写，所以前世的很多歌都没有忘记。肖铭远走进来，他身着一袭偏白的淡蓝色便装外套，里着银色薄袍，头上戴着冠簪，黑色长发竖起。我愣了一下，这样子他，全身散发着尊贵之气，俊美地让人移不开眼。
我吞了吞口水，“你回来啦。”肖铭远走到我身边，“在写什么？”他奇怪地看着纸上一个个英文单词，却没有相询，只道：“给我唱歌吧。”我一愣，“这个……”来到这个世代，我只在皓枫面前唱过歌，这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肖铭远在我旁边做了下来，“我想听。”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上写的那首歌唱了出来。一首唱完，肖铭远认真地道：“虽然不知你唱的是什么，但很好听。”
我笑笑，“是么？楚月凝姑娘唱歌比我好听多了呢……”肖铭远蹙眉，“她怎能同你相比？”我心底掠过暖意，“又是这话，这话好刻薄……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得意了。”肖铭远道：“我是这样想的。”见他眉间似有倦意，我问道：“这几日你进宫，可是有什么事么？”
肖铭远答道：“宫里的药材很齐全，我开了治寒毒的方子。”我一怔，心里的温暖柔和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看着他一双极美的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我有些心疼，“累了么？你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吧？”“不累。”他摇头，“过会儿我还要进宫，已开始熬药了。”我说道：“这些事，让宫里的人做就好了。”肖铭远却道：“我不放心。”我对他笑了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会有问题的，如果药不对的话，你不是马上就可以发现么？”
肖铭远不说话，我把他拉到寝殿，“你睡会儿吧。”肖铭远拗不过我，还是躺在床上，我坐在床边，替他盖上薄薄的被子，见他迟迟不肯闭眼，欲言又止地看我，我忙道：“快睡啊。看你累成这样了。放心，我就在外面，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肖铭远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红晕，“你……”我干笑两声，“开个玩笑。别说话了，把眼睛闭上，你睡着了我再走。”
肖铭远最后看了我一眼，依言闭上了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翘起的弧度很漂亮，他脸上的皮肤毫无瑕疵，这张脸再加上修长健美的身材，真是足以让所有少女疯狂……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已经睡着了，我便轻轻步出寝殿。刚刚走出去，丫鬟菊儿急急道：“禀告王妃，兵部尚书张大人和郭将军在前厅等候，说要见王爷。”我点头，“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别吵醒王爷。”菊儿恭声道：“是。”
郭亦之和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那男子便是兵部尚书张途维。现在他们是左珏尘的心腹，郭亦之已升为骠骑将军，其升官的速度实在很快。他们见我过来，忙起身道：“下官参见定南王妃。”我淡然道：“不必多礼。”又看向郭亦之，“恭喜郭大人升官。”郭亦之礼貌地笑了笑，“谢王妃。这也是拖您和王爷之福。”张途维问道：“敢问王妃，王爷不在么？”
我不答，只道：“有什么事同我说就是了。”张途维面露难色，“这……这是皇上吩咐的事，恐怕……”郭亦之道：“张大人但说无妨，王妃不是外人。”我让周围的侍女小厮退下，张途维道：“最近渊静王爷和一些江湖中人走得很近。”又来了，左珏尘就是这么疑神疑鬼，多半又怀疑这个渊静王意图叛变。渊静王是左珏尘的兄长，从前的三皇子，二皇子生前和这个渊静王感情极好，恐怕左珏尘早已把他视为眼中钉，帝王家的皇子争位最是无情，手足相残是常见之事。为了巩固皇权，需要削弱这些人的实力。不过，左珏尘给各王爷的封号怎么都那么像师太的法号？
张途维打断我的沉思，“渊静王爷想借助慕容世家之力……”他一阵迟疑，然后压低声音道：“意图篡位。”我脱口道：“慕容世家不会有谋反之意！”郭亦之和张途维同时讶异地看我一眼，似乎在揣测我为何如此笃定。我咳嗽一声，“张大人，请你继续说。”
张途维又道：“此事并非空**来风，慕容世家有人传出消息，故意让皇上知道。此人在慕容世家的地位非同小可，他的话可信。况且最近渊静王妃和慕容庄主夫人来往很是密切。”管莹绮？苏华香？这是什么和什么啊……我脑子里有些混乱，这些事太复杂了……
郭亦之道：“十五日就是皇上的生辰，前些日子从慕容山庄得到确切的消息，渊静王爷很可能会在晚宴上对皇上不利，以定闲王爷之能，一定能擒住逆贼。”原来如此，总的来说就是渊静王勾结慕容世家欲在左珏尘的生日宴会上行刺他。可是慕容世家的人怎么进宫？难不成做刺客？我点头道：“我会跟肖……王爷说的，辛苦二位大人了。”张途维和郭亦之闻言，都起身告辞。
我缓缓走回去，慕容世家怎会跟那什么渊静王勾结？苏华香跟渊静王妃是什么关系？慕容世家告密给左珏尘的人又是谁？慕容世家一向低调，应该不会这么做啊……问题一个接一个，弄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了？这样出神？”肖铭远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我回过神，“什么时候醒的？”肖铭远答道：“不久前。”我点了一下头，“睡得好么？”肖铭远“嗯”了一声，我放心地笑笑，“那就好。”我顿了顿，又把刚才的事说了。肖铭远却道：“到时再说。”这句话我在不久前也说过，通常是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时候用……
肖铭远从身后拥住我，不知为何我心里狂跳，正要挣脱，他却紧紧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肖铭远……”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轻轻的吻竟然落在我的耳垂，又麻又痒，冰冷的呼吸拂在我的耳后，让我一阵战栗，“喂……”肖铭远不理我，亲吻吮吸着我的耳垂，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没有力气挣开他，“玖……”他略微沙哑地低唤。“嗯……怎么……”我恍惚地说。他不回答，双臂揽住我，低头密密地吻着我的脖颈，他的唇变得灼热，脖子上被他吻过的地方留下炽热的痕迹。我被他吻的快无法呼吸。他不停地吻我，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
“启禀王爷，王妃，宫里……”菊儿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肖铭远闻言停止了动作，我一愣，突然闯进来的菊儿看见我们这一幕，脸顿时涨得通红，垂下头去。我急忙挣开他，不由一阵面红耳赤。肖铭远神情自然，却有些不悦道：“怎么回事？”菊儿这才说话，“回王爷，宫里的林太医送药来了。要不要奴婢把药端进来？”见肖铭远应允，菊儿出了门去。
肖铭远瞥我一眼，我忙转过脸去不看他。片刻后菊儿就回来了，低着头把药碗端给肖铭远。他接过去，“下去吧。”菊儿依言退下，肖铭远检查了一下汤药，“可用。”我把药端过来一饮而尽，肖铭远道：“这药解你身上一般的寒毒，我会再想办法。”我说道：“没关系的，你别太辛苦了。反正这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肖铭远不说话了，直直盯着我。我心里一阵发虚，推推他，“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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