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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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寻找巴加勒尔前,手冢又检查了绳索,风暴虽然已经过去,但降温在积雪的岩石上结了冰,这是最危险的。
亚久津一直瞪着光滑明亮难以驻足的薄冰,“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到那家伙就下山,”他对手冢说,“在这种天气,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向上,能有命下去就不错了。”
“我知道,”手冢说,“但我们必须先找到他。”
就在这时候,两人听到头顶的动静,巴加勒尔从岩石后露出一颗头来。
“你TMD跑到哪里去了?”亚久津冷酷无情地瞪着他,“你小子喜欢在这种天气里捉迷藏么?”
法国人疲倦地向手冢点点头,“我发现一些东西,跟我来。”
手冢不吭声地向他攀过去,警觉地注意着巴加勒尔的每个动作,但法国人却有些奇特的心不在焉,他带着手冢和亚久津爬过一道雪沟,挤进山体的一道缝隙。
“这个。”他指着冻曲的一团。
亚久津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脸色有点变,“他们死了很久了。”
“上次山难的队员,”法国人说,眼睛却盯着手冢,“他们的尸体本来应该在上面一些,大概是和落冰一起跌下来了。”
巴加勒尔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死去的人看,似乎在解读他们僵硬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表情,“手冢,”他头也不回地说,“你是队长,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只是把他们丢在这里”
手冢静静地说,“我们带他们下山。”
“好。”法国人回答,站了起来,转向亚久津,亚久津只是露出一个诡异的浅笑,“那好吧,反正上来时我们也是五个人。”
他们马上开始动手,按照传统的做法,把两具尸体捆进睡袋,用绳子扎紧,做成一个雪橇。没有人提起,下山的危险因为携带这危险而悲哀的“包裹”增加了很多倍。也没有人提到已经不远的顶峰,天气有可能进一步恶化,向上或者向下,都同样的难以预计的困难。
手冢不去想他的任务,按照登山界的传统,他也有责任带他们下山。冻僵的尸体像这山上一道险恶的伤疤,冷酷而且麻木不仁地存在,这项任务本身有某种让手冢作呕的味道,寒冷阻止了**,带来更苍凉的不朽的错觉。他的目光扫过巴加勒尔和亚久津,在刚才的风暴里,他们应该像他一样明白,此时此刻,只有合作,才有最大生存的可能。共同登山的人,通过系在他们腰间的绳索维系在一起,这是一根奇特的生命纽带,越是危险,越是超越其他感官般地更加明晰,传递着彼此的意志和企图,建立起绝境前的默契。
他们又休息了半小时,尽可能地咀嚼和吞咽食物,积蓄与寒冷搏斗的热量,手冢说明了下一步的计划,讨论的时候,那个充做雪橇的“棺材”就在他们当中,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不去看它。风暴已经过去,但聚集在山上带来降温的阴森云层极有可能数日都不会散去,在热量耗尽之前,他们必须尽快下山,从原路返回基本不可能,岩石已经完全冻结,根本没有办法打下一根钢钎。手冢在地图上画出了另一条路线。
“这条路通往绝壁。”法国人用一种与其说是反对,不如说是陈述的疲倦调子说道。
“我知道,所以这条路只能用于下山,不能用于上山。”手冢说。
“你是打算在这里用绳子吊下去?”亚久津说,突然笑了一下,“没人这么做过,非常疯狂,我很喜欢,但我要说这不可能,我们的绳子不够长。”
“我没打算吊到底,到这里就可以了。”手冢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这是来接应我们的人向上可能达到的最大高度。”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会到那里?”巴加勒尔问。
“一旦他们没有及时到达准确的位置,我们就会悬在那里,进退不得,我不认为在那种状态我们能坚持到他们上来。”亚久津冷冷地说。
“我相信真田,”手冢淡淡地说,“他一旦注意到我们的移动路线,应该会了解我们要做什么,等我们到达悬崖时,他们应该已经在下面了。”
法国人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们也只能如此……拖着‘那个’走正常的路线下山更不可能。”
三个人进一步讨论了细节,他们决定轮流开路,走在最前面的人必须开凿出可供后面的队员落脚的位置,体力消耗巨大。
“我们开始吧,”手冢把绳索绑到身上,第一轮由他先打头阵,“趁着今天我们还可以下降一段距离。”
在了解情况前,千石和亚美拒绝去休息,所以真田和他们一起回到望远镜那里,不二找来的几个小伙子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向真田汇报了情况,情况就是没有任何情况,风暴过后,他们一直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一格一格地搜索了整座山,但天气太差了,什么都看不到。”

亚美喉咙里发出奇特的声音,千石的脸有点白。
“我们只能等到明天早上。”真田说。
“我去睡觉。”不二向真田点点头,“你房间还有多余的床位吧。”
真田看向其余的人,“想帮上忙的人就马上去休息,明天,明天也许不会有时间了。”
所有人离开后,真田又坐了片刻,他再次调整望远镜对山体进行了细致的扫描,虽然心底他并不认为会有所发现,真田以极大的憎恶注意到游客们由风暴激发出泛滥的同情心,他们在每个地方发表着种种叽喳的议论。
回到房间时,不二已经睡了,脸朝着墙壁。真田从地上捡起从他手里滑落的地图。是的,他们都在考虑同一件事情:如果我是手冢,我会怎么办?
次日天空刚刚转亮,真田就回到平台上,他把双眼凑到望远镜上,一点点地沿着计划的路线搜索,然后从望远镜后直起身来,注意到不二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边,“我看到他们了,”真田说,“他们三个人……他们在运送一个很大的包裹。”
不二立刻把眼睛凑到望远镜上,有三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们中间还拖着一个异常沉重的包裹,可以辨认出手冢在最前面开路,他们的移动非常缓慢而且艰难。不二在望远镜后足足站了四十分钟,这段时间,山上的人几乎没有下降几米,可以想象得出,积雪表面脆弱的冰层,每一步都可能是跌落的陷阱。
真田一直蹙着眉头,他在平台的小圆桌上摊开一张山形地图,虽然在脑海里他已经对这座山的每个细节研究得熟的不能再熟。他现在只能确定,手冢他们已经离开了原来的路线,他们究竟打算如何下撤,真田在脑海里排查着每种可能。山体已经结冰,温度下降剧烈,登山队的每个人已经非常疲倦,带着那诡异的包袱,用那样的方式下山,几乎是荒谬的,手冢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他一定有什么计划。
真田在地图上看到了他下意识在寻找并确认的东西,他盯着看了好一会,抬头正好对上不二转过来的目光,“他要带他们到断崖那里。”真田低声说道,“很大胆,但很有效。”
“那个高度,只靠他们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下得来。”不二说。
“当然,”真田直起身,“他们下不来的话,我们上去。”
救援队伍的行动准确而快速,不二成功地找到了目前在这个地区的登山者中最优秀的几个,大部分人遵循登山界古老而朴素的传统自愿加入,有一个费了点功夫,真田把与当局交涉的工作留给了不二,他一直都了解,只要不二愿意,他可以表现出媲美幸村的灵活的外交手段。
真田向救援队员们说明了登山者目前所在的位置。
“在这个气候条件下,我们根本不可能上去接应他们。”一个年轻人说。
“他我们不需要上到那么多,我们到达这里就可以了。”真田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虽然确实困难,但并非达不到。”
“他们打算从断崖上下来?”另一个说,“这根本不可能。”
“如果是手冢的话,他办得到,而且这也许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整个救援队立刻象一台机器一样开始运转。
千石拖着腿来送行,“你看,我不想上演煽情剧本,”千石难得正色的说,“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去,但我知道眼下最好留在这里。”
亚美拥抱了不二,“和他一起回来,我的小朋友。”
救援队出发了,千石代替真田坐到望远镜前。
“你想看吗?”千石问亚美。
“不,”亚美回答,把外套裹得更紧,“老实说,看见别人在上面,比自己在上面,还要紧张得让我窒息。”
侍应生向他们走来,托盘里端着酒杯。
“我们还没有点呢。”千石说。
“是那边的一位先生请客,”侍应生回答,“他说为了好运气敬两位的酒。”
不远处,一位风度迷人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友善而陈恳地向他们举起酒杯。
“啊哈,我们确实需要好运气。”千石说。
亚美有点不安地接过酒杯,站了起来,“我想我还是去看一下天气公报……”
千石把眼睛凑到望远镜前,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起身,跟在亚美身后离开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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