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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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衣服,洗热水澡,吃晚饭,喝姜汤,晚自习,转眼一天的学习和训练就结束了。马少昆感冒加重,晚饭后由江小华陪着去中心附近的诊所打点滴。另外几个轻微发热的,吃药,早早睡下,当然,这都是要李教官批准同意的。古非炎到寝室里转了转,叮嘱队员注意加衣,临睡窗户要关好。宫燕到女队员寝室,看了看窝在被子里的周菲菲,任三姑她们,告诉队员,中心后勤室有常备的感冒腹泻药,只收成本价,队员可以随时买取,千万别省钱,伤了身子。赵彪带着几个身体硬朗的队员,把竹竿杂乱堆好。
王若洗完衣服,刚晾好,德叔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说:“跟我去抽烟吗?”
“抽烟?去哪儿抽烟。”
“想不想?想就随我走。”
“现在不准出中心,上哪去?”
“嗨,随我走嘛,心闷,来两口,夜里睡着舒坦。”
“不出去在哪抽呀,没地方呀,六楼平台上?”
“不是不是,走就知道了!有地方,教官他们恩准过的。”
放好桶,王若在旅行包里拿了那包开封了的“中南海”,尾随德叔,下楼,出大门,拐到楼后面,进了一溜小平房,暗暗的,很静,脚步声很清楚,到了一个房门前,德叔住了脚。
“就这!”
推开了门,一股刺鼻的烟味、尿屎臭味扑面而来,王若鼻子一辣,肚子里的直往上涌。昏黄的灯光下,站着,蹲着,靠着八、九个队员,手里的烟头红红的,墙角一把破藤椅上斜着吞云吐雾的赵彪,见了他俩,大声说:“进来呀,干吗呀?视察不是,快关门,老白你不是不知道,不准开门!”
德叔推王若进来,叭的一声关了门。
王若压住肚里的涌动,吹了一口气,说:“这窗户,怎么?”
德叔说:“都钉死了,打不开的,不要烟味出去。”
王若蹲下来,烟味和骚臭味轻了点,掏出烟,递给赵彪和其他几个队员,中间还有一个食堂的师傅,“抽烟!抽烟!”
“哟,中南海,来头不小呀!”
“北京来的都抽这烟,味冲,像外烟!”
赵彪白了一眼说话的人:“有烟就抽,少放屁,还嫌不臭呀!”
说完,续上了中南海,“味不错嘛,冲什么冲,是你不懂享受!”
德叔给王若点上,对赵彪弯腰笑笑,自个也点了,抽一大口,大咳起来。
“哈哈哈哈,老白,你就抽老土烟的命,脸涨得虾公似的!”
赵彪搭上二郎腿,椅子吱吱作响,口吐烟圈,飘上昏浊的灯。
“别呛着了!”一个队员拍拍德叔的背。
“没受风寒吧?老白头!”谁问了一句。
赵彪脸收了笑,沉下来,平了腿,狠吸两口,扔下只抽了半截的烟,重重踩灭,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什么风寒,我们当兵的时候,小菜一碟,快抽快抽,马上就各中队开小结会了,王队,慢抽,走了!”门又呯的一声,赵彪走了。食堂师傅笑笑,也出了门。
“王队,来,坐坐坐!”于旺猫在椅子后面,拍拍椅背。椅子搁**的地方烂了一大洞,断了一条腿,断砖支着,这是吸烟室唯一的宝贝。
“不坐不坐,我就走,你们坐吧。”手里的烟王若象征性的小抽了一口,夹着,任它烧,“门窗都不开,这味,熏得死蚊子,二手烟太厉害了,这是循环中毒,肺那受得了,我劝你们今后别来了,这是找病受啊!”
“王队,你说的是在理,烟瘾它不听咱的。”
“训练苦闷,心烦,抽两口好受点儿!”
“再不抽,这烟都在箱子里霉了,可惜的慌!”
“就这点乐了,再废了,活得也太清寡了!“
“啥病?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管它呐!“
“大脚指头一伸,谁都得有这么一天,活呗!”
王若叹了口气,在地上拧灭了烟头,站起身,把“中南海”递给德叔,说:“留着抽吧,兄弟们,先走了,慢用!”这时,有个队员解了裤子撒尿,哗哗作响。
他憋着气走到门口,开门出来,关上,大吐一口臭气。
以后,他再也没来过这个小屋,偶尔梦见过,醒后直想吐。
走出小平房,外面雨后的空气真是清新。
墨蓝的天幕上,闪动一些稀疏的星光,月亮朦朦胧胧,像瞌睡的眼,水墨一样的虚淡。透过山丘上的矮松林,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虽然和北京的十里长安街和繁华王府井无法相比,但也给江岛市的夜添了一些灵动。
王若深呼吸几下,感到舒坦多了。不知道贾萍着凉了没有,一摸衣袋,手机没带,等会发信息问问她。这次来中心培训,真叫她受苦了,虽说她性格倔犟,内心还是比较脆弱的,作为一个爱幻想的人,**裸的现实她能承受吗?来中心以后,两次谈话虽说她貌似轻松,但王若可以看出,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些矛盾和疑惑的,只是不想影响他的情绪。
王若抬头看了看四楼的灯光,推想着贾萍寝室的位置,想着灯下的她,此时在干什么,洗衣服还是看书,或是也在想着他。
有一个人影从松树林走过来,渐渐近了,顺着灯光看去,是郭芬。
“王队,在这干吗呐?”她拿手帕擦擦眼睛,笑着问。
“换换肺气,德叔带我去后面的小屋抽烟,差点没把我呛晕过去。”
“怎么会不臭呐,听说是一个废厕所。你以后别去了,那是慢性自杀!”
“你说还会去吗?衣服上现在还有臭气。”
“你们男人,干吗爱抽烟,我家那位也是,每天两包,我和孩子熏得呀,没法子呆在一起,我说,为了孩子,以后到阳台上抽去,别把家里弄得像个毒气室,他以后就转移战场,大抽特抽,也只好随他了!”
“说起孩子,明天是你宝贝女儿的生日呀!”
“可不是嘛,这不,请示了宫队,才特批我给女儿打个电话,去小树林里打的,其他队员看见了,怕告到李教官那去,又要刮宫队的面子。唉,小宝贝在电话里说,想死妈妈了,晚上睡觉呀,都抱着我的枕头,说上面有妈妈的香味,不抱着睡不着,还告诉我,家时养的小金龟她每天都和姥姥一起给她喂吃的,说小金龟可以保佑姥姥长命百岁,保佑妈妈平安快乐,这孩子嘴甜的呀,蜜似的,可就是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孩子不忍心问呀,唉!”
“你女儿真乖,祝她生日快乐!你够幸福的,培训一完,不就可以见到她了吗?坚持坚持,快了!再说,家里不是还有孩子她爸吗?”

郭芬听了最后一句话,脸色一沉,慢慢叠着手帕,深叹了一声,不再言语。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憔悴而疲惫。
“王队,王队,你还在这呀,快上楼,哟,郭老师也在,走吧,要开小结会了!”德叔和那几个抽烟的队员从后面跑过来,德叔招着手,小声喊。
“哟,忘了这档子事,王队,快跑!”郭芬一急,拉着王若就跑。
上了三楼,各个寝室都在站队,一片“向右看齐”“向左看齐”“立正”的喊声。
按照中心的规定,每天晚上十点半各中队都要进行小结讲评,中队长先讲,每个队员都必须说几句,最后是唱歌,声音越大越好,看哪个中队吼得雷动,震得楼道嗡嗡直响,地撼山摇一般。
王若赶紧集合了B队的队员,讲评了一天的学习和训练。
“我要着重讲的是,”他看了一眼还在扯衣领的钟鸣,“今天下午的阅兵式队列训练,大家都很认真,也很辛苦,但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这样强度的训练,可能大家都没经历过,还下着雨,对我们来说,是一次考验。大家的表现都非常好,我也很感动。训练苦,印象就深,启发就大,过去人们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问问革命老前辈,那么,大家今后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难和坎坷时,也可以问一问自己,苦不苦,想想中心雨中走,累不累,问问中心师兄妹。”
于旺禁不住发笑,强忍着。
“不要笑,苦的累的难的还在后面,希望大家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严格要求,认真投入,珍惜机会,挑战自我,为B队争光!”
“为B队争光!”队员们齐喊。
“好,下面大家小结自己今天的学习和训练,从右至左,开始!”
“报告,我说两句,雨里训练很累,但有收获,啥收获一时也说不明白,怎么说呐,吃一堑长一智,小结完毕!”
“报告,我只有两句话,不经风雨,哪会见彩虹,小结完毕!”
“报告,上午上课太困,我有点人在曹营心在汉,开了小差,下不为例,完毕!”
“报告,中午睡觉寝室里鼾声太大,有的队员脚太臭,害得我睡不好,希望这个队员,这里不说名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应该明白其脚之臭,望多洗脚,不要熏病别人,讲究个人卫生,完毕!”
“报告,现在每天都是几个老队员帮食堂做卫生,德叔天天都留下来洗碗拖地抹桌子,希望大家都去帮一帮忙,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小事做起,完毕!”
“报告,晚上有队员躲在被子里听MP3,声音太大,影响邻铺队员休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这个问题提两次了,这个队员执意不改,人有廉耻之心,树有护身之皮,希望这个队员悔过自新,还寝室一个安静的夜晚,完毕!”
于旺又笑,还有队员也笑。
“很可笑吗?那就大笑,笑完继续小结。”王若也想笑。
队员们都放肆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德叔不知道大家笑什么,但也嘿嘿的跟着乐。
钟鸣脸上顿生怒气,冷冰冰地站着。
“好,大家笑完了,接着小结。”王若说。
“报告,其他中队小结讲评时,都领学一段《羊皮卷》,建议学习一下,每天读点什么,不然几个月下来,不看报,不看电视,不听广播,简直是社会知识一片空白,读点小诗散文也好,调剂一下,充充电,完毕!”
“报告,关于MP3的事,本人深表歉意,多有得罪诸位才俊,训练苦累,何以解乏,唯有歌声,丝竹之乐,天上人间,酣睡之物,盖莫能知,完毕!”
“报告,钟鸣态度不对,还有欺人之意,抗议!”
“抗个鬼议,我够文明了,就那么蚊子哼哼,你能听见?我还窝在被子里,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耳朵,我看和公安牵着的那玩意有一比。”
“抗议!严重抗议!这是指桑骂槐,口出秽语!”
“秽你个屁!酸臭难闻,同居一室,真是悲衰!”
“你,你这是污辱诸君,公道何在?”
“什么诸君?就你一个,别拉杆子抢人心!”
“痛苦!无法对话!”
“随便,妈的!”
“你敢骂人?”
“骂你了吗?”
“你!”
“怎么了?”
“你们都住口!”王若大喊一声,“像什么话!都是村夫走贩,还是有点队员的气味吗?这是卓通人才创业中心,不是菜场澡堂,越说越不像人话,就这个水准,这个品位,这个风度吗?你们这是在给自己丢脸,给中队丢脸,给家人们丢脸!听听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一股大楼后面吸烟小屋的味。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想让教官们听见,等会又连累其他中队和所有队员,你们好好反思一下。好了,现在唱歌,唱什么?怎么都不说话了?”
队员们那还有心情唱歌,眼平视着,面没表情。
德叔见了,心里很急,左挠右抓的,说:“我就领大家唱一个曲吧,当年我是村里的民兵班长,就会带大伙唱《打靶归来》,好听着呐,王队,能唱不?”
“好吧,德叔到前面来,指挥大家唱,《打靶归来》。”
德叔正正帽子,紧紧腰带,走到前面,立正,转身,举起短粗的双臂,“日落西山红霞飞,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听了听欢喜,
夸我们歌儿唱得好,
夸我们枪法数第一,
一二三四!
李教官、赵彪检查经过门口,停下脚,转身听B队唱歌。
“嘿,想不到白德顺还有这一手,乌龟有肉在里面呀!”赵彪感到奇怪。
“你说,按他这个年纪,学这首歌的时候恐怕也就二十来岁,那时候,民兵谁不会唱呀。看来,只要是印象深刻的东西,一旦烙了印,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想忘也忘不了,这就叫刻骨铭心。我们的训练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那才是真正的成功!否则,就是再忙乎,那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如风过耳!”
“哦,如风过耳!太深刻了,经典!”赵彪似有感悟。
李教官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白德顺的粗嗓门。
“报告王队,歌唱完了,还唱一个杨子荣的《甘洒热血写春秋》中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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