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中午起床，窗外的天空缓缓滑动着乌云，灰色的云团仿佛离地挨得很近，室内的空气似乎也有一丝潮润。队员们懒懒的坐起来，望着被子发呆。钟鸣掀了被子，看看窗外说：“老天爷，来点痛快的，哥们也不用训什么鬼练了，真他妈的困。”说完，仰面轰然一倒，摊手摊腿，死人一般。
“公子，快起来洗脸，没时间了！”王若拿了毛巾脸盆往外走。
“到点了，莫睡了，冷水激灵激灵瞌睡就没了。”德叔穿着鞋。
钟鸣叽哩歪咧的下了床，和其他队员同去洗脸，嘴里嚷嚷：“命苦，操！”
队员们走出大楼，只见台阶旁堆了很多长竹竿，李教官、赵彪在一边指指点点，赵彪一脸得意。窗台上，严峰在摆音箱，李灿帮着拉线。
“这是干吗？搭脚手架呀”于旺嘀咕道。
“当柴烧吧，破竹竿有屁用！”钟鸣没好气的说。
“都注意了，立正，向左看齐，向前看，整理服装！”宫燕喊道，“稍息，立正！”
她走向李教官，“报告教官，第八期、第九期队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入列！”
“是！”
李教官走上台阶说：“中午都睡得挺好吧，我看有的人眼都睡肿了，看来睡得挺香，大梦觉迷，现在应该醒了吧，没醒也没关系，一会叫你们不醒也得醒。中午你们仰王八似的睡了一大觉，我和赵彪可没闲着，干什么呢，拉来了这么多漂亮的竹竿，做啥用呢？大有用处，其妙无比，美仑美奂，让你陶醉！赵教官，给他们说说，何妙之有！”
赵彪蹬蹬蹬走上来，紧紧腰带，“按照李教官的部署，下午我们进行两期队员阅兵式行进的编成训练，内容有齐步走和正步走，大家看过陈凯歌导演的电影《大阅兵》吗？阅兵式是非常严肃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这个，它是部队严格的纪律，较好的素质，是吧，一次最集中的展示，总之，它是精华的体现，李教官和我都参加过阅兵式的艰苦训练，冰冻三尺不是一日就结成的，是的，梅花香还在冬天呢，所以呀，阅兵式在部队有一句话形容得好，说它是‘要命式’就是练得苦呀，李教官在部队练阅兵式，三个月踏破了四双皮鞋，瘦了三十多斤，这才在**前露了脸，你们看电视实况转播，里面就有李教官。本事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是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所以呀，今天下午的训练，得要大家配合那么一下。都听好了，这些竹竿，一会儿就和你们亲密无间，并肩前进，我们的队伍要编为五列纵队，每个人的手臂向后抬起，臂关节微曲，留出空隙，再把竹竿一排一根，把五个队员串起来，手臂**竹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五个队员后背上夹着同一根竹竿，可以保证你们挺胸直腰，步伐一致，一个也掉不了队，掉队了也不打紧，其他四个人拖也得把你拖着走，部队上管这叫“冰糖葫芦串”，一咬一个甜。下面，听我的口令，打乱现在的队形，左高右低呈五列纵队，前三排男队员，后两排女队员，不足的补齐，一分钟完成，开始，1、2、3、4、5、……”一百多名队员哗的一下散了,掂量自己的身高,左冲右闯,前插后挤,不到一分钟便基本站好了。郭芬拉着急得团团转的任三姑站在自己旁边。德叔早就奔右边第一个站好，老汉我是全大队第一矮个，错不了！
“听口令，向右看齐，赶快调整一下，谢文仲你怎么站的，高矮都分不清了，鲁丹丹，你和周菲菲换一下位置，任三姑怎么搞的，和你左边第三个调一下，郭芬你告诉她，行，对，向前看，向左转，注意，后抬双臂，向前弯曲，留出缝隙，好，就这样别动！”
李教官、宫燕、严峰每人抄起一根长竹竿，从后面开始，一排一排的串了起来。
“手抬高点，白德顺。”
“****，杜晓贞！”
“别笑！”
“挺胸挺胸！”
一会儿，竹竿串完了，五列纵队，三十五横排，除了一个女队员轫带拉伤休息，队员们都齐了。鼻尖一凉，掉下个雨滴，又一滴。
“李教官，开始吗？”赵彪问。
“开始！”李教官右手一劈。
严峰回了办公室，探出头，见了李教官的手势，指头往播放键上一按，雄壮有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从音箱里迸放出来！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注意歌曲的节奏，齐步－－－－－走！”
一百五十多名队员，腰上夹着竹竿，开始绕操场上走。刚走几步，有几排就乱了套，竹竿啪的扭裂了。
“立定！”
这一喊不打紧，又炸了几根。
“怎么搞的？”赵彪大怒，“真是熊包！猪脑子！路都不会走了，想什么去了”
宫燕，严峰忙抓起几根竹竿，一一把炸裂的换了。
天上飘起小雨，海边的天，说变就变。
“听音乐，齐步走！”赵彪喊道。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
“好，比开始强，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队员们齐喊。
啪，又一根竹竿炸了！
“立定！”
赵彪冲到扭炸了竹竿的这一排。
“钟鸣、于旺、刘北星、张四良、肖煌，你们混蛋，想干什么，操蛋呐，再不上心，叫你们五马分尸！”
宫燕拎着竹竿跑过来，抽掉，换上说：“你们用点心！”
“等会竹竿换完了，我找钢管来，那就扭不坏了，不过，腰就会难受一点哟，等着吧！”赵彪手指着他们五个，恨恨的说。
古非炎从窗户里注视着操场发生的一切。雨点密起来了。
“听口令，齐步走！”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
队列绕操场走起来，竹竿有长有短，长的伸出来，短的刚刚串好五个人，拐弯的时候，外面那个队员生怕串不住他，拼命往里靠。雨哗哗下起来了，帽子、肩头、前胸湿了。
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
一圈，二圈、七圈、十二圈，十五圈。风裹雨，刮了起来。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
队员们的脸上滑落雨滴，顺着脖子淌下来，前胸后背都焦湿的。
王若帽檐上滴着雨，咬住牙，每一步都踏在节奏上。他想到了上午古非炎的话，雨滴扑打着眼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马少昆正有点感冒，紧急集合蹲久了，着了寒，这时全身发冷，靠猛跺双脚，让身子热起来。
贾萍**竹竿，双臂已经麻木，眼镜上朦胧一片，凭惯性向前踏步。
钟鸣咬住下唇，双目圆瞪，像是闪动着怒火。
杜晓贞心里惦着马少昆，泪水和着雨水，热热的流下来。
德叔背上全都是水，夹着的竹竿很细，他生怕一用力，折断了它，越是小心夹住，双臂越是酸胀。
鲁丹丹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泪，踩着点子，千万不能出错！
郭芬走在风雨中，今天是个考验，决不能倒下！
任三姑已经乏力全无，脚几乎是粘着地在走，人又胖，流着汗。
我们是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周菲菲正好来了例假，小腹隐隐作疼，嘴唇苍白。
李灿肩头冰凉，膝盖木涩，舔了一口雨水，苦苦的。
谢文仲，江小华、袁鹏、刘文育，何一谷、张四良……
李教官、赵彪、宫燕也都站在雨里，全身透湿。
李教官看着队员们踢风蹚雨，一圈又一圈走着，有的已经迈不动了，几乎是在拖着走，有的目光冷酷，腮帮直动，有的泪流满面，鼻子红红的，走来，走过去，又走来……
极限，极限，挺到极限！
他手里的哨子，和红红的彩带，水捞出一般。
古非炎从大楼里跑出来，到他身后，轻声说：“李教官，这么大的雨，我担心……”
他打断古非炎的话：“不能功亏一篑，一定要坚持！”
古非炎无奈地站着，头发很快就湿了。
严峰举着掌上宝，从二楼窗户拍雨中行进的队伍。当镜头无意中推到任三姑的脸上，他喉咙一硬，泪夺眶涌出。
栅栏外，人们举伞驻足。一个大娘说：“作孽哟，唉！”
李教官等到队列走到台阶前方，发出口令：“全体队员注意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一百五十多个绿色的雨人与其说是立定，不如讲是到了惯性的终结点，已经没有了立定的动作，只是脚再也提不动了，沉重如磨。他们喘着热气，迎着凉风，淋着冷雨，像兵马俑一样，站在三月乍暖还寒的日子里，站在亲人对他们的惦念里，站在他们给亲人打电话发信息讲的“一切都好”的深情里，站在“卓越奋进，通达天下”的大字下面，雨水让字红得像血！
宫燕在食堂煮着姜汤，没有一句话。师傅们也都无语。
姜汤等着雨中的人们，
温暖，在这一刻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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