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石四海享受到了VIP的待遇，手术很快就被列入到医师的工作计划，麻醉师在手术当天也给予了足够的麻药剂量，护士在术后打针的时候，看得出她的手法绝对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
看着母亲无比虚弱的躯体，短短几天，石四海已经将曾经珍贵无比的钱看成一张普通的纸而已了，手术后的化疗药费惊人，不知名的抗生素在医生那妙笔生花的神笔之下好像层出不穷，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五万块不见了，这让石四海再一次体会到社会的残酷性。
母亲的病情眼看有所好转，就不断的督促儿子赶快回学习上课，以免耽误6月份的高考，石四海心中的秘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母亲知晓，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也为了对李文武的那个承诺，石四海毅然离开病房开始了他的考前冲击。
当然离开医院之前，石四海又买了一个信封，在信封上他写下了学校传达室的电话和他所在的班级，这一次信封的厚度绝对可观，当护士长手握信封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侵袭这位中年妇女的神经，她向石四海许下一个承诺，“四海，你走吧，我会照顾好你妈妈！放心学习吧！有事我会给学校打电话找你的！”
石四海很想此时此刻流露出感动的表情，哪怕是一丁点，可是他显然失败了！脸部肌肉根本不受控制，所以他只能是很快的转过身，迈步毅然走出这个救死扶伤的地方。
时间过的很快，离高考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护士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寄读学校的石四海放宽心，母亲的病情好像恢复的不错，石四海高兴之余心中感叹，钱的魔力就这么大吗，连冷淡的护士长都开始关心他这个毫无人脉关系的外人，当然他们之间的感情无非就是靠一个又一个信封在维系着吧。
尽管接下来的高考对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无非就是替人做嫁衣裳，但学校第一才子的美名又岂是浪得虚名。只不过每一堂考试石四海都是将题全部答完，最后才写上让人份外眨眼的李文武三个字，而原本平时对自己青睐的监考老师好像真的没有发现有人代考这一事实，但石四海在交卷的一刹那，他发现老师的的眼光是落在李文武三个字上面，而且还流露出一幅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来居然都是一丘之貉！
考试对于石四海并不是问题，但心情的确很糟糕。无论有多坚毅的心，无论承受能力多强，但石四海毕竟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的责任过早的压在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尽管同学中也有不少死党，但大家无不在为充满憧憬的前途最后一博，谁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关心外表无异、内心痛苦不堪的石四海，即使是对石四海这个才子暗投情意的小女生也无暇泛起心中的涟漪了。
一种难以倾泻的压抑束缚着石四海的身躯，当石四海有些颤抖地写完今年高考最后一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至于明年能不能有机会复考就不是他能决定的。
就在石四海回医院照顾母亲的第三天，责任心强的主刀医生将他叫到一旁，心情沉重的告诉石四海，“小伙子，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母亲的病本来就发现的晚，手术前我就告诉过你希望不要太高，癌症已经转移到全身了，前段时间只是将癌细胞的源头切除了，但这段恢复期整个身体到处充满了癌细胞的源头，我们爱莫能助啊！最长1个月，最晚1个月，你要有心理准备！”说完主刀医生还慈祥地用拿过信封的手安抚着石四海的肩膀，石四海心中勇气剧烈的方案，下意识地肩膀一侧，将这只滑在一旁，主刀医生也没有太在意，只当石四海悲痛过度。
石四海此时的心情就如同被人强行推进冰窟一般，手脚想动都欠奉一丝丝力气，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原来结局是这样让人无法接受，父亲去世后石四海对母亲的依恋更加强烈，听到母亲也要马上离开人世，石四海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喃喃道，“真的吗？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主刀医生肯定道：“请节哀吧，我们已经付出最大的努力了，我相信即使去其它医院结果也是这样，你母亲癌症的痛楚感不强，她还不知道，你就让她开开心心去吧。”主刀医生手下死去的病人没有数百也有数十个，这种场面他已经练就了一颗免疫之心，虽然没有笑脸，但平淡无比的表情让石四海更加体会到世态炎凉的悲惨。
医生的话石四海没有全听，但“让妈妈开开心心的去”却刻印在脑海，接下来的日子里石四海和母亲几乎从未分开，他给母亲讲述着自己在学校的一点一滴，首先让母亲关注的当然是这一次高考的状况，石四海强挤出一丝自信的表情，这让母亲欣慰不少。
石四海无比珍惜这段人生最珍贵的时段，似乎要将他的一切分享给母亲，甚至连哪个女生喜欢自己的秘密都不再尘封，母亲操劳了一生，终于有机会在病床上倾听儿子的喜怒哀乐，虽然病魔缠身，但此时她已经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母亲。
然而最让石四海心痛的是母亲的生命并没有按主刀医生描绘的时间延续，7月1日凌晨母亲突然感觉到胸口极度不舒服，似乎意识到生命的终结，她拼尽所有的力气抬起双手抚摸着儿子彷徨不安的脸颊，缓缓道：“儿啊，你…要…好…好…读…书，要做个…有…出…息…的人……”
从母亲生病到香消玉损这一刻所发生一切如同跑马灯花一样在石四海脑海里转过，随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遗忘，这一刻只属于悲伤的天空、这一刻只属于儿子对母亲的追忆、这一刻是让任何人都揪心的时刻。
当天晚上医院就为母亲的死亡进行了论证，并迅速的出具了死亡证明，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母亲的疾病恶发，而医生是否在疾病治疗过程中使用了不正确的治疗方法则只字未提。
第二天石四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手握那张死亡证明书，为了让母亲早日升入天堂，他以最快的速度让母亲火化，当然要达到这样完美的结果，自少不了孝敬。
殡仪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可是非一般的人物才能在这里上班的，很多人拼尽所有的家产可都是要往这里钻，赚死人的钱那可是包赚不赔的，这年头，谁还会跟死人计较钱呢！
石四海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矛头小活子了，在医院病友的教育下，他已经感悟和体会到了最基本的社会学，当他向殡仪馆长的瘦猴般的工作人员提出尽早活化的要求时，瘦猴的脸部表情极为丰富，显得极度无奈、无辜，摊摊手，道“哎呀，小伙子，你不知道，这年头不好，去的人太多了，有撞车、有跳楼的、有上吊的、有吃老鼠药的、有割腕的、还有病走的，哎呀，总之太多了，如果大家都要早，那我们还要招聘很多员工、开辟很多火炉啊，你知道国家哪有那么大的投资啊，国家的钱必须用到最有用的地方不是，你看教育花钱吧，公共交通建设要花钱吧，哎呀，总之……”
石四海不耐烦地打断了瘦猴的喋喋不休，道：“那你看怎么办，我就是想早点，有什么办法！”
瘦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边眼睛，道：“哦，看你这么小，也是一个孝顺的人，谁叫我心肠软啊，怪可怜的，要不这样吧，我就给你插插队吧，原本要在守灵室放7天的，一天是500块，提前7天就要3500块，这也是对其它排队的人一个交代吧，这个钱还得交啊，另外提前活化要用高档炉活化，要用特殊的焚烧材料，这材料费比普通炉要得个1000块，就1500块吧……”有点像古代帐房先生的瘦猴也是有点另类，居然不用计算器而在用古老的算盘不停的噼啪噼啪的敲打着，边敲边继续说，“另外，高档炉火化后一般都要用高档的骨灰盒，那才能表达你对亲人的追悼吧，这骨灰盒打个折最便宜也得1万块，哦，对了，还得刻个墓碑吧，找个好点的地方摆放吧，这样亲人才能升上天堂啊，这样吧，总共2万块，今天我们特事特办，下午就搞定，你看怎么样！”
瘦猴抬头挤着三角眼，这样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李文武在学校操场上就是这种眼神，主刀医生在医院里也是这样的眼神，考场上监考老师也流露了这样的眼神，这一刻，石四海明白了眼神的意义，那就是自己已经被对方吃定了，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石四海的眉毛黑密，形状就如同两把大刀一般，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眼睛上面两片大刀紧锁在一块，如果它们能够化成明晃晃、亮闪闪的真刀，一定可以将眼前的瘦猴脑袋搬家，但此刻石四海也只能是将身上挎包里的仅有的两捆大头像毫不犹豫地摆在瘦猴的面前，这是石四海仅剩的卖身钱，但对于此刻悲痛万分的石四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早日让母亲安息才是他最在意的。
瘦猴迅速的将两捆纸收进了抽屉，原本显得有些呆滞的身躯片刻精神万分，如猿猴一般快速的动了起来，半天时间所有流程全部搞定。
一朵白色的菊花安静的摆在刚刚矗立的墓碑下，一个拖着长长影子的青年跪在墓碑下久久不能释怀离去，不远处的老槐树尖上站立着正在嘶叫的乌鸦，正所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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