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拉斯，亚特拉斯，亚特拉斯……亚特拉斯！”
真不愧是二十年的老相识，知道只有这种不提高音量，但逐步加厚加重的稳定呼唤，才具有驱散自己习惯性走神加白日梦、又不会带来多少负面影响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破坏局面的功效……懒懒地抬眼，瞥一瞥咖啡桌对面表情严肃的男子，几乎是窝在圈形靠背沙发中的亚特拉斯用和眼神一样懒洋洋的语气开口：“托你的福，爱德蒙多，这一次连开头部分都没有进入——这么舒服的下午，你居然硬生生毁掉我的好梦。”
“既然连个头都还没有开始，怎么知道一定就是好梦？”微微挑眉，爱德蒙多.路易斯.梵恩抱起双肘向沙发靠背靠住，冷静地指出问题，“何况你从来是最纯粹的嗜睡，根本不做梦，早在基地里就反复测验过的。”
“无趣的家伙……几年不见，说句话居然比以前更加一板一眼。”亚特拉斯轻轻咕噜一声，张嘴打个呵欠，然后抬起眼对上曾经的同学加现在的好友。“你的话都说完了？”
那是一双奇妙的眼，联盟两百亿人口中只怕也独此一家再无分号的颜色，因为兀自带着睡意，映着午后的阳光看起来越发像娇嫩的紫罗兰，让人本能地就想呵护怜悯——不过这显然不是爱德蒙多会产生的感情，男子只是冷静地回答：“是，说完了。刚刚的话，都听明白了？”
针对特定对象的第一百零一次试验不成功，亚特拉斯脸上现出一点泄气地表情。随即一倾身趴到桌上：“明白，非常明白——你们怕他吃亏，所以要把‘那个’给他送去？”
爱德蒙多颔首：“简单来说……确实如此。”
“但为什么是我？基地里没别人了？”歪头，亚特拉斯仰起的脸上是真诚的疑惑，“但这不可能，别说‘青’，单是‘羽’和‘翼’也都是轮番作用不同时出动的。李维、薇薇安、布里特、小泽……这几个又不是一组，没道理留守人员当中会连一个比我同他更熟的人都挑不出来吧？还是博士什么时候又把规矩给改了？”
“规矩没有改。”伸手扶上额头，不过只是单纯的一个动作支撑。爱德蒙多的语气不带任何事实陈述以外的东西。“不过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
“你们？‘羽’和‘翼’？”
“‘羽’、‘翼’，实验室，乃至整个基地——换句话说，整个‘青’。”
瞬间收起微笑，亚特拉斯瞪大眼睛：“你不是开玩笑？”顿一顿，“怎么可能？我和‘少爷’足有五年没过说话没过见面。”
“所以更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好好联络下感情。”爱德蒙多微微笑一笑，“离开基地一走就是五年，从来不主动更‘家里’联系。关键地是从来不主动跟他联系——你应该知道在那位‘少爷’的眼里，忽略才是比冒犯更严重的失礼。不过宙斯珀一向最欣赏你的眼睛，所以你也不是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爱德蒙多.路易斯，你不厚道！基地里谁不知道。他的信息动向，只有三个人能够随时掌握，而基地上下独属你第四个有权利知晓！任何时候，宙斯珀不主动跟我联络。我又哪里有本事有方法有途径跟他去联络什么感情！”愤愤地瞪他一眼，亚特拉斯随即恢复冷静，坐起身。挺直了后背。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目光炯炯盯住身前男子。“或者。说实话，只不过因为商量人选的时候我恰恰不在。所以你们就一致决定，这个纯属自己撞上门去找死的任务，就这么交给‘离家出走五年’的我去执行？”
微微颔首，忽略亚特拉斯眼里如预料之中顿时升起地愤愤不满，爱德蒙多只是轻勾嘴角：“这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亚特拉斯。你不在场，还擅自关闭‘青帝’内部的通讯，失去参与决定的权利这是你自己地问题。而既然是通过了全体成员大会的决议，建议你像平时接受博士指派任务一样，干脆地接受下来并且认真切实执行。”
“换句话说，就是抗议无效加不得上诉？”
“你可以选择拒绝，但要清楚这并不是来自我诚心的建议。”爱德蒙多微笑着，带着一种天生似的优雅，“因为知道这件事情地困难，大家有顾虑所以不愿意自己过去，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一致推出你的第二个理由，是在于五年来你真地和宙斯珀没有过任何联系，生活找不到半点交集——要知道就算基地里只有三个人，或者最多加上我地四个人能够随时知道他地信息，但‘羽翼’的全体成员，都在或真实或虚拟地世界里和他近距离接触过了……”
亚特拉斯闻言顿时“哼”出声：“近距离？看着他被最低等级的兔子压死、毛虫蜇死、蛤蟆毒死、草根绊住摔死……旁观取乐再加落井下石，你说的是这样的近距离？”
爱德蒙多眼光一闪：“是这样的距离——不过就算你不曾亲身参与到我们，得知消息也没有设法提醒通知，在宙斯珀眼里基本上可以定义成‘共犯’。”
“你们……狼狈为奸，一群混账！”
“虽然量数是‘一群’，但我并不认为，对基地中的那些仅仅用‘混账’这两个字就足以评价。不过，狼狈为奸确是‘羽翼’历来的传统。”爱德蒙多好整以暇，“不管怎么说，亚特拉斯你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如果宙斯珀要你拿出‘一直关心他’的实证，离开了我们的帮助你会非常为难。出于同学同伴同为青帝羽翼的情谊，大家决定用这样的方式帮你，亚特拉斯你真地应该痛快地接受同时心怀感激。”
“心怀感激？爱德蒙多你确定没有说反。需要心怀感激的难道不是你们自己？”亚特拉斯目光狠狠地瞪过去，“虽然那个小鬼换了一副模样闯进游戏就是为了不想给我们发现，可是一旦明知道那就是他却不给予能力范围内的帮助支持，那就是忘掉了自己立场的态度
绝对会被小鬼记恨折腾到死！伢木易那个笨蛋不就是了一把？有他这个联盟酒店业行会会长在，凭他寻世界第一奸商、醉梦阁主人易牙子的经验人脉，整个基地还会有谁会不被通知到？不过是全体笑话看惯，所以只不跟博士多嘴而已。一个个憋住气看笑话，拿他一路上过去开盘子打赌。哪一条被他知道……不，那小鬼心里是铁定知道，《寻》闹得全联盟天翻地覆，用脚趾头想我们也不可能错过这种热闹！所以万一有哪一条被他想起来，有事没事地跟人计较，如果事先没有做这点准备，就算是我们，下场也一样凄凄惨惨。难得眼下冒出来这么一个大雪山龙宫殿的任务，所以打算赶紧地献殷勤，给之前寻世界里整整一年的看戏做补救了！”
“既然了解这一点。亚特拉斯我实在想不通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都是共犯的关系，救我们也是救你自己。”
爱德蒙多“理直气壮”地坦率发言，让紫罗兰眼睛的男子顿时气结：“谁跟你们‘共犯’？我可以证明从《寻》开始内策，我就再没有跟青帝属下任何一个人。甚至一只猫一只狗有过联系，主动的被动的直接的间接的都没有！游戏里跟宙斯珀直接对上的明明是伢木易，还有混在碧霄谷那群聒噪女人当中装样的薇薇安、艾尔莎，甚至麦迪都乔装改扮凑到他跟前直接问他买了七八回药……现在居然要我一个从来没在游戏里见过他。连个说话理由都没有的人贸贸然就撞上门去，代替你们承受可能的梵恩魔星地脾气！虽然基地里最流行说‘朋友是拿来陷害的’，但爱德蒙多。你们也太会陷害了一点吧？”
“没有办法。谁让宙斯珀向来只对你那双眼睛没辙呢？大家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直置身事外，没有明确看戏前科的人来做我们代表的这个选择嘛。”摊开手。做出一个“你也知道，我无可奈何”地动作表示，爱德蒙多现出大方的笑容，“而且，虽然亚特拉斯你一向急着跟他撇清关系说两个人不熟之类的，可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化妆啦、发型啦、缝啦、饰品制作啦、居家布置啦……不都是你这个明明不会做梦，却有满脑子少女粉红色梦想地家伙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教给他的？居然还直接试验祸害到我们头上，让花了整整十年时间，到最近才总算抓到那一点点线索，翻出当年基地‘惊魂化妆舞会’和‘男子公寓改造计划’地真正内幕——”
嘴角无法控制地抽搐，亚特拉斯终于伸手捂住视线越来越飘忽不定地眼睛：“你们……还真是有本事地人，爱德蒙多，连这种旧事都能翻出来当威胁！”
“不好意思，联盟律师行会的头把交椅，上面坐地就是我这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冷冷地宣布着，爱德蒙多嘴角却浮起笑意，“不过放心，只要你把‘那个’送到，我保证没有人会在爱翻前账这一点上去向宙斯珀看齐。”
“说得我好像占了天大便宜似的……”忍不住嘀咕一声，亚特拉斯抬头，“好吧好吧，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交到他手里行不行！”
爱德蒙多顿时微笑起来：“这样就是最好。”随即舒一口气，“其实，在那样的环境条件，除了你可以行走自如把东西带过去，我们当中也再没有其他人能办得到了。”
丢过去一颗白眼：“行了，废话少说，事后恭维谄媚就更不必。只是爱德蒙多，你确定那东西……对他真的会有用？不会是你们打着‘陷害人就要陷害到彻底’的主意，让我送东西是幌子，实际就要我代你们去给小鬼当牛做马吧？那样的话，到时候可别怪我报复起来事先不打个招呼。”
爱德蒙多闻言忍不住轻笑，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一口，这才微笑着看向亚特拉斯：“第一，宙斯珀不会拿我们这些彼此‘知根知底的熟人’当牛做马。第二，眼下能供他当马牛一样免费使唤的劳力很多。第三……”顿一顿，微笑的表情已经变成完全的严肃，“当着利尔斯的面活动得太频繁，你觉得到时候首先头痛的会是坚守职责的联盟监察总长，还是领域意识超强绝对不容许有人越界的君家家主？”
“利尔斯？小孩子而已。君十七我也不曾怕过他。”不屑地撇撇嘴，亚特拉斯却显出放松的表情和身体姿态来。“再说，宙斯珀是‘青帝’的继承人、‘羽翼’实质的主上，到底谁越界还说不定呢！”
“话是这样。”爱德蒙多微笑一下，随即站起了身。
亚特拉斯抬头：“怎么？这就要走？”
“话都已经交待清楚，我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自然早早回去，准备系统更新结束后第一时间登入《寻》啊。”爱德蒙多笑一笑，转回过头，“大雪山脚，‘永久中立’城邦，天下城旧帮驻地‘啊咿呀’饰品店门口——害怕后悔就现在说，否则就不要迟到哟，亚特拉斯。”
最后一句话真多余！
随手一个杯子就砸过去，毫无意外地击中在他背后迅速关闭的最先进的VIP包厢感应门，亚特拉斯半晌才恢复正常的面部表情。沉默一下，牵动体现了联盟第一名餐厅——“六月息”一大装饰和服务特色的桌上金铃：“达妲尼恩侯爵夫人，请转告黛黎丝博士，她现在可以放心了。”顿一顿，“还有，今天的咖啡、茶店、包厢费……总之全部的账单，请继续记在青梵那个混蛋小鬼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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