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风胡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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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匾上面写的乃是四个小篆:“纯钧遗风”,而下面的一方大印更是惊世骇俗:赫然是西拒诸葛,北抗群胡,大晋王朝的开国奠基人的司马懿。
陈飏虽然算是个准文盲,但只要跟“兵”字搭上一点关系的东西,没有他不清楚的。这固然跟兴趣爱好有关,更关键的是由于自小在军事学校“脑力风暴”般的知识体系灌输,什么古代军事战略,冷兵器知识,热武器发展史,他想不滚瓜烂熟都不行。哪知道这些东西现在却帮了他大忙,因为陈飏竟然从这个破牌匾里看出了门道来。
原来“纯钧”是一把剑的名字,这把剑史上又被称作吴钩。而铸这把剑的人就是春秋末年有“冶神”之称,冷兵器时代的开山祖师,世界上第一把铁剑“龙渊”(后来的龙泉宝剑)的铸造者,名垂千古的天才匠人干将的老丈人——欧冶子大师。
陈飏没想到自己的这一个便宜师傅来头居然怎么大,看来就算是只跟他学打铁也都是天大的实惠了,又怎么能不高兴?他知道这类隐居的奇人异士最讨厌别人给戴高帽子,于是也不说破,只是提着包袱进了柴房。
一推开门就有一股黑灰扑面而来,陈飏定睛一看,这哪还是柴房,多半堆的都是打铁用的焦碳。要是睡这儿一晚上,第二天岂不成了黑人?可陈飏习武心切,也顾不了那么多,把行李一扔就出去报到了。
践离仍旧在打他那把铁剑,定好了型,“扑”地一下插进一旁的水缸里,泛起一阵青烟。践离把头凑近嗅了嗅,仿佛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良久,他貌似无心地瞥了一眼以“立正”姿势站在一旁待命的陈飏,浓眉一抬,没好气地说道:“怎嘛,小伙子,想学打铁?!我看你这身板瘦弱的很嘛,不合适,不合适……”
“前辈,我能吃苦!”
“能吃苦,真的??”践离问罢又露出那一脸怪笑。
陈飏看到这笑容,心仿佛被谁狠狠拎了一下,虽然不知道等在他前方的还有多少块焦碳,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的!”
“喔呵呵,能吃苦这就好办了。这样吧,说到打铁的火候,铁胚的质地好坏还在其次,关键是下面用的碳,质量一定要好。义兴城里头是没什么好碳的,惟独西门外二里地山脚下砍柴的李二麻子,他也是经营多年的行家里手,手上的货色不错。来来来,拿这几吊钱,去他物屋子里,给我换一箩筐碳来,小伙子嘛,锻炼锻炼脚力也是很好的,你说呢,喔呵呵!”
“……是。”陈飏接过铜钱,敢说半个不字?
待到陈飏从城外背着一筐黑碳爬回来的时候,早过了午饭时辰,践离看他一身狼狈样,硬是忍住笑板起面孔说道:“小子,怎么那么慢啊,这饭菜早都凉了,你自己收拾收拾进去吃吧!”
没想到践离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烧菜的手艺却是甚是不错,虽然凉了半天,但陈飏入口还是觉得很有风味,跟王筝烧出来的清淡南方菜绝然不同,看来这便宜师傅多半还是从关中移居此地的。想到这里,陈飏不禁暗自叹息,这汉子要是放到现代,应该是个标准的好男人吧!
陈飏饭还没扒完,就听见践离在外面大吼:“小子,吃饭怎么那么慢?收拾完碗筷,赶紧到外面给我看铺子去!想学打铁,等你再往城外跑上三五十趟的吧!哈哈哈哈……”
“……”
是夜,夜凉如水。
陈飏早就习惯晚上进行恢复性训练,其实这是聊以自卫的说法而已,一切的一切,陈飏都要从头练起。他在那黑漆漆的柴房里怎么呆得住,见外面月色那么美,就推开扉门,径直走到院子里在青砖地上做起俯卧撑来。
“一,二……二十……”
数到一半,践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臭小子,大晚上的整什么呢?真是扰人清梦!咦?你这是搞什么古怪?”
践离压根没见过俯卧撑这门玩意儿,看到陈飏在凉冰冰的地上一上一下的,不觉瞪大了一双小眼睛,一时间精光开阖,把陈飏看了个大是尴尬。陈飏心中暗想,你这个大老粗还有什么“清梦”,嘴上却不敢说,只能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答道:“回师傅,弟子在锻炼胳膊。”

“去去去,谁是你师傅!我问你,你这古怪法子哪得来的?”
“……自己想的。”
“喔?是这样吗?”践离脸上再次露出怪笑,“想的到也不错,以后你能打铁了,自然是不需要这些古怪路数,现在倒也凑合。只是……小伙子,你一心想学武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晓得眼下这个世道,窃钩者诛之,窃国者侯之,你一介平民,学得这些,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你知不知道?”
陈飏两世为人,怎么能不知道践离的意思,这番话听得他脸色一阵青白,许久,才回话道:“师……前辈,晚辈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我年纪虽然小,但是我知道在这乱世里,我肩上的担子如果没有绝大的力量,绝对无法扛得起来。晚辈不想因为这样的遗憾而痛苦终身,所以……就算再艰难,这条路我也要闯一闯!”
“喔……是这样。”践离看着他,发现这小子的眼神里包含着太多的东西,而最让人动容的竟然是其中隐现着的一股凌厉正气。践离沉吟半晌,拧着眉头说道,“那好吧,你就慢慢练吧,我看你年纪轻轻气度不凡,这打铁的手艺,也学得,学得。”
说完,践离径自走回房间,把门一带。可怜陈飏,少不得还是得睡柴房。
夜里,陈飏竟然做了自懂事起就没有出现过的噩梦。他紧紧地攥着地上沾满黑灰的被褥,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一些词语,似乎是“小月,小月”。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丑样,全都被柴扉外的一双眼睛记录了下来。
来到这个时空的第四天,生活好象被定格了。早上依旧是去城外“背黑锅”,而下午则是看铺子。陈飏走在山道上,猛的发现在这个年代里,天的颜色特别的纯净,树木的覆盖率前所未有的高,夜晚也能看到格外多的星星。这甚至给他一种错觉,自己丢失的童年时光,似乎回来了。
这天晚上,陈飏做完运动正准备和衣而睡,突然觉得静悄悄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象刮起了羊角风一样传来呼呼声,趴上窗风看时,眼睛却再也离不开了。
月光流泻的青砖地上,此刻正有一个魁梧的身影,手拿一把木剑,翩然起“舞”。虽然这个人的肌肉筋节都无比强劲,但是木剑到了他的手里,仿佛变成了万仞山颠之上擎天的乔木,又如同前朝竹帛上苍遒的文字,古意森然,凄清凌瘦。如果你看过沈约的二十八路冷月清秋剑,你看过范缜的屠神大九式,甚至是大魏拓拔氏的白日焱摩天,你就会发现现在这个人使出的剑招跟那些剑术全然不同,这个人的招式里完全没有那么多的回转劈砍挂,这个人的招式里只存在这一个基本要素,那就是“刺”。
刺,每一出手都是在一个妙到毫颠的位置,每一击好象都把月光牵引到地上一块块的青砖里,要把它们从最深处引发爆裂。
这时候,只见舞剑之人突然纵身跃起,仿佛无边的夜色里有一只看不见的黑色大雕正向他迎面袭来:他毫不避忌,在空中用木剑闪电般地画出了三招。
江南的月光如同绸缎般在这狭小的院落中抚过。但当这三招出手的时候,天地仿佛陡然收紧又膨胀,一切都变作了一千年前越楚辖下的千里平原,炉火燎天。
这三招,陈飏自然是纤毫不露地看在眼里,登时惊得他在也合不拢口,差点从窗子上翻下来。
因为这三招,身为特种部队格斗教官的他再也熟悉不过,正是隋唐时期从我国传入倭国,在二十一世纪仍然保存在倭国最高剑典中的“击面”,“刺喉”和“右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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