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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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招,身为特种部队格斗教官的他再也熟悉不过,正是隋唐时期从我国传入倭国,在二十一世纪仍然保存在倭国最高剑典中的“击面”,“刺喉”和“右笼手”。
而月下舞剑的壮汉,不是铁匠践离又是谁呢?
此刻的院落里,剑风依然呼啸着,而践离每一剑刺出,都让陈飏觉得又快又慢——
慢,因为践离每一出手,陈飏偏偏都能看清楚他的方位角度和动作,便如羚羊挂角,古意森然;但是每一个驿动却偏偏能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巨大压力,剑锋就在你的面前三寸,却根本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寸寸刺入肌肤。
快,因为这一套剑法施展起来,践离的整个人仿佛化作了风眼,每一刺都**一股凌厉的剑气,把一地的月光突然间化作了实质,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将它一片片撕裂。
此时此刻,践离在兀自舞个不休,但却突然开口说话道:
“小子,我这一门有些来历,你可给我听好了。时下的世道,以匠人最为低贱,有时候甚至为官府出力都是白干活半点好处也没有,与那些娼妓和伶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我师承正是东周列国时期天下铁匠的祖师爷欧冶子,到了我这里,已经是第五十二代了。别人以为打铁是粗贱活,可是我们这一门却以此为尊,因为打铁不仅强健人的身子骨,更加磨练心性,技巧到了,更是为天下百姓造福的营生。前朝的异士嵇康就曾在山阳与好友向秀大炼铁器,而且不受钱财,只收好酒。他把锻铁看成自己另一把琴瑟,把火星当作自己另一种诗句,最终成就了空前绝后的广陵散!”
说到这里,践离剑风突然大盛,一柄木剑似乎发出了支持不住的哀号,“所以在我这一门看来,除了冶炼锻造之外,其他都是微末小术,是以你只有首先获得了我铁匠徒弟的资格,我才会教你一些从旁的事物。我现在演给你看的这套剑法,正是当年楚国第一剑客风胡子传授于咱们祖师爷的。当年风胡子赴越地向祖师求剑,祖师见他气度不凡,正是能把自己首创的铁器发扬光大的人,便走遍江南名山大川,寻觅铁英、寒泉和亮石,最终来到龙渊的秦溪山下,发现在两棵千年松树下面有七口井,排列如北斗,明净如琉璃,冷澈入骨髓,实乃上等寒泉,就凿池储水,做了一个剑池,又在茨山下采得铁英,山岙里找到亮石坑,经两年之久,造出了名动天下的龙渊剑。风胡子作为报答,便想将一身本事传于祖师。可是祖师一心冶剑,心无旁骛,又怎肯学习剑法,最终只答应留下了风胡子的剑册。这本剑册共有三十八篇,以‘相击’为主,每篇讲述三个连环击刺,环环相扣,乃是现在流传的一切剑术的起源。由于当时只有风胡子一家,这套击技也就没有名称,后来我锻铁门人便称之为《剑道》。祖师留有遗训,武功只可用来防身,于是当年风胡子也没有留下内功运劲的法门,而只传下了剑术。小子,我看你有大志向,但心境过于急噪,如果没有养气功夫的话,难保不会铸成大错。怎么样,你可愿意跟我学习打铁?”
陈飏听到这里,一下子冲出了柴房来到践离面前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没想到践离却一把将他扶住,笑道:“诶,你急什么,我看你有个巨大的包袱,是绝对不肯在这门手艺上下一辈子功夫的。我这剑术虽是天下源起,但一丝内力也无,你拜我门下,岂不是负了自己?顶多咱们就算半个师徒好了,行个半师之礼就行了!”
这么粗犷的铁匠,内心竟然如此细致入微。陈飏想到他居然肯如此相助自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便来观摩我打铁,教你些入门学问!对了,既然不算入室徒弟……那你还是得睡柴房!哈哈哈……”
第二天一早,践离便没有再叫陈飏出去跑腿,而是把他唤到火炉边,指点他一些基本常识。
打铁的确是男人的事业。这个年代,根本连木风箱都没有,践离生火吹风都只是靠一个牛皮皮囊而已,一切的好坏除了焦碳的质量以外,靠的就纯是铁匠的手法。践离一工作起来,用钳子夹住铁胚的手就如同钢水浇注的一样纹丝不动,而另一只手挥起锤子来,就如同流水线作业的活塞,每一锤下手都是相同的力道,一样的精准,没有二十多年对于此道的浸淫,根本是无法如此纯熟的。难怪这三条街坊就这么一家铺子,敢情是别人都做不下去了。
灶中的火苗,一起随着践离铁锤律动的节拍跳跃,在劲风的吹奏中升腾,化为一阵阵男人汗水中独特的乐章。
指点完这铁锤,铁礅,淬火等一系列器械和步骤,又观摩了一阵子如同艺术家般的打铁作业,不知不觉,已经日高三竿,快要到了吃饭的时候。践离抹了一把汗水,对陈飏说道:“对了小子,给我去办件事儿。”说罢快步走进卧房里,再出来时候,手里多了样物事。

这是一个箭壶,践离也没说什么,直接丢给了陈飏。陈飏拿在手里一看,只见这根本不是中土风物,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箭壶,形状跟个水袋似的,上面用油彩画了个很抽象的人脸,大眼圆睁,嘴都裂到腮帮子。明明自己上辈子就在电视里见过跟这相似的东西,陈飏却一下想不起来。抽出一支箭来看时,更是吓了他一大跳,箭支入手甚是沉重,乌黑的箭身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制成,箭羽也不是寻常羽毛,奇长无比而且泛着绿光,就仿佛某种剧毒的颜色。箭头更是夸张,被打造成了弯弯曲曲的蛇形,小蛇口鼻具全,两个眼眶里镶着白银,口中还生有倒刺,这一箭要是刺进肉里,估计连拔都拔不出来。
践离心知陈飏好奇,开口说道:“这是一个蕃人三个月前预定的,当时他只有一支样箭,也亏得是我,别人根本想也不用想,能造得出此物来就有鬼了。这箭身乃是南海沉木,坚韧无比,箭头不但样式阴险毒辣,里面还灌有铅汞,这一箭下去,神仙都要蜕层皮!”
践离一把拿过箭壶用布包了,接着转头对陈飏说:“小子,把这拿到邀月楼去,我跟那蕃人约好的时间地方,你一去就能找到他。这人形象太过扎眼。可别被吓到哦,哈哈哈,去吧!”
陈飏被说的云里雾里,心想这连风箱都还没发明出来的时代里哪来的什么藩人,背着包袱迷迷糊糊地就去了。
一路上,他不禁又回想起昨夜那惊人的一幕。践离迎风使出的那三招,本来是零散地存在于倭国剑典中杀手锏式的招数,但陈飏昨天看践离在半空中闪电般地施展出来,由斜里击敌臂膀再连点咽喉面门,这连环三刺若是在占有先手的情况下,根本就是防无胜防!
他却哪里晓得,这三招正是风胡子剑道三十八卷中最得意的三式,第一卷“开山式”之后的第二卷“鹰击式”。相传当年欧冶子名剑铸成之日,天动异相,有许多山林精怪野人都前来夺宝,第一个便是一只黑羽巨隼,结果正当它利爪下击时,风胡子接过宝剑腾空而起,就凭了这三式,把这天地间的异物屠于剑下。陈飏边走边想,觉得以前剑术的很多疑问豁然开朗,越想越高兴,不知不觉进入了忘我的境地。
正在边走边想着,陈飏的耳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如发丝的声音:“小子,停一停,道爷我有话问你!”
陈飏猛然臆想中惊醒,回头一看,一切如常,街上行人穿涌,街坊们该干吗的都在干吗,只好奇怪的摇了摇头。
刚要继续前行,谁知那声音突然又来了:“小子,说你呢,往哪看呢?”陈飏不由按下心思,显然四周的行人根本没听见这虚无空洞声音,难不成自己白日撞鬼不成?再仔细一搜索,陈飏蓦地发现在街角的老树下坐了一个老头。
这老头子穿着一身邋遢的道袍,头发如同野草一般,还拿了个发黑的木髻随便的往上一插。按陈飏的话,就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主。“不用看了,就是你,过来过来让我看看。”此时老头再开口,陈飏才觉得世界一下又恢复了正常,没有了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
陈飏自从碰到了自己这便宜师傅之后,就发现了风尘中多有奇人异士存在,也不敢怠慢,只好恭身走到老道面前。细看时,虽然现在是入秋时节,可是老道却敞着打满补丁的衣襟,整个人虽然破破烂烂的,还长了个大酒糟鼻,浑身上下却有如火炭一般赤红,仿佛还冒着丝丝热气。他的身边还趴着一只大癞皮狗,好像跟这道士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用后腿不住抓挠着身子,只拿冷眼看人。
还没等陈飏缓过神来,老道又开口道:“小子,我看你气象非同凡人,不瞒你说,道爷我有一桩本事,就是算命。可我这算法却又于别家不同,我听了你姓氏名字再观你面相,便可知道你这气运如何。怎么样,你可想试试?放心,道爷我不要你银两。”
陈飏看他意象坦荡,不象是现代那些搞传销之类的,心想不算白不算,就把自家姓名报了。
谁知道老道一听,把混沌的眼皮一抬讪道,“小子,你匡我是怎的?我看你眼神内藏杀气,眉角隐现虎纹,怎么还字个‘子云’?莫不是精灵夺舍,反成了风云际会之命?”
陈飏虽然面色上还能保持平静,但内心早已掩藏不住无比的震撼。要知道,自己的确是算得上是强夺别人躯壳,这是要是传了出去,还不被人当妖怪打死?胡乱应付了几句“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陈飏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老头忘着陈飏的背影,良久,突然正了面色,缓缓地说道:“小子,你这一去,是福是祸,可就看你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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