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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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权教由三十三神座支持,其中有十一位天神和二十二位隐神。隐神不扰事,一切由天神掌管。而信徒入教的前提就是“一切以天神为最高”,无论天神下达什么命令,都要绝对尊从,不允许丝毫置疑。而他们所肩负的重任,你没有亲自肩负过,再怎么发挥想象,也想象不到的。天权教最高机构——十一天神有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守着这些秘密,缄默不言,直到圆寂。
虽然天神们立于日月争辉处,亘古不变,可他们也是由人修炼而成。他们是如何从数亿人众中脱颖而出,其中要涉过的艰难困苦,并不是处在下方的人众可以理解的。
然而,即使这样,并不能阻止异教徒对天权教的亵渎思想。因为他们不把秘密公开,某些人对此不满。其中包括修罗教与物尊教,当然也有非教会人员。
天神至高至善,一边等级森严着,一边又崇尚自由,拒绝镇压与迫害。于是不可避免的,这股暗流的势力越来越大了。
当皇甫归牵着夏姒踏出天枢宫大理石门槛时候,空气仍然残留着厚沉的铜钟的气味,耳边也似乎震荡着嗡嗡的余音。
“去紫微宫吧,那是我家。”皇甫归说,“我早就应该把你安排在那儿。”
夏姒答许。
他们赶上了下午一点的普通长途双轨车。
双轨车是利用地磁吸引而开动的工具,时速一般是四十至五十公里。
上车之前,皇甫归在车站旁的信鸟事务所租了一只信鸟,朝西方放飞了。
双轨车启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声蒸气释放的长叹之后,才徐徐启动了。驶过了几道顶蓬投下的阴影,列车的整个身躯完全沐浴在春日暖阳之下。
铁轨单调地延伸到远方,车窗外全无别的风景,只有连绵不绝的冰山,就是名为“浮纶山脉”者。
浮纶山脉,以“旖旎的褶皱”比喻其形状而著名。山顶是白色的,是恒久不化的白雪。下及山腰的时,白雪渐渐贫瘠,山颈处呈现湿湿的墨绿,而在白雪的下方,所以看上去完全是黑色的。然后从山腰下去,就是真正的绿了,然而那些绿色总被隐藏在山与山之间的深凹处,又湮没在的漆黑之中。高山与矮山穿插相接,组成一个连一个折尺的形状,又像夹心糕点一样重叠着。从高空望去,白色与墨绿色,宛如一条一条美丽的色带,一层层地叠在一起。于是被称为“旖旎的褶皱”。
浮纶山脉是银川冰群的分支,处于银川的南方,也是分支的尽头。银川冰群是由北极延伸过来大群冰山,纵使它如何的耸绝云霄,凹凸险玄,远远望去只有一片纯白。天造之物,固可叹为观止。冰群沿着白蛟河延绵过来,到玄戈城才终止。由于冰山天然的阻隔,轨道从枢、璇、玑、权四座大城市依次走下来,中途要转两个约莫九十度的弯。就是说,相当于走了一个正方形的三条边。璇城与玑城之间的那段厚密雪山,叫做“璇玑”,名字固然美脆,可是任那铁道工作者攀援敲测,也没开凿出一条捷径来。
雪白的风景在玻璃窗外移动得非常缓慢。一群雪白的山头过去了,又一群相似的雪白山头接过来,给人原地踏步的错觉。然而时间越长,山顶的雪白便越见贫瘠,才知道列车是真的在往前行。就像有规律的平淡的生活,虽然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并没感到什么差别,而总有一些事情会不断地给出提醒,时间并非停滞不前。
皇甫归眯起眼睛,长白的山脉从细长的眼睛中一一浏览而过。
“有些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皇甫归说:“你看,我如此长的寿命,若为你而死了,我也不会感到后悔的。”
夏姒说了什么,皇甫归答道:“总有死的时候的。”
然后皱了眉,说:“奇怪,刚才那话,我感觉很久之前,对另一个人也说过呢。……如果真的说过,对方又是谁?”
然后放松地说道:“想不起来了。”
列车过站的时候,会有“当当当当当”的铃声,由远及近瞬间又由近及远地消逝。这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划过耳际的并不是声音,而是一把抛月型弧度的利刃。
经过四天的旅程,才回到紫微宫。
紫微桓是北方很大的一块土地,占地两万公顷。在土地动荡不安的阴潮历时期,紫微宫几乎是唯一能代表这片土地的建筑,这也是为什么这片土地被称为紫微桓的原因。这个浮华的名称,从殷潮历600年开始,直到现在新历1128年,延用了一千五百多年。
而紫微宫,因为两百年前出了一个帝王舞姬刀鱼妃,由刀鱼妃的荫庇,紫微宫变成了收歌采曲的地方。这儿汇集了天下名师名士,才华横溢又貌美多姿的女子是更亮丽的风采。一旦受到某个帝王的青睐,便可站上枝头变成凤凰。于是,紫微宫一时间成为天下女子向往的地方。刀鱼妃死后,风水流转,近年来最负盛名的,是舞姬端木旋。

皇甫归并不常常回家,将整个紫微宫交给了他的正妻。而他的正妻帝孔雀,因无人可越的极限妒术(猜心术)达到极至而成为天芒,号称妒神,是天权教天神之一。因为帝孔雀,紫微宫变得具有不可亵渎的皇家风采。帝孔雀常常很忙碌,偶尔会回来放松一下。紫微宫的一切事宜,自己并不管理,只将一切交给一个心腹侍女。
因为事先收到信鸟,宫殿上上下下都做好迎接的准备。从大门到大厅,凡皇甫归所到之处,人们均不声不响地低着头。只是越往深处走的时候,门楣与梁柱的装潢越来越华丽,男人越见少,姑娘却越见多。对这些姑娘来说,皇甫归只是活在传说中的男人,她们涌在一起,均要一睹天极修罗的风采。可是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人,后面的跟着的陌生女子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均皱起了眉头。
从进门到大厅,并绕过几间大房,皇甫归一直没有发现要找的人。此时一个黄衫女人迎上来,人群自动安静了一些。
黄衫女子向皇甫归行了礼,说:“大人回来了。”
“嗯。”皇甫归并没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问:“娘娘呢?”
黄衫女子回道:“娘娘上周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去了哪儿?”
“去伽华蓝教堂了,好像是为了曜座(三十三神座的一种)的事。”
黄衫女子在夏姒身后一步距离跟随着皇甫归,向后面的大庭院走去。
皇甫归信步踏上一道长长窄窄的楼道,楼道尽头,一个转弯,在苍绿植物的簇拥映掩之下,一座双层红楼静静地坐落在眼前。
此时又一个黄衫女子迎了出来,向皇甫归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大人回来了。”
皇甫归问道:“娘娘呢?”
这位女子流畅地回道:“星期一的时候,听说天权教陨了一位曜座,她于是去了伽华蓝教堂。我在星期三清晨收到了从天枢城发出的信鸟,然后发了信到伽华蓝。现在娘娘恐怕正急忙赶回来呢。一切正常的话,今日晚上便可到了。”
皇甫归问:“娘娘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在打理吗?”
那女子道:“玉儿根本没干什么事,丫鬟们不守礼节,宫殿里乱糟糟的,大人莫生气才好。”
皇甫归点点头,退开一步,介绍着说:“这位是夏姑娘,见过一下。”
玉儿向夏姒行了一礼,道了福。
皇甫归拂了阔袖朝西南方向昂首布去,夏姒尾随其后。
千回百转之后,百花簇拥中出现一座高檐大屋。屋檐上挂着一块巨匾,上书“端·拟·颤”三个大字。踏上高阶,轻推暗绿的镂雕大门,便看见印染着暗金色花纹的华贵地毯。地毯的尽头是一个窈窕女子的背影,正在镜前梳妆。
她从蓝纹大镜中看见皇甫归走进来,便冲镜里微微一笑,并不行礼,只清淡地说了声:“您回来啦。”
皇甫归看着镜中女人,看了从门口走到蒲团的那段路程,亦以风清云淡的口吻说:“你是越发标致了呢。”
女子嫣然一笑。
“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位姑娘就烦劳你了。”
她一边摘下脑后的斜垂云髻的网状发饰,眼角一扫,看见了皇甫归身后的半个女人的身躯。她应允道:“好啊。”
对舞姬端木旋来说,主人从外面带女人回来已经司空见惯了。
“什么时候,紫微宫成了你的天下?”
“娘娘才是太阳,我不过反着娘娘的光。”
皇甫归回到大堂侧厅,夏姒被一个白衣女子牵着走了去。
皇甫归便对着侍女玉儿问起紫微宫近来的新鲜事儿。然而说来说去,十句就有九句围绕着近年来声名显赫的舞姬端木旋。
玉儿提起话头,说:“我有个问题,虽然不是我该问的,但您也应该乐意谈起吧。”
“是什么?”
“是关于您和夏姑娘的。”玉儿笑道:“是什么原因绊住了一个天极修罗的腿呢?”
皇甫归道:“我途径西咸,看见一个姑娘伫立在无边的田野里。那一瞬间,我被她孑然站立的身影吸引了。”
“西咸是哪儿?”
“是琉璃国南方的一个小国。”
“哦,”玉儿笑道:“如此微小的际遇,您都不愿放过。”
皇甫归道:“即使只是站着,每个人也是千差万别。”
“噢。”
饭前半小时那会儿,一个丫鬟从外面急步走来,说:“娘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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