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一个女子从宽阔的水磨石路行来。她穿着玄锦宽衣,绛色绦纶,只一个掌心大的白底黑纹的发卡扣在脑后,长发垂腰。
皇甫归迎了出去,却见端木旋已经早就迎出去了。
娘娘在五步的距离外行了礼。
这位便是受帝孔雀之命管理紫微宫的人。她是随了帝孔雀一生一世的女人,唤作朱檀。她是妒神的小替行神,帮助妒神守着神座。她刚刚从修罗教的伽华蓝教堂回来,身上有点风尘未尽的气息。朱檀直接向自己的居室走去。
朱檀身后一个紫衣侍女小声对玉儿说:“娘娘要先净身,晚饭迟点准备。”玉儿退下了。
长廊尽头绿林掩映下的朱红双层楼房,闲人都不敢进,在喧嚣的大庭院中竟安静得出奇。
皇甫归在正东坐了,朱檀坐于正对面,侍女上了茶。
朱檀漱了口,道:“我前天还在想此生能不能再见您一面呢,怎么忽然回来了?”
“为了安顿一个女子。”
朱檀道:“只有在这个时候,您才会记得这个地方。”
皇甫归道:“虽然飘泊在外,我却一直都记挂着你的。”
“不用,您只要记着小姐就行了。”
顿了一会儿,皇甫归问:“你从伽华蓝知道了些什么?”
朱檀道:“陨落的是一个东土的曜座。而修罗界近期似乎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什么事?”
“还是关于四方不稳的传闻,具体我也不知。天权教行事总是不给任何解释。”
皇甫归道:“那帮人总有一大堆不为人知的秘密,守口如瓶。这样只会与民众越来越远。”
“我看见大主教为这次的传闻忧心忡忡呢。”
皇甫归忽然眯起细长的眼睛,问道:“是伽华蓝的大主教皂日吗?”
“是的。”
“修罗教的九个大主教都是这样的态度吗?”
朱檀注视着变得异样的皇甫归,静静道:“是的。”
“传闻是从谁的口中传出的?算神吗?”
朱檀摇了摇头。
“不是算神,还会是谁?”
朱檀不回答,反而问道:“大人,您也是修罗徒,为什么总要站在与我们对立的那面呢?”
这时一个紫衣侍女进来,踏入门内两步,俯首道:“娘娘,水已经蒸好了。”
朱檀起身走了,把没有回答的皇甫归扔在原地。
这座庄严的朱楼大厅,长十三米,宽九米,六米多高。墙的顶部嵌着八个一尺宽长的小镂窗,左右各嵌四个,由暗白的长布垂盖着,所以房间光线严重不足。在暗红墙壁表面悬着颜真繁行体的八条词幅,分别是“静姝”,“囚动”,“重露”,“沉音”,“临渊”,“守破”,“摇光”,“流翔” 八个大词,左右对应着。每个字都有半人大小,是用暗金漆刷上去的,年岁已久,暗金色褪掉了,与的墙壁的朱红合为一体,变成带着血色的枯黄,毫不惹人注目。
皇甫归在这样寂阔的大厅内独坐少许,对堂内唯一的侍女令道:“我也想沐浴了,你去准备一下。”
天色还未露出倦容,紫微宫已经掌了灯。皇甫归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披一身银色的阔袖袍,长袍领部和腰带绣着暗绿花纹。棕黑的长发也梳了下来,一条精致的细长白绳低低地系了一缕,挂将下来。他常年飘泊在外,实在难得如此华贵一番。
皇甫归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一道道目光。从浴室走向大厅,所过之人,人人为之侧目。就连端着食盘的丫鬟,也丢了魂似的看不见脚底,差点摔了碗。
而朱檀,她下意识往右边挪着目光,或许只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见他了。
只是夏姒,从来不以第二种眼光看人。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隔着胶质似的漠然。并非不聚焦,只是永远见不到第二种波动。太过娴静的眼神,让人不禁觉得,即使举着斧头做势要从她头上砍下去,她恐怕也会以这种目光迎接头顶的大斧。

掩闭了画芷的门,拉下了如烟的帐,皇甫归将夏姒压在身下,深深地吻了下去。分开之后,夏姒大口地呼吸,皇甫归移至耳后,轻轻说道:“你在那里一共呆了十天,对吧?”
夏姒答是。
“跟我比起来,你更喜欢他,对吗?”
夏姒沉默不言。
那个飘荡着钟声的灿烂的中午,皇甫归推开乌锦房的门,看见夏姒正在梳头。
她穿着白睡衣,衣服上的褶皱和脸上未褪的睡容,仿佛刚从床上爬起。
看见了,就在这儿,安全了。这一连串的感觉像密码一样掠过脑海。
他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抱住夏姒。
夏姒被紧紧抱着,手上还拿着梳子,什么也不说。
皇甫归从床头拾起一件外衣,披在夏姒身上,说:“走吧。”
然后拽了夏姒的手就往外走。
慌乱中夏姒把梳子扔在桌上。
皇甫归俯视平躺在床的女人。他长衣领微微敞开着,衣领后仍是纯白的内衣,他的长发越过肩膀垂下来,随着流下的,是男人的气息,却没有流下任何**。
“当我在他面前要你时,他很坚决地回绝。当时我觉得他比我更爱你。可是,如果有谁在我面前要你,我一定也像他那样。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是爱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问夏姒:“你说,我和他有什么不同?”
他一边替她解开衣裳,一边缓缓地说:“你给我不真实的感觉。你站着的时候,仿佛被空气隐了去,躺着的时候,仿佛被褥子陷了进去。抱住你的时候,仿佛觉得你不见了,却不是合入了我的身体。”
夏姒微笑着说了什么。
她已经被脱光了衣服,尽管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见别人在她肌肤上留下的痕迹。这么多天了,仍然清晰可见。
“如果是在那个地方,你一定是不存在的吧。”
然后开始脱身边女人的衣服,手指向下体滑去。他微微扮开女人的双腿,手指和视线均在私处观察着什么,脸上出现愁眉。
“像你这种态度的女人,连我都要忍不住把你碎尸万段。”他的口气带着刻狠。
夏姒愣愣的并不作声。
“你根本就不存在,对吧。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
皇甫归沉默了一会儿,他拉过一层薄褥帮她盖上,然后躺下睡了。
夏姒也随之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夏姒缓缓睁开了双眼。身旁是熟睡的男人,呼吸沉缓。她伸出手臂,轻轻抱住皇甫归头和背。她睁大着漆黑的双眼,默不做声地望着漆黑的夜。
三月二十二日,星期天中午十二点,皇甫归在朱檀的住所,向朱檀辞行。
“您总是这么匆匆忙忙,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皇甫归看着面前淡绿的茶水,苦笑着,并不回答。
“对小姐也不能说吗?”
每回说到帝孔雀,他只会表现得更沉默。
朱檀只好问道:“您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一个月。”
“近来修罗界有点动荡,你要小心为是。”
皇甫归微笑,双眼狭长,说:“恐怕就这一个月之后,这修罗界要连根拔起了。”
朱檀愣在原地,嘴唇变得有点发紫。不客气地说道:“大人,即使是天极修罗,说死也是很容易就死的。”
皇甫归笑道:“我岂能任我的生命随波逐流。”
一个月之后,皇甫归并没有回来,修罗界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发生什么。而皇甫归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七天之后,夏姒也偷偷离开了紫微宫。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是寻她不到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