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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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俊俏,绿树荫荫,花香和泥土混杂的味道扑鼻而来。走在林间小路上,周围满是鸟鸣声,马蹄声,泉水汩汩涌出的声音,战靴陷进泥水中再拔出来的声音。在这样的山上,迪诺·森骑着心爱的坐骑,身披光明战铠,胸佩玫瑰勋章——他身份的象征,领着英勇无敌的骑士们远赴大陆北端最大的城堡——斯维特堡。队伍中人人都精神振奋,除了在迪诺身边絮絮叨叨的书记官——他正无精打采地边说边记,所记下的每一句话都将写入骑士史。迪诺已经习惯了走在哪里都有人把他的言行记载入历史,这使得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也让他更善于在书记官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沉思。
“如果只看陡峭的山路和浓密的树荫,这是一座普通的山脉。但是现在不同了,萨曼大陆上著名的玫瑰骑士正带领他的部队走在这上面。不久的将来,这次远征途经的每一座山都会闻名于世,骑士们饮用过的每一处水源都会身价倍增,而远征的路线将会成为世界上最赚钱的旅游路线……您是否愿意先把这条路线买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仍没有得到回答,所以书记官换上急促的声调,对着迪诺的背影大叫:
“玫瑰骑士,玫瑰骑士……”
迪诺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书记官。
“我刚才问,您是否要考虑一下先把这条路线买下来,因为等我们凯旋而归后,它的身价会暴涨。”
迪诺摇摇头,继续沉思。需要他考虑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远远重于这条路线的经济价值。
书记官返回到刚才那种没精打采的状态,继续边说边记:
“我们伟大的玫瑰骑士一直保持着高尚的骑士精神。尽管这次远征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效应,但玫瑰骑士绝不会从中染指一点好处。也许是因为预料到后面的胜利会很轻松,玫瑰骑士断然拒绝了靠买下行军路线发财的建议后,依然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平静……”
迪诺可不这么乐观,他知道,在斯维特堡他要面对的是几十倍于己方的兽人部队,对方装备精良,武器先进,还可能会有其他邪恶种族的帮忙。而作为一个长久以来边防都依赖于游侠的古老城堡,斯维特堡已经有数百年没和骑士军团来往了,也不知这次的任务是否可以顺利进行。
正想着,队伍走出了森林,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斯维特堡!斯维特堡!”书记官指着不远处那座城堡,孩子一样兴奋地叫着。
路途比想象中要短,迪诺边想边仔细观察斯维特堡——与其说是观察,不如说是欣赏:斯维特堡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塞满了整个山谷,保守估计也有骑士军团所在的柏卡瑞堡的三倍大小;城堡内的房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远远望去金灿灿一片,估计屋顶的瓦和墙上的漆全部混有真金。
走近斯维特堡才能发现,一切都比远望时豪华许多倍:大门上镶嵌着上百颗光彩夺目的宝石;城墙上雕刻着精致而复杂的回形花纹;两人高的镀金大字高高地悬在城墙上;每一个箭塔四角都竖着锡制的风向标,雕刻成不同的动物形状;就连吊桥的钢索也镀着厚厚的黄铜,阳光下闪耀着古朴的光芒。
“我的妈呀,怪不得兽人总想侵占这座城。”书记官小声嘟囔着,这是他随军出征后唯一没有记载下来的话。迪诺异样地看着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应该对这个人表示同意。
但仅限于这一句。因为在城门打开之前,书记官就又尽职尽责地投回骑士史的怀抱。那些杜撰的浮夸的话令迪诺为之脸红:
“齿轮吱吱地转动,钢索发出嘎嘎的声响,吊桥缓缓地放下,现在玫瑰骑士面前是一条铺满玫瑰花瓣的道路。一群孩童提着花篮冲出城堡,向队伍欢呼,投掷玫瑰花,大多数都精准地落在玫瑰骑士身旁。虽然这个城堡与骑士世界隔绝多年,但人们对骑士的热情和对文明的向往丝毫没有减弱。街道两旁站满了挥舞着大把花束的当地人,在这些蛮夷人的眼中充满了对骑士精神的渴望,每个人都以被玫瑰骑士目光触及到为荣,每个人都想将更多的玫瑰花掷中玫瑰骑士……”
事实上是,没有鲜花,没有欢迎的人群。只有一名游侠在城门口迎接,把他们引向城堡中央的议会大厅。
斯维特堡的居民被兽人部队吓得人心惶惶,全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他们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窗,狐疑地打量着街道上的部队,仿佛那些骑士随时可能脱下战铠,变成一队吃人的野兽。
突然,正对部队前列的房门打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已经略微枯萎的荆花。
迪诺下马将男孩抱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男孩眼眶中打转。
“我听说只有童话中才能见到的骑士来帮助我们了,昨晚就偷偷溜出城,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这朵花。不过它已经有点蔫了。”
迪诺庄严地接受了那朵小花,他的骑士生涯中铺满了昂贵美丽的玫瑰,但加起来也比不上这朵小小的荆花沉重。
孩子的母亲从房内跑出,把他拉了回去。迪诺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
“你放心,我一定会击退兽人部队的!”
说完,他回头看着书记官,那眼神表示:你刚才写的话要改改了吧?
但书记官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在一进议会大厅时把这种杜撰和浮夸变本加厉:
“进入城堡后,玫瑰骑士直奔议会大厅。和所有被骑士团救助过的城堡一样,斯维特堡的议会毫不犹豫地将军事指挥权交给了玫瑰骑士。在礼节性的谦让之后,玫瑰骑士接过城堡军队的指挥大权,部署下缜密的作战计划,慷慨激昂地鼓舞着当地军民的士气。”
迪诺真的很想将他打昏,由于他肆无忌惮地夸夸其谈,使得议会成员对骑士的信任大大减少。大多数议员投来不信任的目光,少数人小声议论着,城主怀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大陆上最出名的骑士。但接下来迪诺说的话让他们摒弃了所有猜疑。
“我不会要城堡军队的指挥权,我来这里是为了帮助整个城堡的居民和维护正义。只要能帮得上忙,我的队伍也可以任您调度。”
“玫瑰骑士!您这种做法不符合骑士守则,”书记官愤愤的说,但随后在迪诺的严厉目光下泄了气,“嗯……好吧,我把刚刚写的那段删掉。”
傍晚,迪诺在斯威特堡大游侠的带领下,来到城堡的城墙外观察战场。没了书记官的聒噪,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远远望去,距离城堡约十英里处是兽人驻扎着营地,营地上空黑烟滚滚。依稀可以感觉到他们正用生锈的刀片从活着的动物身上切肉吃。
“兽人的军队在这里驻扎有两个多月了。我们在他们刚来时进行过一次偷袭,但由于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死伤惨重。后来兽人队伍前进过一次,在三英里外触发我们设置的陷阱,死伤了一部分,就退回原地,按兵不动,直到今天。我猜他们在等待后面的增援或着其他什么。”

大游侠向迪诺展示三英里外的陷阱,精巧的机关让他赞叹不已。在根本无法发觉的掩盖物下,大批削尖的竹竿直直地立着,随时准备将跌入的敌人刺死;巨大的狩猎夹可以同时将三个兽人拦腰斩断;隐秘的网索上布满了致命的毒针……单这些陷阱就足以抵御一半的兽人队伍。迪诺信心倍增,根据这一下午对地形和战场的观察,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成型。他把计划向大游侠大致讲了一下,立即得到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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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布置好一切。兽人部队就抢先发动了攻势。
书记躲在城堡顶楼,从一扇人头大小的窗户观察外面的战况,同时写下大量夸夸其谈的话来描述外面的情形。
“远处传来兽人的号角,看来他们想要连夜进攻。远远望去,铺天盖地的兽人高举火把冲杀过来,人数足有我们队伍的百倍之多。但这些叫嚣着淫秽字眼的野兽们没用片刻功夫就失去了信心,因为城堡大门打开了,一列骑士整齐威武地一字排开,立于城墙之外。即使在黑暗中,中间骑士的铠甲依然闪闪发光,他就是伟大的玫瑰骑士!玫瑰骑士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与惯用双手巨剑的一般骑士不同,使用长剑的玫瑰骑士擅以其灵巧的招式致敌人于死地。兽人们被玫瑰骑士的威力震慑了,队伍先是放缓,然后在五英里外停了下来。”
不过他看错了,那领头的不是迪诺,城外排开的也不是骑士们。斯维特堡的游侠们假扮成骑士站在城外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真正的骑士正借着黑夜的掩护从两翼包抄过来,准备靠冲击力将兽人部队赶入陷阱区,而在这一击中侥幸逃脱的兽人将会得到游侠们射来的利箭。
出乎迪诺意料的是,兽人部队在距离陷阱约两英里的距离停了下来,那些模样丑陋的怪物傻乎乎地抬头望着天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兽人头顶的天空飞来一个庞然大物,它的身影遮住了明月。
“龙!”
书记官扔下手中的纸笔,墨水洒了一地。就算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他仍能体会到那种从头到脚的凉意。他在室内慌乱地来回踱步,心中没了任何念头,包括考虑如何逃跑。
凄厉的龙吟划破长空,骑士们大多被龙威震慑,驱动坐骑漫无方向地跑开。迪诺虽然没有被龙威震住,但坐下的马匹忍受不了这声音,无头苍蝇般乱跑。眼看所有的骑士都快跑出了隐蔽场所,直奔陷阱区冲了过去。
迪诺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打乱了他的作战计划,是时候该做点儿别的什么了。
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的马匹,高举长剑,冲到散乱的骑士队伍前面。不知为什么,他的喉咙里发出他从未听过的的歌声,歌声高亢激昂,盖过了一切恐惧。所有骑士都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他们的坐骑也慢慢的停下脚步。游侠们回到城堡中,在城墙装置上和城门一样大小的巨弓,准备对付空中的恶龙。书记官也恢复了镇定,捡起纸笔,沾着地上的墨水继续写下去:
“玫瑰骑士总能扭转战争的局势。在恶龙加入敌方的情况下,他依靠一曲人们闻所未闻的战歌将战士们从混乱状态中唤醒,逃离了危险。随后,玫瑰骑士指挥着他们向城堡方向撤退。自己却留了下来。为什么呢,他要独自面对恶龙吗?”
这句话也提醒了书记官本人,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趴在狭小的窗子上努力向外张望。人类单挑巨龙,这样的场面一个镜头也不能错过,哪怕是少写了一年的骑士史。
队伍撤退完毕,巨龙也越飞越近。这是一只通体火红的阿尔曼龙,巨大的翅膀展开来比最大的船帆还要宽阔,长长但僵硬的龙颈低低地垂着,炙热的口水从嘴角不停滴落,烫得下面的兽人尖叫着跑开。
迪诺高唱战歌,抵御住一波又一波的龙威。他驱使坐骑在城堡与陷阱区之间的空地上绕圈奔驰,他的铠甲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超过了双方所有火把的总和。
红龙也注意到了这耀眼的光芒,迟疑了一下,它还是向迪诺的方向俯冲过去,靠着龙族与生俱来的自信,它不害怕任何会发光的生物。
随着红龙的靠近,迪诺渐渐减缓了坐骑的脚步,他要停下来找机会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
虽然身形笨拙,但龙的速度依然惊人,转眼间已经来到迪诺面前。它张开血盆大口,几十英尺长的烈焰直奔迪诺的面门喷来,迪诺驱马迅速向旁边闪过,顺手对龙颈砍了一剑。剑刃撞到了坚硬的龙鳞,砸起一串耀眼的火花,像是在龙颈上粘了一条凤凰的尾巴。红龙显然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它舒服地伸展翅膀,冲着迪诺头顶拍了下来。来不及再砍第二剑了,迪诺向前疾冲,躲过了龙翼的拍击,身后的大地在剧烈震击下仿佛震颤了一下,扬起铺天盖地的灰尘。
红龙重新升空,准备下一次进攻。当它升到高空时,城堡上的游侠向它射出几十支手臂粗细的巨箭,有的打在龙身上又落了下来,有的夹嵌在几片龙鳞之间,都没能造成一分一毫的伤害。
红龙再次向迪诺俯冲,迪诺和上次一样躲过,不过这次他的剑挥来得更早,一串鲜血从被割伤的龙鼻上滴落。剧痛和腥臭的龙血激怒了红龙,它发出一声尖利凄冷的怒吼,在低空中努力转过身来。迪诺还没来得及转变坐骑的方向,一条长长的龙焰就扑面而来。他急忙后仰,平躺在马背上,坐下的马已被吓得瘫伏在地上,恰好使迪诺躲过龙焰的一击。虽然未被火焰烧到,但周围的空气炙热得仿佛要把人烤熟。
迪诺甚至没有细想,就毫不犹豫地将长剑向上刺去。龙具有力大无穷的翅膀,坚硬锋利的鳞片,但它腹部那片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却十分脆弱。长剑刺入了红龙的腹部,深及剑柄。撕人心肺的惨叫不绝于耳,开水般滚烫的龙血喷射到迪诺的脸上和身上,他翻身滚向一边,避开随后落下的红龙尸体。
远处传来兽人撤退的号角,迪诺身后的城堡吊桥“砰”的一声落下来,大门打开,潮水般的人群向他涌来。他听到雷鸣般的欢呼声,白天见到的那个男孩跑在队伍最前面……
不知从哪里出来一根硬硬的木棍,狠狠地敲在迪诺的脑袋上。他揉揉脑袋,原来自己正趴在桌子上。一个蓄山羊胡带圆眼镜的老骑士手握教鞭,凶狠地瞪着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考试的时候不许睡觉,我们骑士团要的不是贪睡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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