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祸兮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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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寒哭哭停停、停停哭哭,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似乎她遇上了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
有几次,她的眼泪本已停住,可一抬头看见韩露或林小安,就忍不住又开始喷涌。
眼泪叭嗒叭嗒直往下滴,可她却咬着牙想逼回去,那幅模样让人又怜又爱。
可始作俑者偏偏无动于衷。
韩露看了看僵坐在她斜对面的林小安,只见他涨红着脸,反反复复地瞄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顾小寒,却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
林小安如冰,顾小寒似火。冰火相交,不是冰融便是火熄。
真是造化弄人!韩露暗叹一声,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恰恰与林小安刚从顾小寒身上撤回的目光相撞。这一撞顿时将韩露的心跳撞得乱了节奏,那颗不安分的心突突乱蹦,似乎想蹿出她的胸膛去。
她低头在桌下握了握拳,等自己平静下来后,再抬眼看林小安时,却见他垂首低眉,根本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吧。
这么一想,韩露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一抹苦涩悄悄爬了上去,后面拖着的长长尾巴把她整颗心都涂上灰蒙蒙的一片。
那边,顾小寒又抽泣开了。韩露压下心中的失落,起身走了过去。
“妹妹不必如此。”她试着劝慰顾小寒,“我们只是不小心……又不会当真有什么事。”
韩露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顾小寒抽泣得更厉害了。
“怎么不会有事?”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高了起来,“男人若亲了女人,就说明他喜欢上了她!”
韩露脸一热,侧头去看林小安,却发现他的脸上颈上一片潮红。不知为何,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只是嘴上仍没停止劝说:
“只要不是有心的便无大碍,”精神一松懈,口风也漏了,韩露随口说道,“若依你所说,他亲了我两次,岂不是要娶我为妻?”
话一出口,韩露自己也愣了。而顾小寒和林小安惊诧质疑的目光,齐齐射向了她。
事到如今,能瞒便瞒!
韩露顿了一下,极快地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见顾小寒脸上的疑惑淡了一些,她连忙说道:“我同他本是陌路人,假设第一次无意吻在一起,相隔几日后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你说,他会娶我吗?”
顾小寒不回答,转头问林小安:“你会娶她吗?”
韩露盯着林小安,竟紧张得满手是汗。
他会怎么回答?肯定,还是否定?
林小安双手合十,毫不犹豫地答道:“不会。”
韩露心一沉,再也辨不出来心中是酸涩还是苦辣,转头看顾小寒,只见她满面喜色,破涕而笑。
“如此,妹妹便可放心了。”韩露突然有些乏力,她走过去拍拍顾小寒的肩头,无力地走了出去。
韩露用力搅动着大木棍,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他本就是出家人,六根清净,一心向佛悟道,又如何会动凡心?
果然是我自寻苦恼。便是他会还俗娶亲,又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失父丧母的酿酒娘?
果然是我多此一举。劝说就劝说,为何非要将之前的旧事说出来,空赚自己无聊?
韩露思来想去,千头万绪、纷繁复杂,直想得头都大了。
于是,她跳下高凳,准备休息一下,这才发现段怀点不知何时已来到酒窖里,正定定地看她。
韩露有些羞愧,自己想得太入神,竟没察觉他进来,还好没让他看出异常。
韩露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段公子有事吗?”
段怀点望着韩露,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韩露,你和我,一定要这样客气吗?”
韩露无语。她习惯了自我保护,便是有再多的情绪也不会轻易在人前显露。外人看见的,只是她的淡定坦然和勇敢决断,却永远看不透她内心的真实感情。
虽然段怀点对她分外关心,她也能看出来这份关心的确出自他的真心,可每次对着他,仍然热情不起来。
“段公子,我……我并非想同你客气。只是……”韩露急着解释,却语不成句,“只是习惯罢了。”
段怀点见她局促,过意不去,连忙道:“我说笑呢,你别当真。”他语锋一转,人也不似刚才时那般沉郁:“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们要去北戎了。”
从段怀点的叙述中,韩露这才知道,太子那日收了她的玉佩后,便奉旨率领武朝使节去了北戎,难怪一直不露面。
确信事情并不似想她想像得那样严重后,韩露总算松了口气。如此看来,她寻父一事要待太子回朝后才能有消息。
心中松快,精神也上来了,韩露忍不住问道:“段公子说,我们要去北戎。又是为何?”
段怀点见她好奇,语气也明快了起来:“其实,这‘集巧苑’是我在太子授意下建的。当时我不理解太子的意图,如今看来却是极有远见的。
“此次,太子入北戎,同北戎王就边疆贸易一事进行交割。现双方已达成协议,北戎王表露出思慕我中原文明的迫切愿望,请求太子派中原有绝技之人到他北戎传授技艺。”
“如此一来,‘集巧苑’中人便有机会到北戎去大显身手了。”韩露被段怀点说得兴奋,接上了他的话头。
“没错,苑中大多数人都会前往。”段怀点颔首。
大多数?这三个字在韩露脑中一转,下一刻,她便听到自己急切的询问声:“哪些要留下呢?”
“你不用担心,”看她紧张的样子,段怀点忍不住笑了,“北戎人酷爱饮酒,你定是要去的。”
韩露还想再问,又觉得不合时宜,便闭嘴不再做声。
段怀点看着她,低声道:“韩露,你是因我一直不与你坦诚相处才对我怀有戒心吧?”
韩露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有些疑惑。
段怀点继续道:“我的身份,说给你听也无妨。只是,你别再告诉苑中其他人。”
“段公子若不想说,便罢了。”韩露不想他为难,出声阻止。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事情从不探问。”段怀点再不隐藏脸上的失落,语声苦涩,“这样对我原本是好的,可我心里偏偏不舒服。”
他抬起头,专注地望着韩露,一字一字道:“我叫段怀点,是武朝的琅琊王世子。”
“我叫段怀点,是武朝的琅琊王世子。父亲是当朝世袭琅琊王、威扬军统帅段安臣,母亲是当今圣上的长姐金颜公主,我身后尚有一弟一妹。”
“我陪同太子殿下微服出访。我们扮作主仆二人,他仆我主。在你家酒肆里喝到美酒后,太子大悦,想买下酿酒秘方。谁知你不肯,我们俩便商议着要将你带入京城。”
“韩露,”他的目光一闪一闪,“朝中形势复杂。太子与皇上的关系并不融洽,因此,太子的许多事情都做在暗处。”
“例如,以你的名义建立‘集巧苑’,网络天下能人异士来取悦皇上?”韩露接口。
段怀点吃惊地望着她,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是个刚来京城不久的十五岁少女。但韩露目中闪耀的精光又让他不得不信,刚才的话的确出自她口。
“没错。”段怀点颔首,“朝中人都知道我是太子的少时密友,因此我做此事时刻意隐瞒了身份。加之苑中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我的身份便成了这里不大不小的秘密。”
韩露微笑道:“段公子放心,你如此信任我,我绝不会泄密!”
“那你信任我吗?”面对段怀点的反问,韩露答不上话来。
“不用回答。”段怀点沉静地道,“如果你认为眼前这人配做你朋友的话,便改掉段公子的称呼,直呼他的姓名。”
“段怀点,”韩露抬头,“多谢你。”
段怀点脸色一松,轻笑道:“韩露,至少你没拒绝我。”
韩露转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但你总得给别人机会,同时也给自己机会。”身后,段怀点的语声淡淡地飘入韩露耳中。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但总要给别人机会,同时也给自己机会。”
韩露抱膝坐在榻上,回味着段怀点离去时说的话。
“韩露姐,你咕噜些什么呢?”顾小寒摆好枕头,凑了上来。
韩露惊醒,连声道:“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在说我。”顾小寒却在她身边坐下,一脸哀婉。
“说你?”韩露转过头,奇怪地望着她。
“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可偏偏管不住自己,总想缠着他。韩露姐,你说我是不是很烦人?”顾小寒抓住韩露的手臂,满是期盼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韩露。
韩露笑笑:“我没说你,真的。”
“我不信!你肯定在说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不然的话,我不让你睡!”顾小寒不依不饶,不停地摇晃着韩露的手臂。

韩露的太阳**开始发酸,脑子开始发晕。
她一把从顾小寒手里夺过一个枕头,顺势躺倒在榻上,任她怎么摇晃也不再动一下。
直到顾小寒的摇晃慢了下来,韩露才开口说了一句:“妹妹,你这个样子,别说是他,连我也受不了啊!”
顾小寒不摇了,也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韩露转身,却见顾小寒正仰躺着,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顶棚发呆。
韩露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只要你别再那么紧紧地黏着他,他一定会感觉到你的好的。”
“真的吗?”顾小寒欺身上来,活力顿时恢复。
“真的。”韩露忙不迭点头,“快点睡吧,说不定明早起来后会有好消息传来。”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韩露姐,你别睡,先告诉我有什么好事。韩露姐……”
韩露后悔自己多嘴,又引起了顾小寒的好奇心。
直到顾小寒沉沉睡去后,韩露耳畔才清净下来。
她翻了个身,想着早晨林小安的那句“不会!”和上午段怀点在酒窖里和她的谈话。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果真强求不得的。
譬如,顾小寒想要林小安娶她;段怀点想要韩露爱上他;还有……韩露想听到林小安回答“会!”。
得不到一些东西,老天定会补偿给你另一些东西。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在这样的自我宽慰中,韩露渐渐沉入梦乡。
“啊湫!”顾小寒又打了个喷嚏。她接过韩露递给她的手帕用力擦了擦鼻涕,嗡声道:“韩露姐,我若听你的就好了。”
韩露看着她红红的鼻尖,轻笑道:“你若肯听我的,就不是顾小寒了。”
出行前,韩露忙着收拾秋冬衣物,而顾小寒却没事人般四处逍遥,整日往隔壁院里跑。
韩露几次劝她早做准备,都被她不以为然地婉拒:“去北戎不过呆一个月左右,几件秋衣足以应付。冬衣太重,带着碍事。”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先人耗尽心血总结出的规律,果然精准无比。
他们上路七八日后,天气突变。几场暴雨过后,气温骤降。
他们行宿都在郊外,早晚时分,寒气逼人,煞是难熬,队伍中接连有人病倒。其中,就有衣着单薄且总爱跳出马车缠着骑马的林小安的顾小寒。
顾小寒哼哼几声,紧裹着韩露给她披在身上的厚外衣躺倒,很快睡过去。
韩露百无聊赖,掀开马车窗帘,探出头去朝外张望。她刚在人群中看到林小安的身影时,车队中突然骚动起来。
行进在队伍中央的段怀点率领大多数兵士朝队首赶去,留下少数兵士看守载着女人的几辆马车。
队伍停下来,韩露隐约望见前方烟尘滚滚,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混在一起,随风飘来。
“发生了什么事?”韩露高声问马车旁的一名兵士。
“大概是流寇!”兵士话音刚落,便身子一僵,从马上跌落下来。
韩露大惊,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他前胸透出的箭尖处涌出,瞬时染红了衣袍。
紧接着,队尾处也骚动起来,女人们尖利恐惧的喊叫声清晰地传过来。
韩露缩回头来,推醒顾小寒:“出事了,准备逃命!”
顾小寒不明所以,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望着韩露。
韩露再次掀开窗帘,却看见林小安骑在马上,正在指挥车夫往旁边浓荫密布的林子里赶车。密集的箭矢几次险些射到他身上,他却面不改色。
“躲在车里别动!”韩露回身叮嘱顾小寒一句,打开车门跳下马车。
她狠狠地甩上车门,将顾小寒的惊叫声甩了回去。
韩露猫着腰,匍匐行到先前命丧箭下的那名兵士的坐骑旁,翻身上马,开始协助林小安将未遭流寇袭击的马车往林中疏散。
流矢几次擦身而过,耳边听到的俱是嗖嗖的箭过之声。心中最初的恐惧过后,竟是无比的亢奋。
不幸的是,疏散到林中的马车并没能躲过流寇的追袭。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呼哨声,林小安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马车里的人下车,快!”他指着不远处一片浓密的灌木丛,高声道,“躲进去别做声!”
韩露没能在人群中搜索到顾小寒的身影,大概她乘坐的马车依然留在大队伍中。想到车队中有守车兵士,她的心才放下一点点。
待车中的女人全部下车躲好后,林小安的目光这才移到韩露身上。
“你,”他望着韩露,简单地命令,“跟我来!”
这是韩露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惊险经历:身后追兵已近,她同时驾着几辆马车飞驰逃命。
林小安平日木讷寡言,可在危急时刻却表现得机智果敢。
让车中人下车躲藏,将几辆马车连在一起,由他们两人驾车狂奔,引开敌人,确保灌木丛中躲藏之人的安全。
这是个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的法子。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能临危不乱地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还真是不容易。
韩露这样想着,唇边便忍不住绽开一抹骄傲的微笑,似乎想出点子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幸好我既会骑马又会驾车,不然,又岂能体验如此刺激的感觉?
韩露正想得高兴,身边传来了林小安的叫喊声:“弃车,上马!”
韩露答应一声,朝马股上狠狠甩了几鞭,麻利地解下拴在车辕上的缰绳,自己转身跃上了一直随马车疾驰的坐骑。
就这样,几辆空空的马车横冲直撞,引着追兵向林子深处而去。
“好了,下马吧!”韩露听见了林小安的说话声。
可她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想收住缰绳的手也一丝力气都用不上。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只觉得身体如飘在柔软的云中一般,找不到一处着力点。
在意识消失前,韩露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该死的,你竟然受伤了?!”
韩露感觉自己睡了一大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找到了爹爹。那个长相还算英俊的中年男人痛哭流涕地向自己表示了他的悔恨,并请求她的原谅。
韩露看了看他身后那一大群穿金戴银、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们,只觉得恶心。
“我不原谅你,永远不!”韩露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可她却迷路了,迷失在白茫茫的大雾中。徘徊,徘徊,再徘徊。
雾终于散尽,林小安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韩露上前,心中的欣喜却被他一句冷冰冰的话浇熄:“不会,我绝不会娶你!”
韩露喘息一声,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林小安那张满是焦虑担忧的脸。
不是梦吧?韩露想伸手掐一下自己,却被后背传来的剧痛阻止,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这才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地上。
她抬头,出声询问:“我怎么了?”嗓音像在砂纸上打过一般,沙哑干涩,。
林小安低头回避她的目光,闷声道:“后背中了一箭,在右肩胛骨的骨缝处。”
韩露挣扎着想起身,却失败了。
又一阵剧痛袭来,只疼得韩露眼前一阵发黑。“我……我会不会死?”她咬牙颤声问。
她若死了,岂不便宜了那个花心绝情的爹爹?
林小安不答话,轻轻抱起了韩露。
“你干什么?”韩露又惊又怒,想挣扎,却被林小安制止。
“找到大队人马,给你疗伤。”说完这句话后,林小安再不做声。
身下的坐骑不时颠簸一下,颠得韩露后背的伤处钻心地疼。可她却不呻吟,只是慢慢收紧环在林小安后腰上的双手,等着疼痛过去。
祸兮福之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韩露伏在林小安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和他的躯体透过衣衫传到自己脸上的温热,忍不住心神荡漾。
得不到一些东西,老天定会补偿给你另一些东西。
即便他不喜欢我,我却也能这么近地和他接触。这样,我就满足了。
一阵疲倦涌上来,韩露收紧双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帮助灾区重建的分界线——————————————————————
上周单位集体捐助过后,这周一去工行以女儿的名义往红十字总会汇了款,今天早晨8点单位组织的第二次捐款活动展开了。所有的华夏儿女炎黄子孙都已行动起来了!!
这样的团结一致、这样的坚不可摧,东方巨龙的再次腾飞指日可待!!
让我们为古老的民族骄傲吧,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复兴欢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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