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这天上午，甄乾道去看守所看望儿子甄玉德他送甄玉德一幅“九九消寒图”。
画的是梅花树。甄乾道说，相传，该图源于宋末元初，当时南宋爱国志士文天祥被元兵押至大都，正值祭灶，他面对着凛冽的考验，胸怀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大无畏精神，潇洒地在牢狱之中的墙壁上绘画“岁寒三友”之一的梅花以自趣。他在墙上画梅九枝，每枝九蕾，每天将一蕾改缀成花，九九八十一天画满九九八十一朵梅花，既计算着被囚的时日，又表达了自己凌霜傲雪的英雄气慨，不幸在花成寒消之日，慷慨就义于柴市口。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便依据文天祥的意趣，改头换面以圈代梅，构思了“九九消寒图”以寄托哀思，并将这种习俗文化传承下来。
甄玉德听得很认真。
甄乾道从看守所出来，便邀请陈凤雅母女，还有安澜、阮姬到他家，为甄玉德举行祭灶祭祀祈福仪式。
灶神画像贴在锅灶墙上，两旁有一幅“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对联，横批是“一家之主”。烧香叩头。
祀灶多用糖瓜、枣等甜和黏的食品。甄乾道特地加用了枣糕，意思是粘住灶王的嘴，不让他上天说坏话，让灶王的嘴甜，光说好话。为“涂神口”，甄乾道还真在灶神的嘴上、锅灶门口粘上一小块糖，同时还抹了点酒，谓“醉司命”。供品除糖瓜之类外，还供水饺，取“起身饺子落身面”之意，还有用秫秸插成的灶马、灶鸡，好让灶王爷骑马上天，一路顺风。
两边是烛台，前方有香炉等供器。主祭人甄乾道身穿长袍马褂，脚登祭坛，庄严神圣地点燃香烛，众人顶礼膜拜。蜡烛香火，明灭有序，香烟袅绕，庄严神秘。古乐《迎神曲》开始奏响，乐章婉约柔美，清新华丽，文采飞扬。主祭人和陪祭人三拜九叩后，甄乾道开始读自己撰写的祭文： “节序祭灶，缅追远祖。新年迎福，祭灶纳庆。祭灶日短，日寒见涨。阳气始生，白昼始长。白天最短，黑夜最长。阴极之至，影子最长。热在三伏，冷在三九。伏尽热尽，九尽寒尽。对立事物，结伴而行。相互依存，相互消长。乾坤之德，昊天之恩，缔造万物，肇建人寰。子孙绵衍，后乃光前。胄衍祀绵，岳峨河浩。聪明睿知，光被遐荒。恢恢文物，漠漠山川；泱泱大国，四裔咸瞻，光华烨烨，如日丽天。偶逢亏蚀，旋复晶圆。史乘昭然，垂五千年。甄等不才，奋发图强。万里崎岖，不惧奔命。频年苦斗，备历险夷。万家和好，天下太平。普天永庆，共乐和谐。此物此志，永矢勿谖。实鉴临之，昭告列祖。伏维尚飨！”
祭祀之后，还举行欢送仪式。大家跪在灶王像前，一边磕头一边烧掉旧灶王像和一匹纸马，同时甄乾道念念有词：“灶王灶王，你上天堂，多说好，少说歹，五谷杂粮全带来。”
安澜则则在心里默默念道：“腊月二十三，灶王上西天，多说好来少说歹，马尾巴上带个胖小子来。”
甄乾道烧掉旧灶神揭时，还焚烧了祭文，表示送这就是送灶王爷上天了。烧时还加一些谷草和杂粮，好给灶王喂马。
接着，将供品分发给大家，让大家一起“享福”。这样就算把灶王爷送走了。
“现在我们的传统文化越来越被人们淡忘了。”甄乾道给大家介绍，腊月二十三日为祀灶日，民间俗称为“过小年”，亦称小年、小年下、小年节。这天送灶神上天言事，称为送灶、辞灶、醉司命。
甄乾道还给大家发放了《九九消寒图》。上面书写着“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双钩空心字。阮姬是怀着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民俗文化的虔诚之心，静静地聆听着，欣赏着，品味着，感动着，陶醉着。阮姬惊奇地发现传统文化在他那里竟然是那样地熠熠生辉，光彩四溢。
在这里，九九消寒图不再是北方一项冬季民俗，也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气象记录。
在甄乾道家的客厅里，暖气把人烤得浑身酥软，平时程圆也是自由随便的人，那时，空气凝结了一般，好长一阵儿程圆竟然不说话，程圆对面是阮姬。程圆感到自己的呼吸声开始发芽、伸展，温润而谨慎的气息爬到了阮姬的脸上，鼻子上，脖子上。程圆有一种新奇怪异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反倒使程圆拘谨得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程圆问阮姬：“你也画‘九九消寒图’吗？”
阮姬：“没有。”
程圆说，“小时候，我有个红蓝铅笔，先用蓝铅头横十画，竖十画，制成一个九九八十一格的方块图表，每天在方块里涂染一朵梅花，晴天用红铅头，非晴天用蓝铅头，九尽格满，冬去春来。”
安澜说：“最雅致的是作九九消寒迎春联对联。每联九字，每字九画，这个我和甄玉德在大学里那年一块做过。上联：春泉垂春柳春染春美；下联：秋院挂秋柿秋送秋香。每天，我在上联填一笔，甄玉德在下联填一笔。不知不觉中，冬天过完了，那真叫人难忘。”她的声音突然像陈凤雅一样清澈明亮、靡丽异常。
甄乾道兴奋地说，“我小时候还要背《九九消寒图》诗。”
“是吗？”陈凤雅的母亲不由地扭过身来，看着甄乾道。她这个动作的幅度有些大，甚至有些夸张。
甄乾道被鼓励着，大胆地背起来： 一九祭灶一阳生，万物自始渐勾萌。
莫道隆冬无好景，山川草木玉装成。
二九七日是小寒，田间休息掩柴关。
千家共享婴宁福，预计来年春不闲。
三九严寒水结冰，罢钓归来蓑笠翁。
虽无鲤鱼换新酒，且喜床头樽不空。
四九雪铺遍地平，朔风冽冽起新晴。
朱绨公子休嫌冷，总有樵夫赤足行。
五九元旦一岁周，茗香醇酒答神麻。
六九上元佳景乡，满城灯火映星河。
寻常巷陌皆车马，到处笙歌表太和。
七九至数六十三，堤边杨柳如含烟。
红梅几点传春讯，不待东风二月天。
和风日日迟，名花先发向阳枝。
即今河畔冰开日，又是渔翁垂钓时。
九九鸟啼上苑东，青青草色含烟萌。
老农教子耕宜早，二月中天起卧龙。
陈凤雅的母亲带头鼓掌。陈凤雅连连说：澜也说：“不错。”
程圆说：“咱们县的交通事故也应该画九九消寒图，大队办公室画，各个中队也要画。”
甄乾道说：“你们的想法不错，九九消寒图不能仅仅是小孩子的游戏，你们交警也可以试着搞一搞，有了九九消寒图就有了这种倒计时的压力，也会有对和谐、平安的期盼。”
安澜听到大家谈论交通事故，目光就有些怨艾起来。
“瞧，程圆刚刚制作的九九消寒图搞一个遏制交通事故倒计时牌。”陈凤雅张张扬扬地说。
程圆拿出她已经绘好的草图，是一株梅花，程圆咏唱道：“下点天阴上点晴，左风右雾雪中心。图中点得墨黑黑，门外已是草茵茵。”
阮姬再次被程圆金石之声的美妙音韵所征服。程圆的每一句话都如甘泉而下，点滴不漏地渗进她的心田。阮姬内心再次涌起莫名的情愫和掀起滔天的波澜，阮姬不知道，那深深地打动她的，是程圆美妙的声音，还是那古朴传统的民俗文化？
程圆的诗使阮姬的心儿象被一只柔软而无形的手拨弄着的一粒种子开始疯长。
祭灶日的第二天，牛见草打电话叫程圆去他办公室。
路上，程圆碰到林溪。林溪把程圆拉倒一边。说：“昨天，牛见草派人到客车上调查你坐公交车不买票的事。”
“什么坐车不买票，我是警察跟车，执行任务。最近，马队长实行一车一警的工作方法，维护客运的交通秩序和治安秩序，一防客车超员，二防车匪路霸。如果客车上出现了歹徒，我该出手不出手，就是警察不作为，如果出手，随时就可能献出鲜血和生命！谁在英雄背后下黑手？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林溪说：“那你找牛见草去说吧。”
程圆走进牛见草办公室门口时，沙发上坐着安澜、林溪、王飞和办公室的一些民警。
牛见草说：“咱今天开一个民主生活会。”
不经理不知道：所谓会议，那是可用最美好的方式做最不可告人的事情。
会议由牛见草主持。
牛见草先有腔有调地读了一段《人民日报》的一篇关于“八荣八耻”的社论。又不紧不慢地念了一份加强法制思想教育的文件。
接着，牛见草说：“昨天是祭灶日。据说辞灶后，诸神上天，‘二十三日上天去，正月初一下界来’，这期间可以百无禁忌，民间家贫不能成礼者，多在此时嫁娶，谓之‘乱岁’。今天，我们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王飞发言是把表扬和自我表扬结合起来，一会儿批评自己“有时对别人要求太严”，一会儿自责“干工作不注意身体”，明贬实褒，逗得大家直想笑。
牛见草摆手制止道：“这纯粹是放‘礼炮’。好听好看。下一个，安澜讲。”
安澜主要是表达了她对甄玉德的愧疚。她说：“甄玉德从作为一名协警开始，在交警大队干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大家都知道，我们单位的大练兵是从早晨5点开始的，甄玉德总是4点起床，洗洗刷刷，再跑到练兵场，从来没有耽误过。交警大队规定的每周一篇3000字的心得笔记，甄玉德一篇也不曾少过，而且连一个字也不欠。白天，甄玉德积极参加创建平安畅通县区百日会战活动。有一天晚上，本不是甄玉德的班，可是，大队一通知，有一抢劫嫌犯持枪驾车向三贤市。接到上卡点的任务，甄玉德连饭也没顾上吃，就准时到岗到位了。在我的家里，至今我还放着甄玉德的制服和警帽，他的书房原样没动，我在等着甄玉德能够尽快从看守所出来。甄玉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太好了。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安澜说着，流下了泪。
牛见草声音沉闷，慢慢地说：“好了，好了，今天是民主生活会，不是怀旧会，别跑题了。林溪，你说。”
林溪心里先给自己定了个说话的原则：“多栽花，少栽刺”。林溪讲了很多，但是，她批评下级轻描淡写，批评同级躲躲闪闪，批评上级遮遮掩掩。
程圆评价说：“这和女人的脸差不多，挺温柔的。”
林溪说：“去，去，去。要批评得先批评你。”
牛见草没等他们把玩笑讲完，就自己开始讲起来。
牛见草说：“《论语》中说，‘乡原，德之贼也’。乡原就是老好人。所以，我讲几句，话可能有点重，有些逆耳，希望说住谁了，不要往心里去。这里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但是，我说话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同志。”
会场非常沉静。
牛见草继续说：“就说程圆吧，这一阵子工作不断亮红灯，确实应该注意自己的警察形象了。你看，坐车不买票还打击报复.......”
“什么？打击报复？”
“是啊，有个司机举报说的。你坐他的车，叫你买票，你不买，记恨在心，过一段日子后，你逮住他就把证给人家扣了。”牛见草说，“是事实不是？”
圆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
牛见草及时宣布散会。
程圆被留下来。牛见草说：“听说你对这次人事调整有意见？还说花什么钱？你把钱花给谁了？”
“我......”
“别我我我了，你记住，今后你有什么麻烦事还需要我给你擦哩。”
“你过去吧。今后说话注意点。”
程圆脑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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