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八——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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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11月28日星期二
来自费那苒的电报:卡特不和你一队吗?报纸上都是他的名字,你们不是一队吗?立刻统计我们的发现。卡特接受投资吗?建议。
把回复电报的纸条递给那个男孩的时候真是令人困扰,你会本能地希望他可以回答,但是他仅仅是个沉默的送信人而已。这就相当于冲着一个聋子喊话一样。现在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回声,在男孩面无表情的脸上,我读到了一些事情:我和费那苒完了。到最后,相信别人通常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人总会令人大吃一惊,他们对利己主义嗤之以鼻,但却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就算带给他们一丁点儿的困扰,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抛弃。
关于相信资金援助者的难处:“特里利普什教授,”我记得在其他投资者离开我们的六月会议之后他这么说,“如果你能多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非常感谢。”我注意到他突然变得礼貌,不管你如何看待切斯特·克劳弗得·费那苒,通常情况下你很难会想到他的礼貌。“不知你对我个人的收藏有何评价?”他小的像玛瑙似的眼睛向我身后乱瞟,手里的雪茄烟头一闪一闪的。“我知道正如你刚才向人们描述的那样,我们的法老墓中会有大堆大堆的金子、木乃伊以及其它古物。但是我想让你看看其它东西,那些精美的艺术、造型艺术、雕像以及绘画。因为艺术处理方面的争论,这些东西很难在博物馆中展出。这些更适合成为个人收藏品,这点你我都明白。这样会更实用。”他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在一旁没有表态,只是点头。“在所有人、所有学者中,我认为你一定会明白。”费那苒用指尖捏起腰部不起眼的一根线头。
他带我去看他的研究。站在书桌后的书架旁,他一遍遍地把书抽出来又插进去,敲打着书脊的底边,好像很难决定是否应该拿这本。离开书架,他叹着气转向我,双臂在胸前交叉。“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那个……”他抬起手去摸自己的浓密的髭须和络腮胡,他挂在墙上的肖像上也一样留着胡须。他跟随我的目光望向墙上的肖像。“你总是把胡子刮得很干净吗?我可不习惯。”他将手中那支仍在燃烧但却像被闪电劈过的树干一样的雪茄放进了烟灰缸,转过身对刚才书架上的那本书又推又拉。他一遍遍疯狂地对那本书拉出来又推进去,大声咒骂着。
“费那苒,这是什么书?”
“真想活活烤死他。”他嘴里嘀咕着,使劲摔打着书。
“爸爸,你的谈话结束了吗?”她不声不响地在我们身后出现了,“你好啊,拉尔夫,你和波士顿的富豪们谈得怎么样了?”
“哦,亲爱的,”我说,“你真是太美了。”
“我们正忙着呢,快走开。”他吼道。当我转过身看他时,他正跪在那里,低着头趴在矮架子下。
“你真是一朵最艳丽的玫瑰,”我继续说,“春季中游走的香气。”那天她看上去非常健康。我可以走上前,完全不顾及我那可恶的资助人和他的命令。我可以立刻带她离开,结束并忘记一切,让她成为我的妻子。不,不,如果没有取得成功,她是不会接受我的。但是她是那样的纯洁和无瑕。如果以后我有机会回来,她仍然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教授。”费那苒说到,随后招呼茵吉带玛格丽特到花园呼吸新鲜空气去了。橡树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站在那里,疯狂地翻着第一本书。就过了一会儿,关闭的门外有隐约的声响,这让费那苒的后背和面部痉挛起来。“可恶,”他大声吼着,冲过去开门。但是门外没人,只有玛格丽特的小狗趴在那里。
“最终还是这样!”他狂吼着。重新开始他催眠一样的工作后,书架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位置移动了一英尺,好像书后有什么机关让书架的位置有所移动。费那苒用肩膀抵住书架的一边,按照中心轴将整体六个架子的位置进行了挪动,腾出了足够的位置让他的腰身得以通过。他让我也进来。我们身后的门关闭之后(很显然,要依靠同样信不过的机关让我们出去),他打开了一排灯。
“教授,这就是费那苒精美的艺术收藏。”他拖长音调说,一边骄傲地挥着手,让我看那些玻璃柜子和一排排的箱子。“教授,我肯定你知道,伟大的文明……”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观点,这些内容我想没有必要写在这里了,其实和他们这类人的言论没有什么区别。费那苒的收藏不赖,种类繁多。但是当他断言我所进行的阿托姆-哈杜的工作与他的大杂烩有关联的时候,我发现他真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藏品。他调整了6到8个玻璃柜上的小电灯,每个电灯都照到了8或10件收藏品:危地马拉原始森林中长着大嘴的印加鳄鱼;明朝的鼻烟壶,白底蓝色的图案,脱去外衣的皇帝正蹲坐在妃子的身上;铜制的多臂印度女神;一块看似象牙或白色木制的板子,上面刻有爱斯基摩犬、海豹鳍、闭眼大笑长满毛发的脸。“因纽特人。格陵兰岛上的爱斯基摩人。”他评论道。“这是鲸鱼骨制成的。”接下来我们去看那些皮质的箱子,每个上面都有凸出表面的字,写着“费那苒的收藏”、“纸制的艺术品”。他小心翼翼地向我展示他的宝贝:首先是乔治王时代的雕版图,随后是“日本的木版画”。他盯着我,轻轻敲击着一系列装饰精美的版画,向我讲述着有关一个日本武士和乡村妇女的故事。“当然,也是当代的艺术作品,”他小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不是,不是……”但是,他实在想不出他还不是怎样的人,他急切地向我展示他所收藏的相片,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没有什么是你无法在军队或者秘密集市中看到的,就算在波士顿也是一样。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但是他女儿的保姆倒是个例外。“茵吉对人类形式的艺术有着独到的见解。”
“真是不错啊,切斯特。”
“谢谢你,拉尔夫。我知道你作为一个学者是能够理解的。你应该能看得出,我缺乏对埃及的深谋远虑。我从别的收藏者那里读到并听说,卢浮宫的地下室里收藏着很多东西,而且大不列颠博物馆也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古埃及收藏馆。”费那苒透过一个小洞窥视他的办公室,随后把门推开,带我迅速回到屋内。他坐在书桌旁,用一块方巾擦了擦头和手臂。“拉尔夫,在我看来——”正在这时,响起了教堂的钟声和房间内钟表合奏的交响乐。从书桌和墙上的钟表开始,声音蔓延至整个屋子,随后是一个个尖塔上12点钟声的奏鸣。今天肯定是当地人的一个节日,因为至少两分钟过去了,嘈杂声仍是不绝于耳,最后是12响的礼炮。费那苒只得凑到我耳边继续他刚才未说完的话。“你的专业性和我对艺术以及文化的品味十分相通。”又是那群可悲的家伙中的一个,他根本无法看到我的研究与他们的渴望之间的区别。“所以,如果你继续,当然你一定会继续去发掘,任何形式的……”我在想他的女儿是否知道他的秘密。“当然,”他打断自己来回答我没有说出的疑问,“如果对其他人说出有关这里的一个字,那么我们的交易就全完蛋了,不要出任何差错。”
就是这个家伙在探险中期的时候不明原因地将我抛弃了。他会这么对我的,在一些骗子的怂恿下对我不管不问。一个新出现的色情文学作家可以把他女儿的未婚夫说成是一个拉皮条的。他有一些恶棍类的狐朋狗友。沉默的奥图尔,这个有盗窃癖的家伙在投资者会议上当着费那苒的面将他的银杯垫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还有科瓦克斯,眼睛总是湿湿的,似乎他的良心都被他的恶行浸透了,于是他不停地在为他的受害者掉泪。
整个小镇都在谈论着卡特的发现。漫天谣言,真是吹过了头。今天我所听到的故事也许只有学非所用、夸夸其谈的埃及人才能想象得出来。而且谣言流传的速度还真是快。举个例子:如果我跟一个卖水果的小商贩说,如果我是卡纳冯,我要驾驶一架小飞机到帝王谷,把我的战利品空运回大不列颠博物馆,一点儿也不留给埃及人。那么如果我到了另一个地方,我肯定能找到一个缝纫用品商人和一个带着软毡帽、胡须修剪整齐的埃及人买主站在那里,商人会告诉我,卡纳冯伯爵昨夜带领三架飞机来到帝王谷,每天都有飞机装载埃及的财宝飞回他在英国的领地,他在那里关押着奴隶,这是英国贵族的额外津贴。那个埃及人点点头,一点儿也不惊奇。
我最终找到了一个修剪胡子的人。这个理发师像个打手,是一个充满力气的伊斯兰教徒,托真主安拉的福,他至今还没有因为不注意而伤到客人的头。我问他,既然他这么有力气,是否有兴趣加入古代国王古墓的开掘工作。他拒绝说:“很抱歉,卡特先生。”真是一个可笑的错误。他继续说道:“但是我听说过有关您的发现,我可否让我的表兄弟去帮您工作?”我同意了,给他留了地址,现在我可以开始重组我的队伍了。
我重新回到卡特那里,现在我制定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来解决探险队的资金问题。在沙漠中我找到了卡纳冯伯爵,他正在和两个本地人站在伊夫林女士面前。伊夫林女士手拿一把刷子和一个女士用的铲子。她很惊讶地笑了笑,手拿一块陶器的碎片站起身来。说实话,你必须俯下身,拨开那附近的土才能看到点东西。
我离开了他们。卡特指挥用的帐篷非常有趣,看上去效果不错,华而不实,你可能会联想到凯撒大帝。漂亮的列托46号日记本应该是他精选的日志簿,看上去明天将是图坦古墓正式打开的日子。好长的客人名单,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我。
我从帐篷里出来,和古墓外徘徊的一名记者攀谈起来。我和他正好站在深坑的正上方的栏杆处(真是虚夸!竟然还有限制游客的栏杆),我帮助他理解他所看到的景象以及工作程序,告诉他如何将有关卡特发现的历史背景写入报纸上的文章中,比如过去对图坦墓的开掘以及今后还可能进行的开掘,图坦在埃及历史上鲜为人知的情况等等。他以新闻记者的态度认为他所听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不真实的。在纠正这个文盲的拼写错误时,我在不经意间听到下面卡特、卡纳冯以及几个英国人的谈话。卡特说:“鉴于这些发现和其数目之庞大,以及我无私的承诺和过去这些年来我的家族的威望,我相信政府应当考虑给予我报偿。”
“图坦是个不起眼的国王?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子和宝藏?”这个幼稚的记者问道。
问题的关键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得到卡特过去六年慢腾腾工作的补偿,他可以对新的探险项目进行投资。我已经证实了我的计划的前提。我应该努力让探险队的财政走出现在沉闷的状况,与此同时让费那苒看到此次工作的重要性。
关于科学研究中人类情感的必要性: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如果我选择把它囊括在完成的书中,那么它就具备了卡纳冯屈尊的赞同和费那苒的懦弱,这是毫无疑问的。每个人看上去都不错,可能卡特会是个例外,自从他走了一点儿小运后,他就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了。
卡纳冯端着一杯茶看似投入而又有学问的样子离开了,漫不经心地查看着楼梯底部的过梁。我请那个满身油墨的印刷工叫一声他的主人。卡纳冯一瘸一拐地爬上观众走廊。“恕我无能为力,不能让您访问,这是卡特先生的成就。”他开始变得友善起来,笑得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
我提示他昨天我们才见过面。他可真是英国贵族了不起的榜样。
“当然,当然,和色情国王在一起的家伙。先生,我真喜欢这顶帽子,”他说道,“看上去真是随意,现在你的那些挖掘的工人都戴这样的帽子吗?”
“是的,老式的软毡帽。为当地人做出了沉着的表率。”
“先生,您是银行家吗?”我身后的记者用笔指着卡纳冯,突然问道。
“我得承认,这真是个新鲜的说法。”他大笑起来,再次重复说这都是卡特的指示,让我耐心等待。
最后,这个记者没有对卡纳冯继续质疑下去,随意闲逛起来,他应该会继续误解或者夸大某些事情。
“卡纳冯伯爵,请允许我再说句话。”我给他看了1920年出版的第一版《古埃及的**与欺骗》,上面还有题词:“致卡纳冯伯爵,资助人、探险家、埃及的朋友、真正的慷慨之主,仰慕您的同事拉尔夫·特里利普什题赠”。
“非常好的礼物,谢谢,”这个愚蠢的百万富翁说。
“阁下——”
“叫我波奇好了。”
“好的,波奇,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几乎完成一个——”
“你从哪里来,老弟?”
“肯特,阁下。来自一个军队和探险者的家庭,在那有一小部分家产,一座不大不小的庄园。”
“是吗?应该去那里看看。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
“好啊,波奇,招待您是我们的荣幸。可能卡特曾告诉过你,我现在几乎完成一个惊人的发现,阿托姆-哈杜国王的古墓。这项发现会使霍华德现在的发现相形见绌。凭借您的支持和我的名誉,绝对用不了6年的时间。我想我能够好好利用卡特的资金,当然我是指您的资金。我想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了,我觉得我们的进程——”
“天啊,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的,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种气候最好注意一点儿。”
“谢谢,但是阿托姆-哈杜应该是第十三王朝最后的底比斯国王,当希克索斯入侵者席卷而来——”
“他是真的国王?历史上的?卡特说他是个虚幻的人物,是不足为信的,这有点像是萨德所想象出来的亚瑟王。或许是后来的诗人的创作,再或是古老埃及人怀旧、艺术性的恶作剧。”
“亚瑟和萨德?卡特可真是可笑啊。”
“你是在说我吗?”毫无疑问,这个警惕的家伙不知何时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像个刺客一样悄悄靠近过来。在我能开口说话之前,他就带着卡纳冯走开去检查图坦墓中的其它古物了。“我们应该再找机会谈谈,波奇。”我大声说。事实上,卡特似乎有阴谋故意不让我们接触,虽然他走时表现出一贯的傲慢和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但是现在一切都表现得相当明显了,这是在掩盖他的恐惧和嫉妒。似乎卡特从来没有自己要过钱,倒似乎是伯爵跪在他面前,恳求他允许自己在他的口袋中装满钱,但是卡特也只是随意点点头而已。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真是有趣,卡特竟然这么处心积虑地在背后蔑视我的工作,甚至蔑视历史。更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对波奇撒谎说阿托姆-哈杜是不存在的。他拘谨、沉默、肮脏,现在更是满口谎言。
他这种人,怎么说他是好呢?就好像是你把手指放在面前都数不清楚,更有甚者你确定这就是手指头,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一样。现在,我正坐在断崖上记录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感觉上我的手中并没有握着笔。好像我从未出版过一本有关埃及考古学的著作。好像我所完成的一切都是独自一人在一间黑暗的小屋中完成的一样。好像卡特和卡纳冯知道某些他们不愿大声讲出来的事情,但是他们知道我并不知道而且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事。好像在他们转身继续我认为只有我能理解的崇高工作之前,他们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无声而又无表情的笑容。因为我仅仅认为应当用笔在列托46号上写下笔记。因为我仅仅认为我存在着,做我有关的工作。因为我仅仅相信我能判断发生在我身边或身上的一切。“但是不。”他们笑了,连嘴巴都没动一下。“你不能。”有关《古埃及的**与欺骗》的评论正放在我的钱夹里:“特里利普什在挖掘,但是我不能说他是个考古学家。他在写作,但是我不能称他是个学者。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这不是我所涉及的范围。”
读者们,我和波奇谈话的关键在于:对待这个问题,运用心理学和人类情感是必要的。我明白,费那苒容易受到影响进而施加压力,因为在他日常处理事务的时候就需要用到压力,作为一个商人,他也明白竞争白热化的价值所在。我会告诉他实情,并不是因为我希望他被卡纳冯所取代(我当然不想这样,我希望有一个远在波士顿的资助者,而不是一个在古墓边闲逛的人),而是因为他应该知道如果我可以挥霍英国绅士的英镑时,就没必要到处去搜集美元了。尤其是在现在,我的工作因为人员和财力的重组而被迫停止了。费那苒让我接受了他的金钱,我需要在我的未婚妻面前做出姿态,所以在接受卡纳冯的资助之前,我仍会一如既往地接受他的资助。这就是人类的负责性,这总是会妨碍到纯粹的科学。因此我会给费那苒发电报,然后返回别墅。
从邮局回来,我发现我的理发师果然没有食言,他的表兄弟正蹲在我的前门口,他叫阿穆尔,我的新助手。作为一个16岁的孩子,他可以成为一个杰出的首领,但是他要学的还很多。“卡特阁下,”他对我说,“我希望我能胜任您的工作。”慢慢来吧,阿穆尔。我告诉他不要那样叫我,同时还告诉他古埃及人十分重视判断力,我也一样,但是古代国王也会十分苛刻地对待轻率的行为。安排好明天的工作,作为提前的小费,我送给了他一个有趣的小玩具,只要打开盒子就会有一个木乃伊从里面跳出来。
1922年11月29日星期三
日志:夜里,我收到了从门缝塞进来的一张纸条,探险队的经费再次出现了危机。目前对问题的关注程度是关键所在。喂完猫我便在黎明时动身,继续我的工作。

我与阿穆尔在尼罗河的西岸会合,身后的太阳正缓缓升起,脚踩着河岸的泥沙,我指给了他通向古墓的正确道路。他骑着一头驴,驴的体格很健壮。他跟随着我前往古墓,一路上默默无语。我命令他把古墓口的临时遮蔽物清走并跟在我的身后。他顿时心存敬畏。作为对他出力的交换,我是指他干得很好,我给他讲了下面一段话算作对他的教育:“阿穆尔,考古并不是单纯的挖掘,而是我们的环境以及我们这些劳动者(比如说现在的你)向历史环境表达我们慷慨、自然、真诚之情的一种方式,因为我们正是历史环境的继承者。”
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是现代埃及人的骄傲,理解能力很强。我让他把木板钉在一起,刷上白色的灰泥,以便更好地遮蔽古墓口。
与此同时,我再次进入了古墓,让自己再次适应在这空旷且特别的空间中所要进行的工作,如下图所示:
很明显,到此为止这些宝藏并没有太大的历史意义。我认为我们正沿着正确路线前进,这种观点像是带着嘲笑的口吻指引我们前往更明显的发现,这些发现很快便会出现,很快便会使得这一季的其它发现变得相形见绌。砸伤工人的墓室内清楚地布满了带血的脚印,作为历史奖赏的例证,这些脚印值得一提,因为他们在埃及考古学的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很可能的一种解释,有人很欣然地承认目前这仅仅是一种假设,是不是有工人在关闭并密封B门时受伤了。
我在大门的边缘楔入木楔并进行敲凿。我试图将铁撬棍塞入空隙中,但是发现仅凭借我和这孩子的力量来干真是一个可笑的想法。我可以等待卡纳冯伯爵发号施令为我开启这扇门和其它几扇门,我可以期待玛格丽特竭尽全力说服她的父亲以及手下的仆人再次与我并肩工作,我可以请求我的理发师借给我力量。卡特古墓的发掘进展速度很快,如果捶打是惟一的办法,我不指望所到之处的石头会保持毫无损坏的痕迹。C门后面会是什么呢?我不停地问自己。应该是有关阿托姆-哈杜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最终发现的是财宝?我是那么的接近了答案,却又是如此完完全全的被自己的智慧所抛弃。
我在这个古墓中要做的工作太多了,如果费那苒的期望如我所担心的那样已经消逝不见,那么时间不多了。但是卡特的古墓是那样的充满了吸引力,我不希望因为涌来的人群和今天的报界错过了他的伟大时刻,以至于冒犯了这位老前辈。于是中午时分,我让阿穆尔完成他的木工活,下午晚些时候之前在此站岗。与此同时我骑上他的驴,起身前往帝王谷去参加霍华德·卡特在沙漠中的庆典。
玛格丽特:我亲爱的。我正站在帝王谷的上面,准备参加一个午宴以及我的同行发掘的一个古墓的正式开启仪式。我现在处境艰难,你父亲的固执让我不知所措。至少我知道除了你的爱,不会再有更有效的解决方法,这让我安心。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知道你正努力让你的父亲重回正途。
我的爱人,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虽然我受了伤,行动会比较缓慢,但在我返回德尔巴哈里开始我的紧张工作之前,我要回到相同的隐蔽现场草草记下我的所见所闻。很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事情,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云开雾散,那些影响到你父亲忠诚和判断力的人都会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什么都没有!卡特的发现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人有一分钟的嫉妒或迷惑。在看过了图坦卡蒙的“壮丽辉煌”后,你父亲的装模作样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参加午餐会的除了《时代周刊》的莫顿等众多记者外,还有卡特、伯爵和他的女儿,一群官员、艾伦比女士、古物管理局的安格贝奇、当地警察局的局长、卢克索古物检查员艾芬迪以及一群英国的花花公子和他们的女人们。我听说其中一个叫普拉托摩多的女士带来了她的约克郡犬。当那只狗欢呼跳跃地跑开时,她发出了母牛生产似的叫声。毫无疑问,那只狗嗅到了比帝王谷前长桌上供应的食物更为美味的食品。
女士们喋喋不休,惟恐自己不是主角,这使得整个午餐会的交谈让人忍无可忍。这些女士们戴着钻石或玛瑙的胸针,头顶草帽,开始了口水战,争论着自己在最特别环境中所看到的最真实的奇异景观。
“当然,你已经看过了拉美西斯六世的古墓,如果你必须死在埃及,这是个不坏的地方,”一位女士斥责着一位敢于承认她被这座古墓所吸引的女士,“但如果你愿意长途跋涉去欣赏真正的艺术,阿布辛贝神庙外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群才真正让人称绝。”
另一位叹了口气说道:“的确,是不错。我看过一眼。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还进行了华而不实的修整。这是迈克尔·安奇洛的作品,他很一般。但是你必须承认,只欣赏专家公认的作品是会降低你的审美眼光的。用自己的眼睛和审美去发觉一件崭新的艺术品难道可以与纯粹被动的欣赏相提并论吗?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当然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图坦古墓。不过,我很怀疑是否真的会出现我们所期待的奇迹,毕竟很难会像我第一次意外发现图纳尔-盖贝勒的玻璃雕刻品一样……”
“那不过是一群热情过了头的学生的玩意儿。真正深藏不露的杰作在努里和埃尔-库鲁。”
“杰作?或许是称作杰作。不过说实在的,你们真应该去苏丹看看,虽然那里不对所有的人开放,但是我可以帮你们给他们写封信说说看……”
“……就是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国王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前人纪念碑上的地方?真不公平啊……”
“……要花6天的时间到那儿,但那里的日出真是不怎么样……”
“……日出?亲爱的,天文学不是艺术啊。”
“你们应该看看他们在阿托姆-哈杜古墓发现的东西。”有人插进来,所有人都非常感兴趣,每当这个伟大的名字被提及时,她们总是如此。
最后,卡特发表了几句评论,于是我们三人一组,排着队走下了神秘的十六级台阶,进入了小小的图坦古墓中。随后,我们又躬身走下了一条空荡荡的走廊,将目光定格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储物间里。我听到它被比作一间古代歌剧院的道具室,突然间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或许是图坦曾洗劫了一处早已存在的古墓,抹去了阿托姆-哈杜的名字,将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这糟糕的气味是怎么回事?”一位文职人员的妻子问道,卡特解释说这个古墓中的空气已保存了3200年的原因。与此同时,我意识到我的绷带该换了,当然不该在这种环境下更换,于是我大步走了出来。
玛格丽特,可怜的卡特愚蠢地将他的发现公布于众,现在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在他工作的时候,身边围绕着一群喋喋不休的无知之徒。他天天花时间带领着他们一次次穿过古墓。在古墓中,你必须小心考虑每一步的挪动,你每次的呼吸都会给里面的空气增加湿度,因此污染到箱子上雕刻精美的石膏或是墙上精致的碑铭。在使用防腐剂之前,一些女士拂起的衣袖会扫过古墓中的陈设,使其因此变得不再完整。今天有位女士竟然带着一条在胸前摇摆的蓝宝石银项链,在她俯身近距离观察这间储物间时,项链会很轻易地碰到或者扫过什么东西。这简直就是一群笨拙、无知又疯狂的狂热者!可怜的卡特!
这个储物间,这座图坦的古墓,人们已厌倦了听到有关它的消息。在当地人和报纸的津津乐道之后,去参观这座古墓已变得不是那么具有吸引力了。是的,媒体的报道也由形容词转为了名词。我曾听到《时代周刊》将战车的车轮称作“难以忘却”,将金子喻为“炫眼夺目”,将雕像拟似“宏伟华丽”,也曾将这座古墓称作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奇观。这是不对的,玛格丽特,这是不真实的,这只是一间不存在逻辑或者说毫无经历的屋子,这只是一间堆放着炫目杂物的屋子。当然,事实上,这些毫无经验的游客在看到这些并不十分珍贵的古物时会将自己的宝石扔在那里。但是以专业的眼光来看,我真的为卡特感到惋惜,而且也感到恶心,就如同在最炎热的酷暑被迫不停地去吃甜食一般。其中有一件东西很是特别,一张巨大的床,配有雕刻着狮头图案的踏板。看着这件华贵的古物,我似乎听到了雨果·马洛维夹杂着笑语的声音。金质浅浮雕靠背的宝座、方解石及雪花石膏雕刻而成的瓶瓶罐罐,这一切都被赋予了第十八王朝特有的奇幻风格,颓废、下陷的腹部,奢华、神经质的雌雄同体。当然,我对可怜的卡特表示赞许,但是我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了我不曾见过的些许害羞:我的朋友,他对这所有的一切感到些许惭愧,因为他以错误的方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现在我要起身回我的古墓了,玛格丽特,那里有我的工作,我的迷惑,我辉煌的发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亲爱的。
日志:不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都要努力去争取,成功不在于条件的优劣。这是阿托姆-哈杜所理解的。这时候喜剧色彩胜过了悲剧色彩,这个自立的男人不可抹杀的个性远远强于命运对他发起的挑战。这使得目睹他克服一切变得愉快而有趣。
当我从卡特那里回来的时候,阿穆尔已经走了。这个孩子把我临时的门修得不错。我喊了他的名字,出来的却是愤怒的艾哈迈德。他已经把阿穆尔赶回了家,并告诉我不要指望他会再回来。我能想象得到这个畜生对那可怜的孩子做了些什么。虽然我觉得他也很可怜,但是薪水的问题我还是无法解决。于是,我浪费了我宝贵的工作时间试图向他解释现在的情况,提醒他在工作中的失误,还有我现在无法给他现金的难处。
艾哈迈德完全失去了耐心,他愤怒了,开始威胁我。但我真的拿不出钱来,威胁也是徒劳的。于是艾哈迈德想到了另外的解决方式,他递给我一把大锤。我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任何事情来避免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希望能付给他任何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真的别无选择。在他一再的坚持下,我打开了C门,而其中每一下猛烈的击打都经由我破碎的心无情地撞击着我的腿和我的头。艾哈迈德跑在我的前面,我真是不敢相信我写下了这无情的一切。他开始不停地摇头,我不会忘记他说过的话:“英国佬,我真是失望透顶了!”他非常不满,用原始人最通常的方式发泄着他的愤怒。他攻击着我的伤腿、我的面部,在我弯下身时又狠狠地踢我的后背。感谢上帝,除了这道门外,他没再继续进行破坏。贪婪是盲目的,他没耐性去打开大门。而正是那里,依旧等待着我的爱与呵护,也就是那里,会奖赏我所牺牲的一切。
就是这样。我仔细清洗了伤口,做了必要的包扎。那个畜生临走时还偷了阿穆尔的驴和我的一张唱片——“哥伦比亚精选”。
暂且不说这些了,今天,我打开了阿托姆-哈杜古墓的第七个墓室。
剩下的工作要等到明天,对新墓室的描述在很多方面都值得注意。阿穆尔修的门就在前面的洞口。
银行很令人失望。邮局送来了一封令人费解的电报,看上去倒像是个笑话。就是个笑话,至少是个恶作剧。
电报。波士顿致卢克索的拉尔夫·特里利普什,
1922年11月29日,10时27分。
婚约取消。你的谎言暴露了。不要再和我联系。玛格丽特。
我可以回复,但是我回复给谁呢,难道是写这封“来自玛格丽特的电报”的人吗?我的思绪围绕着他的罪恶和背叛打转。他应当受到伟大的国王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严厉的惩罚。
我的猫咪舔舐着艾哈迈德和费那苒所造成的伤口。为什么命运坚持要让我们成为这种陈腐的、乏味的角色,而许许多多的一切都将成为可能。我的个性本应有趣得多,其实现在依旧不错,但是我必须背负着冷酷无情的费那苒所强加于我的枯燥乏味和俗不可耐。他无法负担一支不能立刻按他所需发现财宝的埃及探险队,所以他必须背叛我,肆意编造有关我的谎言来浇灭他可怜女儿的爱情之火。冥府的判官们啊,请仔细考量一下我的真心,看清我鲜红的血脉中所烙下的秘密与思想。难道你们读不出我是真的爱她,就算抛开她父亲的钱财,我还是依旧爱她的吗?我可以肯定一个像费那苒这样愤世嫉俗、喜好冷嘲热讽的人会说,玛格丽特不会如我所愿给予我所想拥有的一切,不会拿出无尽的钱财为我所用。我猜想诸如此类的人会说我现在会抛弃她,从而看得出我对她的爱全是假的。不错,从我说谎开始,玛格丽特也应当为我的窘境负有一份责任。现在的事实证明,她当时既没有尽力为这次探险提供财力支援,也没有在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保持她对我的忠贞之心。
当我为她如痴如醉的时候,我是为了“寻开心”吗,还是她要“寻开心”?我不否认我首先想得到的是她父亲的钱财。不,我必须否认:那不可能是我首先想得到的,因为直到认识她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是财产继承人。所以,我首先想得到的是她的美貌。不,那也不是真的,因为从种种方面来衡量,茵吉比她更可爱一些。我想我最初对她的感觉是怜悯,一位体弱的年轻女人,在一次公众演讲中羞于自身的条件,难以掩盖自己的虚弱,慢慢走向讲台来介绍自己并称赞演讲者,告诉大家她是埃及文化的业余爱好者。不,不,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虚弱。我不仰慕她的钱财、她的美貌,或怜悯她的体弱。她能让我开怀大笑,她带给了我快乐。
我应该在今天去找她,向她坦陈我的真实情感,但是在我的工作完成之前,在我的发现完成并最终得到证实之前,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我一事无成,两手空空,她一定不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如果我不是她的探险家,我对于她将毫无意义可言。不能完好地发现阿托姆-哈杜并让他堂皇地受世人所瞩目,回到波士顿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示以忠诚和理解的猫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才真正是一群神灵。玛格丽特是那么的善良,犹如她的名字一样。她不会像那封电报中写的那样对待我,她没有写这封电报,她甚至见都没见过这封电报。
11月15日
我最亲爱的拉尔夫:
昨天我收到了你10月19日的来信。我真的好伤心。我非常想念你。就在4天前,我收到了载有你探险发现喜讯的电报,爸爸给我看了,我真为你骄傲。当然,我和爸爸都为你骄傲。
刚才我又重读了一遍你的来信。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悲伤。读着你亲切的来信,我哭了。你的信中全是对我的关心,我怕我真的承受不起。我很可笑是吗?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对吗?
爸爸终于不耐烦了,有一天又叫来了那个私家侦探。我没有听见谈话的全部内容,我问爸爸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很不高兴地让我走开。爸爸的压力真的很大。他从未对我说过一个字,他不想让我担心。如果他有时生气或听信像私家侦探或者你的德国教授之类人的谎言,请你原谅他。那个德国教授上个月来过我家,和爸爸聊了很多有关王朝、你、牛津大学以及乱七八糟琐碎的事情(另外,我们现在要不要相信德国人?亲爱的,在知道了你在战争中所经历的一切后,我不会相信)。拉尔夫,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听信这些人的话。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爱你的一切,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爱你,而且我会永远这样爱你。你知道吗?你必须相信我,你必须相信。没有了你,我会迷失感到空虚,不知所措。我一直把你告诉我法瑞尔是个骗子的电报放在枕头底下。
但是,你或许已经听说了费那苒的经济状况有问题。我能看得出来,爸爸时常会为此担心,奥图尔会跟我说这说那。因此你的成功对这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显得更为重要,当然他们也非常为你骄傲,就像是为你的女王而骄傲一样。我希望这些消息没有让你担忧,或者改变你对爸爸或我们的看法。但是我知道你会那样做的。而且事实上一切并没有变得很糟糕。
谢谢你对茵吉和我服药的情况如此挂心,也谢谢你担心我们婚礼上我的身体是否安康。请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知道我对你是多么的重要,知道我的健康对你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这已足以让我健康并一直健康下去。我会为了你的爱让自己好起来,所以你不必时刻为我担心。我能感觉得到自己正在好起来,我可以为了你这样做。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
你就要回家了,到时候我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其实有时无聊会让我想到去城里走走。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去城里了。
只要我醒着,能够想你的时候我都会想你。你经常说你是被科学和推论所指引,而绝非热情。还记得我们在河边漫步时你说的这句话吗?但是所有的迹象表明,你不应该爱我,考古学家。但是你是爱我的。因为我发过誓我会好好地对你,让你觉得付出的感情有所回报。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我发誓。
快点给我回信,跟我谈谈我们的婚礼以及你在荒漠中发现的闪烁着金光的戒指和王冠,告诉我有关肯特庄园的消息,让我知道何时我们才能与伟大的活生生的英王相会,而不是被制成木乃伊的国王。
你永远的女王
玛格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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