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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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时弟弟叫醒了我,吃完晚饭后,因为夏天日长,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去门前河里痛痛快快的洗凉水澡,洗去了一身的汗味,一身轻松,心情也愉快起来,我感觉一个人洗着没劲,就站在河水中对着不远处的家门大声喊道:“弟弟,我在河里洗凉水澡,你也来洗洗吧,现在洗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正在厨房洗碗的弟弟探头答道:“好的,我马上来了,一会儿就好。”
弟弟拿了一条干毛巾,拖着拖鞋踢塌踢塌的飞快跑来,马上到河边时,边跑边一扔手中的毛巾,同时踢掉双脚上的拖鞋,不做停留的从岸边跳了起来,入水前还做着各种怪动作,口中还大叫:“我来啦……”,入水时溅起有一米的水浪,其后还跟随着大量的水珠。
我避让不及,水溅得我满头满脸,差点呛到水,我屏住呼吸,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幕,大呼大吸了一口气,冲着弟弟大喊了一声:“拿命来。”向着弟弟追去,弟弟一看不好,赶紧一个猛子逃之夭夭。
弟弟在五六米开外露出了脑袋,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后,对我戏说道:“小弟一时冲动,有所冒犯,得罪了,小弟在此赔礼道歉,还望多多谅解呐啊,哈哈哈哈哈。”京剧腔满嘴跑。
“好啊,你小子跟我玩这一套,很好很好,很好哇,我今天不追得你满河找牙,我就跟你姓了,看我来也,哇呀呀呀呀呀呀……”我拖着京腔潜入了水中,潜游向弟弟的方向。
我潜游不久后,感觉弟弟的方向水流有变化,看来弟弟逃跑了,臭小子,你能逃出我的五指山吗,我感觉着水流的细微变化,发现弟弟向我的右手方向逃窜,没有水花声,看来是潜逃,我右转弯追了过去。
由于近期经常游泳,我可以在水下潜泳半分钟左右,不潜泳光闭气一分钟开外,我弟弟比我稍微短了点,也就几秒的时间,但在水里时,追的人大大的占了便宜,因为,逃的人感觉不到追的人的方位,而追的人却能通过逃跑的人划水时的水流,来感觉得知逃跑的人的大体方向,即使我比我弟弟潜泳时间短,我也能每次接近一点,最后胜利的肯定是追的一方,除非两人起始时距离过长,追方无法感觉到逃跑方的水流变化。而我现在感觉得到弟弟的水流变化,我赢定了。
我感觉着越来越强的水流,知道离弟弟不远了,憋不住气的我浮上水面,正迅速大吸一口气的时候,弟弟也在离我三米多的地方探出了头,我赶紧下潜向他游去,即使刚才被他发现了我,马上开溜,我也能够马上抓住他,因为他从换气到下潜时,会有两三秒左右的调整时间,不管那时他想要往哪个方向逃,都来不及了,因为在三秒的时间里,足够我抓住他了。
弟弟肯定发现了我,他没有马上潜游逃跑,而是选择了停留在原地,面对我的方向。就在我的手碰到他的脚的时候,他马上使劲跳起,从我的头上方一个前入水式,潜入我身后的河水中,逃之夭夭。
我在水中碰到了弟弟,接着,水花一响,根据水流的判断,发现他逃向我的身后,我马上转身急追。无奈我的起始速度没有弟弟的快,没有马上追到他。当速度同样时,还是相差了三四米的距离。
同时浮出水面的我们,大眼瞪小眼,弟弟还不时的向我做鬼脸,把我气得够呛。
“你狠,我不相信今天抓不住你,你等着,我来啦。”
弟弟虽然没有在原地等着我去抓他,但还是被我追近了,当我碰到他的脚时,他还想用他那一招,我早有防备。顺着他的跃出,我也跃出水面。跃出水面的时候,发现弟弟向我的右方逃跑,我马上跟了过去,抓住了他的脚,弟弟奋力挣脱,我一下没有抓着,等我再想抓他时,却发现不了他在什么地方了,我估计弟弟有可能向下潜了。
我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后,把耳朵浸入水中,静静地听水中的声音,好判断弟弟逃走的方向。不一会,听到就在我的正下方,有一串水泡向我浮起,我断定是弟弟吐出的,他没有逃潜,而是选择了潜伏在河底,大概是想等我无方向的寻找时,他再选择相反的方向逃走。我发现他的所在后,立刻一个翻身,向正下方潜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弟弟被我抓了个正着,他见无法再脱身,不再徒劳的挣扎。
我们坐在岸边的河水里,看着太阳最后的余晖渐渐隐去,弟弟对我说道:“刚才的景色真美啊,我从来没试过在河里看日落,这种感觉太好了。”
“是啊,日出和日落的景色都是很美的,特别是日落,哪怕太阳已看不见,它还能透过其他的途径播散它最后的光辉。”
“唉?我发现你现在很文绉绉的么,不要再酸我了,我非常胆小的,怕一下酸倒了牙,拜托。”
“你是不是又皮痒了?好,看我的大河泥脚,呀……”
天完全黑了的时候,我和弟弟才上了岸。洗澡回来后,俩人各自搬东西躺着乘凉。我和弟弟没有再说话,我知道,我们都在回避,怕提起外婆的事伤心,而刚才在河中的打闹,也是怕对方太伤心,有意为之的,都想以此来缓冲自己与对方心中的悲伤。
我躺在搬到门前空地上的躺椅上,边吹着不凉的风,边拍打着讨厌的蚊子。弟弟很无聊的数着星星。“一二三四五六……”“啪”“啪”“唉呀,不知数到哪儿了,该死的蚊子。”
月亮露出那遮了一大半的脸,小心地防备着犹如星星般的蚊子,奥,错了,是防备着犹如蚊子般众多的星星。
“我吹得差不多了,先回家睡觉了,你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我问道。
“我再等一会儿,你先去睡吧。”“那你躺在我的躺椅上吧,我把凳子先拿回家。”
我收拾完凳子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平静着自己的心情。虽然不愿想起,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又清晰的浮现,让我无法入睡。
躺在床上的我终于不再胡思乱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我是要死了,我肯定会死的,不是现在,就是将来,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一定会等到这么一天的,我一定会死的,一定会的。那种感觉又来了,我清晰的感觉到了死神,他离我是那么的近,而且还在一步步地追来,不管我怎么逃,都无法摆脱他那越来越近的脚步。

恐惧又再次包围了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发紧,浑身毛孔急剧收缩,心跳加剧,身体很快的僵硬,不管多么想要逃脱,身体就是无法动弹,我只得忍受这持续的恐惧,过了很久,就在我接近崩溃时,才感觉身体可以动了,我立刻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不…不…不…”。这次为什么始终没有昏倒?能晕倒就好了,因为这种面对面的恐惧感强烈得无法形容,在这一刻里,我感觉到了世界是多么的真实,就连我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见,天地仿佛压缩到了我的周围,我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大汗淋漓的我止不住地颤抖着,弟弟在门外敲我的房门:“哥哥,你没事吧?”“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要睡了吗?”“我马上就睡了,没事那我走了。”弟弟离开了我的房门口。经过弟弟这么一打岔,我的心情好多了,没有了那种强烈的恐惧感。
我坐在床上,迟迟的不敢躺下,直到我困得没有办法了,才敢躺下。这一晚做了很多噩梦,没有睡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夜晚每天都准时的来临,人们总说往事如烟,过后就消散了,还说时间能冲淡记忆,可我对死亡的恐惧与日俱增,无法摆脱。
每一个平静的夜晚,都会带给我恐惧的感觉,那时,真恨不得马上自杀,以此来摆脱那持续的惊恐,获得解脱,可那样的话,不是加快了死亡,正合死神的意思吗?
我恐惧死亡的感觉,我恐惧夜晚来临的时候,我惧怕静静地躺着,等待着时间的流失,生命的消散。
我时常的想,我为什么要活着?我为什么是活着的?活着就避免不了死亡,我恐惧死亡。我变得胆小如鼠,惧怕一些危险的事。甚至连门也不想出,只想呆在家里,只有这样才感觉安全一点,我深深地惧怕着。
面对无能为力的恐惧,我为了走出恐惧的阴影,已经想过很多的办法,因为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可是知道归知道,做起来却毫无头绪,无从下手,我无助地一天天的混着日子,混着等死的日子,什么都不想做,好像自从知道了死亡的恐惧与无奈以后,整个世界就抛弃了我,不闻不问了。
又是一天的晚上,吃完晚饭后,父亲在餐桌前把我叫到他的身边。
“我们坐下谈谈,你看怎么样?”
我默默地坐下,父亲也坐下后看了我好久,才对我说道:“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去河里游泳?”
我抬起有点憔悴的脸,答道:“我不想去洗澡,河水不干净,在家洗热水澡挺好的。”
“这几天你没有去上班,是不是还想着外婆?”
“没有,我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在家里休息休息,过几天我就会去上班的,”
父亲看了看我那憔悴的脸,伸手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捆纸,递了过来,对我说道:“有些时候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对缓解一些心理压力是很有帮助的,我想这些东西你有可能现在用得着,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长时间的呆在家里,多出去走走,运动运动,对你会有好处的。”
父亲见我迟迟地不动,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中的一捆纸。收拾了一下心情,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一捆纸,入手时发现是一捆报纸,看来是由于父亲见我这么多天来一直呆在家中,以为我失去外婆后内心很痛苦,于是给我带回来一大捆的报纸,以便让我转移注意力,能更快的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到过去那精力旺盛的状态。虽然失去外婆确实令我很痛苦,可他哪知道我真正的痛苦不是失去外婆,却是每天晚上那恐惧的死亡折磨,那挥之不去的死神的阴影,和几近绝望的无助?
今天的父亲与以往比亲近了很多,因为我的懒散,他一直看不惯,很少主动和我说话,即使说话,一大半是批评,一小半是教育。真的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爱了,我有了点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我……”我好想现在和父亲谈谈我内心的痛苦,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勇气提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是的话那就说出来让我听听,不要把它闷在心里,长时间的把一件事情闷在心里,特别是一些悲伤难过的事,会对身体有影响的,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我也许可以给你出出主意什么的。”
鼓起勇气,我提高了一点声音说:“爸爸……你有没有……有没有……”声音渐渐变小,我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我可以断定,只要是有过这个经历的人,也就是真实觉悟到自己一定会死亡,永远不再醒来的人,和他探讨这个话题,只能让他重新堕入恐惧的深渊,虽然以后他还会自行调整恢复,但是旧伤加新伤肯定会痛的。而且我知道,这个话题根本没有答案,探讨这个话题得到的只有多一点畏惧和恐慌。
父亲大概等了我好一会,见我没有下文,对我说道:“你想想看,有没有对我要说的,反正时间还早,我在这儿等你,你好好想想。”
父亲悠闲地点燃一支烟,舒服地大吸了一口,过了不一会,又长长的呼出,呼出的空气里全是烟,烟的气流直直地刺穿空气,带着一米多长的尾巴消散在空中。
我不能和父亲谈这个话题,一定不能,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最佳的解决方法,就是刚才父亲提到的转移注意力,这样就不会再去想那个令人无法忍受的恐惧,这个方法可行。
我仿佛看到了走出迷宫的指路牌,对,就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我的心思放在其他的,能令自己振作的事情上。我几天来要寻找的方法就是这个,可又想到,有什么事能让我忘却,或暂时忘却这巨大的无法回避的恐惧?什么事能够突破这几乎无法突破的防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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