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番外·五年·残恋
作者有话要说：藤原道山的风之歌（从小深和团长一起步行开始看比较有味道）
小深的照片——
“库洛洛，单车修好了吗？”深云抱着一篮子的脏布去洗衣机那里，一边探头往庭院问着。
“我快知道该怎么拆它的零件了。”库洛洛在庭院外面回答，传来一阵螺丝丁零当啷的声音。
“……买了单车的书就能学会单车的组装修理的话，那单车销售维修店的面子往哪里摆……我看你还是把乖乖地车子还回去，还有跟人家老爷爷道歉吧……”
“修好了。”
“……”
“……”
“你该不会是用万能胶水粘回去的吧？”
“深云，你那叫嫉妒。”
…………
……
库洛洛果然和深云相处良好。
深云本来就是不用人费心的孩子，就像库洛洛说的，她有些温吞，个性太好，好到没有脾气。
库洛洛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深云发怒的样子。
如果深云不是有那样不可遗弃的坚持，如果库洛洛不是有这样舍弃一切的追求，可能他们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
库洛洛不讨厌深云，至少他从来没有这样表现过，就像以前他也不曾对可可表现任何的喜恶，他总是很少表现喜恶。
深云的身体调养得越来越好，她的医学知识非常扎实，库洛洛注意到她的医疗知识和他所知道一些基本医理略有不同。他感兴趣过，不过库洛洛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对这方面没兴趣，所以没一段时间库洛洛就忘记这件事了。
库洛洛认为深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是明白的，毕竟她死的时候是夏末初秋的季节，突然醒来却已经进入了冬天。有谁不怀疑。
但是深云在想什么，库洛洛依然一点也不理解。
或许深云以为她的身体会沉睡那么久，是因为残念的影响吧。
库洛洛还是什么，也不跟她说。
库洛洛已经不记笔记了，某一天，他提笔半响，然后放下笔，走下楼，把他珍藏过的所有笔记全部毁掉了。
他和缓地继续着念能力的修行，在瓶颈已经突破的现在，库洛洛想他需要一些实战经验。
于是他决定出门。
…………
……
‘……团长……团长！’
库洛洛抬起头来，看到侠客站在门口通过防弹玻璃跟他说着什么话。
他合上书，回头看了看，在离开之前打开了墙壁上的通风窗户，血块在风吹进来的刹那吧嗒摔到地上，发出咕咕的古怪声音，像是刚才还在呼吸动作。
门打开**来的血腥味让侠客皱了下眉。血味太浓了，不像团长平时的做风……
“侠客？”库洛洛侧头轻问，眼神露出一丝疑惑，放下头发的样子让他看起来稚气许多，脸上沾血的困惑表情像是一个纯真不知世事的孩子。
侠客心里微微一凉，即使是看习惯，有时候他也无法忍受库洛洛这样的表情，好像他不是个杀人者，而始终是个被害者。
这样想着，侠客扬唇一笑，格外灿烂，灿烂得和平时一样——库洛洛绝对察觉不出来，只有这样侠客才能在库洛洛面前感觉安心——他笑着甩甩手机，“我和飞坦的任务结束了。”
库洛洛也笑了，淡淡的纯真与黑暗同时流露在他清俊的脸上，“那走吧。”
…………
……
任务结束，库洛洛慢条斯理地往他租屋子的那个镇子走去。
他没有用任何的交通工具而是步行，库洛洛向来喜欢步行。
他喜欢散步，一座城市与一座城市之间有时候隔的距离是非常遥远的，而库洛洛喜欢一直走下去，从一座城市步行到另一座城市。他的体力很好，也不在乎翻山越岭，他走的时候不疾不徐，甚至偶尔还会一边走路一边发呆一边修炼。城市间的交通是很发达的，高速公路修建得处处都是，来往这些地方的一般只有车辆。库洛洛就顺着高速公路的边缘走。
前面的方向他知道，前面的目标他清楚。他一直一个人走，一步一步，走在仿佛接通天和地的道路上。旭日高升时他走，月牙寂寂时他走，星辰漠然时他走，风雨交加时他走……他维持着他不疾不徐的脚步，不知道是从容还是孤寂地，一路行走下去。
如果他累了或者有急事，他就搭一下交通工具。没事无聊了，他就继续走。
…………
……
库洛洛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很久了，比任何其他的人察觉到他的不妥还早许多。
有一段时间他完全无法压抑自己对杀戮的渴望，感觉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低沉地和他说话。
去破坏，去毁灭，去寻求死亡……
那个声音在这几年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黑沉，好像一个无底洞。有时候完成旅团任务的时候库洛洛会失神一至两分钟时间，那通常是战斗的最危险时间。
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下已经躺满了鲜血和残肢。
库洛洛知道自己遇到了瓶颈，不是能力上的，而是心态上的。
但是他觉得好快乐。
不管是那些鲜血的味道、凄惨的表情、生死一线的战斗，还是渐渐无法掌控的失衡的自己……都让他很快乐。他就像个执着的孩子，不停地重复他的危险游戏。
他踩在失衡的巅峰，随时都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这样不太好，库洛洛想。
圣经上说，快乐是一种狂妄的生活态度。
库洛洛虽然更信——尽信书不如无书，但是他却是按照这种想法进行生活的。
…………
……
天一直有些暗，库洛洛回到那个镇子走上那条连接商业区和住宅区的长长马路时，天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雨滴打在库洛洛脸上，库洛洛终于停了一下脚步，站在田野中央整洁宽敞的道路上，往上望天。
雨滴滴答答地拍打在他脸上。
天空被云层遮住了，只有雨丝一直不停地下，冷若冰雪，轻如鹅毛。
库洛洛站在马路上，仰着头，一直看着天，看着雨。
——仿佛站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
……
库洛洛走进他的屋子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雨已经下完了。
他开门进屋，屋里没有亮灯，库洛洛想深云应该睡了，在经过大厅门口的时候，他的动作一顿。
他上楼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把自己弄干净之后，他又走下楼。
他走进厨房，泡了杯热牛奶，走到大厅的落地窗口，放在地上，放在深云的旁边。
深云坐在窗前，转头来对他轻轻地微笑，“你回来了。”
库洛洛看了看她，嗯一声，坐在牛奶的另一边。
雨后初霁，即使是夜晚，夜空也很晴朗，星辰闪烁，神秘美丽。
两人都很安静，只偶尔交谈两句。
“雨停了。”
“嗯。”
“今晚是平安夜。”
“啊，我不记得了……”
“平安夜吗？……这附近没有教堂呢。”
“嗯。”
“库洛洛。”
“是？”
“你有收过圣诞礼物吗？”
“圣诞老人那个？我没有见过他。”
“……”
“……”
“你有没有过什么，想要到可以舍弃一切的东西？”
“……没有。”
“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是。”
“那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你以为你能给我什么圣诞礼物吗，深云？”库洛洛轻轻笑了笑。
“没有吗？”深云凝视着他。
“……”库洛洛沉默，过了一会他轻声说，“我喜欢散步。”
“那我们去散步吧。”深云眉眼柔柔地弯起来。
…………
……
刚下过雨的小镇泛起泥土的气息。
因为是冬天，所以天气更是冷了，树叶草叶都有些弯，被晶莹的雨水压弯了身子，随着雨水聚得多，掉到地上，它们才重新弹起身。
平安夜的深更半夜，街上几乎没人，只偶尔有一两个人骑着载人载货的机动车，窝在墙角路灯下，穿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自己的车上等着赚钱的机会，在寒冷的街巷上守上一整夜。
库洛洛和深云沿着住宅区的街道走着，路灯黯淡地照着他们的身影，虽然雨停了，但是依然听得见雨水打落的声音。
他们肩并着肩，慢慢地走，因为深云的身体还没好全，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走完细小的房屋间巷道，又走上长马路，一直继续走。
长长的马路上一望无际，两边是黑黑的田野，什么东西也看不清，天空也是黑的，布满乌云。那种感觉像是他们一起走在一片黑暗的道路上，只有两旁马路上均匀排列的头顶路灯是唯一的光明。
“这样走到商业区，刚好能在那里吃明天的早餐。”深云说。
“上次有家店在书局旁边，挺不错。”库洛洛说。
田野上的白风车在黑暗的远处转着，伴着风声潇潇，雨声泠泠，咔哒咔哒地打旋，好像在奏着什么乐章。
“嗯，我第一次熬夜呢……”深云忽然笑道。
“啊，风很舒服。”库洛洛也笑了，“晚上的风很舒服的，你应该多点出来走。”
“我以前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不能做。”深云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我一直在医院里长大。”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家是开医院的。”库洛洛仔细地回想。
“嗯，但是那是我爸爸的产业，我哥哥在我爸爸死后就继承了，在他成年之前是家里的叔叔伯伯在医院帮忙，他们对我们很好。”深云微笑着，“我不太记得他们的样子了，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那些堂兄堂姐在我读小学时就已经是成为父母亲的人了，我们来往不是很亲密……”
“你家的人很多。”库洛洛也笑，他虽然知道，却是绝对无法想象那种情景的。
“我家在医院后面，那是我爸爸的房子，房子和医院隔着一排绿树。爸爸他很厉害，据说当年在国外被很多医生称赞，还说他的手是世界第一外科医生的手。”深云说，“库洛洛呢？”
“嗯？”库洛洛微微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深云问他什么。
“库洛洛长大的流星街，我虽然去过，但是比起从小在那里长大，感觉是不一样的吧。”深云看着库洛洛。
库洛洛沉默半响，只是微笑，“很不一样。”
“库洛洛小时候是怎样的？”
“我……”库洛洛侧头想了很久，“……不太记得了。”
“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是，是那时候经常产生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只能依靠着很微弱的意识活下去，我想我那时候是没力气去记得什么的。”
“啊……我小时候的事情也是不太记得。”深云脸上的表情很柔和，“但是第一次记忆深刻的场面倒是没有忘记过，是我哥哥抱着我的时候。我那时候在哭，不过我已经不记得我是为什么哭了，大概是顽皮或者怎样吧，那时候还拍了一张照片，每次哥哥整理照片册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嘲笑我，不过他也不记得我是哭什么了。”深云越说表情越温柔。
库洛洛一直只是听着，但是或许是因为深云的表情太温柔，他隔了好一会，又说，“我记得的，第一次记忆最深刻的事情……是一个母亲吧。”
“她抱着一个小孩，我从背后杀了她，连她和她的孩子一起，砍成两半。我想那应该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是我第一次记得的事情。不记得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去杀她了，也不记得她的样子，我记得她是个妈妈，然后我杀了她。”
“啊，”深云看着他的侧脸，清俊的面孔、倒梳的严谨的黑发、淡淡的永远只看着前方的眼神，她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没有吧。”库洛洛仔细地思索，“我也没为这件事情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既不难过也不生气，而且如果不是你问起，我不会去想起来。”
深云转头看路，用动作去挡住一丝表情，不过库洛洛也没在意，没有人知道深云那瞬间露出了什么表情。
“如果我们小时候认识不知道会怎样？”深云过了一会又浅浅笑着说。
“你小我几岁，你刚出世的时候我大概五六岁，也就是说，你还不会爬的时候，我已经会自己做炸弹了。你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开始和人一起研究神学宗教学……。你读小学的时候，我在流星街被全部流星街的人追杀……”库洛洛认真地做了一下比较。
深云的表情就像不小心吃了一把黄连，过了一会她又振作起来。“被流星街的人追杀？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库洛洛眯起眼睛，“只是挑拨了一些人，他们自己把事情闹大了，结果我这个始作俑者就受到所有人的追杀。”
深云好奇，“你也会受到追杀……那时候很狼狈吧？”
“不，我坐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烤地瓜，他们在那里嚷嚷一定要抓我出来乱刀砍死，我觉得挺有趣就帮了一会忙，他们离开前很感激我，还说抓到人一定要请我喝酒。”
“……”深云沉默了，果然贼喊抓贼是犯罪的最高境界么。
“深云以前身体不好？”库洛洛提问，“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以前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吧。”深云想了想说。
“是哪里不好？”
“心脏，我妈妈就是因为心脏衰竭死掉的，我爸爸很喜欢她，妈妈死了之后他一直很难过。”深云说，“不过我哥哥好像很讨厌我爸爸。”
“嗯？为什么？”库洛洛继续问，对他来说深云说的这些关于家庭的话都是很新鲜的，他越听越感兴趣。
“大概是觉得被抛弃了吧。”深云说。
“抛弃？”库洛洛无法理解，“为什么？”
“因为他明明可以不要死的，但是他抛弃所有的人，只要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深云说。“大家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要他振作起来，说他就算救不了妈妈以后也还能救很多其他的人，结果他就砍掉自己的手，拿给所有人看，说自己已经不会是医生了。”深云认真地想了想，“有时候，并不是把你丢掉才叫抛弃，而是‘不要你了’。我哥哥一直很仰慕爸爸，而爸爸不要我们，所以他觉得被抛弃。如果没有感情是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的……”
……没有感情是无法产生被抛弃的感觉的……吗？所以库洛洛才一直没有任何怨恨吗？因为他根本没有感情……库洛洛看着黑暗的前路想着，“真……没有办法理解。”他低声说。
“是啊，许多人都这样说。”深云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库洛洛问。
“我？”深云愣了一愣，露出迷茫。“我……我想，至少爸爸喜欢妈妈，我是他们彼此喜欢生下来的，这样很好。……”
“哦？深云不觉得被抛弃了？”库洛洛有些奇怪。
“……他们死的时候我太小，不记得他们……”深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深云的哥哥是怎样的人？”库洛洛问。
“很好的人，他很聪明，个性脾气也好，高中毕业之后就去外国读大学了，和我另一个哥哥一起。”深云说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不过我记得最深的是很小的时候他老是欺负我。”
“哦？那家里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
“和以前一样吧，他们以前也要上学的。我一直在医院旁边的家里疗养。”
“你的身体似乎一直很好，看不出来心脏不好。”库洛洛看了看她。
“嗯。”深云微笑，眼睛笑得眯起，“因为我哥哥成为了世界上最棒的医生，他医好了我。”
“嗯……”库洛洛这时瞥见远方朦胧的白光。“啊。”
“天亮了。”深云惊喜地说。
“是啊。”库洛洛眯起眼，看向侧左方地平线蔓延的光线。
马路侧面田野的黑暗深处，开始渲染白亮的色泽。一开始只是天空的黑色慢慢变淡，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处的一线白光忽然亮了起来，然后白光变长，中间凸起一个尖。
太阳升了起来。
视线清晰起来之后，白色的风车、绿油油的田野、褐黄的马路……一切都明亮起来。好像是孩童时期的一种魔术纸片，用铅笔涂过之后就忽然出现了图案。
库洛洛正自看着这样的风景入迷，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圣诞快乐。”
库洛洛转头，深云看着他，脸上盈盈带笑，黑亮的眼瞳沾上旁边初升旭日的光芒。
心情在这一刻是那样宁静，宁静得仿佛那些血腥残杀的事情都只是库洛洛的一场梦——一场有些悲伤的梦境。他伸手过去揽住深云，轻轻地抱住她，“嗯，圣诞快乐。”
“要我唱‘HealTheWorld’吗？”惊吓退去后，深云就镇定了下来，带着些许尴尬地移开话题。
“……不用了。”
“——这样子就好。”
…………
……
库洛洛终于发觉自己不太对劲。
和深云在一起的时候，他太多情绪波动、太多话、太多表情、太多容易突然有的兴趣了。而且这些事情发生得很自然，自然到好像本来库洛洛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事实上，库洛洛是个极度冷漠冷血的人。
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兴趣，除了冷酷的谋算、疯狂的战斗……但是库洛洛有点改变了，在深云面前，库洛洛变得简直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开始库洛洛只是想对深云好一点，所以开始以温和的态度、普通人的情绪去对待和看待她，去做一些很微小的事情，然后一起灿烂地笑，去谈一些很无聊的事情，然后心情很平静。
库洛洛以前也经常这样做，不同的是，库洛洛一直能保持内心的冷酷思考的冷静。
这样真不好。
但是库洛洛又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只有在那种时候，内心那个像空洞一样无时无刻诱惑自己的黑暗的声音会减弱。
而最近，那种感觉更是明显。明显到只要深云在旁边，库洛洛就可以很平静。
库洛洛疑惑，难道自己喜欢她？
但是库洛洛下一刻否定了这个猜想，不是那样的感情，库洛洛知道。
库洛洛对深云的感情一直没有改变过，他一直很喜欢这个感情真挚的少女，与其说喜欢她的人，不如说喜欢她的个性。如果一定要说不同，就是以前大部分是因为可可，现在是因为深云本人。
另一个让库洛洛觉得自己不喜欢她的理由是——库洛洛从来没有对深云产生过**。那种纯男性的、**上的**，一次也没有过。最多有时候觉得很想在她身边多呆一会，觉得如果在她身边睡着一定会做个好梦。库洛洛见过的大部分人都是，即使没有感情也能上床，如果喜欢了就一定会想要**，就算不喜欢有了**做过爱或许就会喜欢上，甚至更加激烈、疯狂、执着……满是彼此的伤害……
库洛洛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深云做这样的事情，在他眼里，深云不过是个小孩子。
深云只是越发地安静起来。
她喜欢坐在连接庭院的窗前，侧头靠着门角，抱着膝，望着大街，看到开心的事情——小孩子欢笑、学生考试过后抛着书包、年老的伴侣彼此扶持着慢慢走过……的时候，她会露出笑容，格外开心。
那个有些寂寞稚气的动作看起来那么适合她，那么熟练，好像她曾经一直这样子，抱着膝坐在离人群很近的地方安静地注视，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她的视线越来越宁静，越来越柔和，像是镜面上的水，持平无澜。
多年前的记忆库洛洛没有去记，但是看着深云——曾经被自己杀死的人——那种感觉奇妙到不可思议。
就像过往明晃晃的罪行**在阳光下，鲜血反射出明亮的光，折着魔性的美丽。
每次对上深云干净的眼眸，都有种极致的罪恶感油然而起，库洛洛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关注这个人。
深云的安静跟宁和带着传染性，温柔的呼吸扩散到空气里，让人觉得安宁。
体内的渴望被平息下来，虽然库洛洛还是很冷漠，但是已经不会看到什么都习惯性地做出残忍式思维法。
在深云身边心可以很暖，虽然心里清楚地明白总有一天会分别，但库洛洛也想对她好。
对某个人好的这个想法，大概会是他一生唯一的善意。
既然深云没有提过去，而且好像一直忘记了，那库洛洛也希望这样的时光，再久一些。
…………
……
深云坐在大厅的落地窗前，数着天上的悠悠白云，还有自己的心跳。
好半天，她开始捋起自己的袖子，一直到肩膀，露出因为太少照到阳光皮肤白皙的手臂。
她的左手顺着右手中指开始，慢慢划着皮肤向上，在越过肘关节的地方停下，轻轻地向下一按，从皮肤里拔出来一根细小的银针。把银针夹在手指上，她继续向上，在要到肩膀的地方，又拔出两根银针。
依法炮制，她在半个小时里，从自己的身体各部位拔出几十根银针。
把银针全部浸在一个药水瓶里，深云继续望天，数白云。
数到第三十七朵云的时候，她从药水瓶里一根一根地提出银针，再次按照顺序，扎入自己的身体里。
做完这一切，深云重新抬头，看天，数白云。
……‘我想修行念力，可以吗，未来？’
……‘试试吧。’
……‘一点效果也没有呢……’
……‘真是神奇！每个人都多少有念力，只有努力修行，一定能有效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情况。算了，先修行基本功吧。虽然你的身体不好，但是修行念力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深，为什么想修行念力？’
……‘因为有想做的事啊……’
……‘哦？什么？’
……‘……我不知道……’
……‘……’
……‘但是我能感觉到，只有我一直继续下去，修行、旅行、增长知识……总有一天我会遇到想做的事情。’
……‘呵呵，深，其实你很可怕。’
……‘啊？——……’
……‘明明没有什么经验，同样也没有人教导，但是你却好像一直明白正确的方向是什么，并且能以最持久的方式去努力。’
……‘……才怪！未来才是最可怕的人呢！’
……‘嗯？’
……‘明明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修行念力，但是我提起的时候你就轻易地教给了我……这种强大神奇的力量，普通人都不会轻易教给人吧？也不怕被反咬！’
……‘你不会。’
……‘……因为我很弱吗……’
……‘呵呵，不要一脸郁闷的样子！只是我知道，你不会就是了。’
……‘为什么？’
……‘人类有些本质，是从出生到成长一直陪伴自己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改变——就像我和你的个性。’
……‘未来……你的，身体……’
……‘腐蚀了，我知道。因为我违反了【禁则】。’
……‘什么……【禁则】。’
……‘残念的禁则，现在看得见我身体上的线条痕迹吧，那就是禁则的痕迹——要听故事吗？’
……‘我的能力是残念，不是念力。使用残念和念力的唯一不同是——遵守禁则。’
……‘残念的获得方法比较残忍，必须让死者的【念】先依附在自己身上，承受极度的痛楚后进行修行——越是纯粹恶意的念越有效——修行到最后，会有一个过度阶段，痛楚全部消失，残念代替念力成为你的能力，但是和念力的【约则定则】一样，残念有【禁则】，代替修行时的痛楚成为你能力的动源。’
……‘禁则会在身上留下痕迹，看起来就像古代不知名法术的咒文纹痕烙在了身上，只有发动能力时才看得见。深如果真的想提高能力，残念是唯一的路径——没有办法，你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得天独厚的资质和出生就有的奇遇，而且你已经十五岁了，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机，身体也不是很好。’
……‘我有针……’
……‘太弱了。’
……‘我在学习这里的特殊药物……’
……‘太弱了。’
……‘我会慢慢地继续修行……’
……‘太弱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未来，你不会……死，对不对？’
……‘……’
……‘……’
……‘深，去找你一直在找的，【很想做的事情】吧。’
深云闭上眼。
她放在阳光下的手里的能力慢慢凝聚，微薄的念力的气流缓慢地流动，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运行很不流畅。
白皙的手上忽地浮现痕迹，细长的线条文字，从指头开始，向手腕爬过去，直到她的脖子深处也隐约看得见古咒文一样的线条。
念力的流动忽然加快，像是浊水变清，念力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流动，直到最后——
念力的流动消失了。
深云再睁开眼睛，伸出手，手上的痕迹还在，细长的黑色线条，衬着白皙的肌肤，说不出的纯净和魔性。
深云手一握，再张开。一个细小的白色念弹出现在她的手上。轻轻浮动，平静的气流呼啸着越来越响的声音。
念力忽然混乱起来，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翻腾，深云手上的气流消失掉。
呆呆地坐在窗前良久，她向后仰倒躺到地板上。
屋子的天花板上，也隐约地能看得见那样的黑雾，蠕动着，好像某种不详的东西。
深云转身，侧躺在地上。
慢慢地，她抱紧自己的肩膀。慢慢地，她缩紧自己的身体。
慢慢地，她开始全身瑟瑟发抖。
眼睛近处的玻璃窗外，阳光明媚温馨。
深云的眼里安静地，划过泪水，滴落地板消失掉。
……未来……
……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你从来没有遵守过禁则的事……你一直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止是梦想，还有对待身边的人很好……但是禁则【云游】，不是不可以在一个地方停留，而是——不可以对任何事物产生牵挂。
……未来……
……我没有叫过你一声老师……
…………
……
库洛洛回来的时候，庭院的梨花在开，纷纷落落，库洛洛一眼看过去，忽然觉得那样子很熟悉，说不出的亲切。这样一想，库洛洛就记起来——很像和深云第一次遇见时，她站在树底下，撞见他杀人的情景。
说不出的，库洛洛微笑，打开自己屋子的大门。“深云，我回来了。”
现在还是正午时分，屋子里静悄悄的，库洛洛走进大厅的时候，看到深云缩在落地窗前背对他，靠着墙壁躺着。“深云？”
“怎么在这里睡？”库洛洛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想去叫醒她。
深云躺在阳光里，安安静静的，让库洛洛心里不由地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他俯身，伸手去碰她。
触手的肌肤，一片冰凉。
仿佛那温度通过库洛洛的手一直传递到心脏跳动的所在。
“……小深？”
—————————第一卷Still之世界片段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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