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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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你倒是说话呀!”芝兰苑中,薛莹珠推了推周姨娘的身子,一脸急色。
周姨娘坐在贵妃榻上,放下手中茶杯,瞪了薛莹珠一眼,“这四五年过去,不但不见长进,怎么越发急躁了?”
薛莹珠心中委屈,缩了手,低低唤了声“娘~”。
周姨娘心头一软,叹了口气,揽了女儿在怀,爱怜地摩挲着她的发顶。
薛莹珠再也忍耐不住,泪水顺着粉面无声流下,她仰起脸,哽咽道:“女儿也知行事不应急躁,可是过了年,我就要十八了。刚接了赐婚旨意那会儿,父亲怜悯我,应承定会再寻门好亲事来。
“可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竟然毫无眉目。我细细一想,爹爹他少与人往来,又去哪里寻得好亲事?再看看薛萤草,不但马上就要嫁进靖远侯府,还被皇上封了县主,娘,女儿的命怎么这样苦啊~”
薛莹珠说到伤心处,悲愤交加,哀哀痛哭起来。
周姨娘从怀里拽出帕子,小心给女儿擦拭泪痕,“都怪我,当初听到白氏肯将你记在名下,又见薛萤草那个小蹄子住到了外头,从此再难登大雅之堂。便以为你成了侯府唯一女儿,大好的前程等着,这才同意回去青州。”
接着她眼中浮起厉色,语调含着恨意,“谁知咱们竟然中了对方的奸计,用鲜亮的婚事拖住你,白白蹉跎了岁月。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留着薛萤草的小命!”
薛莹珠昂起头,眸中倏地闪过一丝狠戾,“娘,如今可还来得及?”
周姨娘定定望着女儿,思索片刻,终于摇了头,“你不是说她身边有个叫锦袖的功夫不错?再者离她成亲不足一个月,要做到天衣无缝,谈何容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束手束脚,难道咱们就如此罢休吗?”薛莹珠直起身子,嘟着嘴吧,显然有些生气。
周姨娘伸出指头在莹珠的额上点了点,“怕什么,来日方长。”
薛莹珠撇过头,更加不满地嘟囔着,“转眼我就二十了,您还说什么来日方长!”
周姨娘弯了下嘴角,气定神闲,“你不是说慈宁宫派了女官来,却被薛萤草安置在永乐坊那边……”
周姨娘回了威武侯府,并未在府中掀起太大的风浪。表面上她很守本份,白日里在正院里服侍白氏,尽心尽力。闲暇时,大多盘旋在芝兰苑。
威武侯得知周氏回来,很是欢喜,接连几天都宿在她房中。毕竟宠爱了多年,两人也算感情笃厚。
没过两日,薛思探访友人回来,在大街上碰到个卖身葬父的女子。那女子名叫秀妍,正值碧玉年华,长得娇嫩水灵,温柔如水,难得的是,颇通诗词歌赋。
薛思怀一见倾心,许她葬父银两。然后将人买回来放在书房伺候,红袖添香,好不自在。
他虽然喜欢秀妍这个丫头,一来顾及她与女儿同年,颇有些抹不开面子。二来,秀妍十分端庄守礼,又对白氏敬重有加,唯命是从。薛思怀几次稍有表明心迹的意思,都被秀妍疾言打断。
白氏知道后,问了秀妍的意思。
秀妍便道虽然愿意伺候侯爷,可要经过主母首肯,不能作些鸡鸣狗盗之事。白氏这才做主给秀妍开了脸,放在房中。薛思怀一面如获至宝,对秀妍爱重有加,一边感激白氏通情达理,宽容大度。
不知怎么,他还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周姨娘原来是他的远方表妹,原来就不是显赫人家,父兄不知勤奋,家道更加衰败。周表妹常在薛府走动,一来二去,便走到了他的床上。那时妻子虽然伤心了一阵,还是大度地让周氏进了门。
如今将秀妍的光明正大,与周氏的暗度陈仓两相比较,高下自现。再看周姨娘,便觉得哪里都不顺眼,于是便撇在一旁,少去理会。
这些日子薛萤草越发忙碌,她已经选好了合适的貌美女子,除了安排她们合适的身份进入薛家之外,还通过长袖盟安排在靖远侯府,免得何暹起疑。
她心里清楚,靖远侯夫人并不是好想与的,她既与何暹一向不合,待自己这个庶媳,不管明面如何,暗地里少不得算计。

古往今来,算计儿媳即有奇效又不落口实的法子,最妙不过往儿子屋里塞些个貌美妖艳的丫头。
既是这样,不如她提前都给准备出来,先把路给铺平了。
这一日,白氏又叫萤草商量嫁妆之事。
大户人家,都是从女儿出生起就着手准备嫁妆。从定亲到出嫁,中间也有两三年的时间筹备。
可是薛萤草一直养在外头,从未想过嫁入勋贵人家,在嫁妆的考量上,白氏一向把注意力放在良田和铺子的采办上。这些年足足攒下了八百多亩水田和五百多亩果林,另有上下三层的铺面两间。就算薛萤草一辈子不嫁人,也足够锦衣玉食一辈子的。
可等赐婚的旨意下来,白氏就犯了愁。
如今女儿的婆家是靖远侯府,嫁妆上自然不能一味地讲求实惠。可是拿得出手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这些年真没存下来多少。
何况婚期就在眼前。
白氏在库房点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算了又算,如果实打实地装,可以置办出六十四抬嫁妆。可是一想到靖远侯府世子,何暹大哥成婚的时候,新娘子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四抬,心里便觉得亏待了女儿。
萤草进屋的时候,白氏正拿着嫁妆单子,写写画画,又吩咐旁边的杨嬷嬷,“首饰上还是过于单薄,最好再有两套点翠的头面。”
杨嬷嬷有些为难,“夫人,点翠首饰打起来着实费功夫,何况这个时节翠鸟的羽色是一年当中最差的。即使打制出来,成色总是差着一口气。”
白氏叹了口气,“靖远侯府本就比咱们门第高,如果不在嫁妆上加把劲儿,难保萤草不被婆家慢待。”
萤草听到这里,心里流过一股暖意,这世界上最在意她的人还是母亲。“要是眼睛都盯着媳妇的嫁妆,这样的婆家不嫁也罢!”她伸手撩起帘子,嘴里宽慰道。
白氏抬眼看见萤草进来,眼角散着笑意,指着女儿,宠溺道:“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害臊!”
杨嬷嬷陪笑,“二姑娘从不忸怩作态,率真坦诚,福份也不是一般姑娘能比的。”
白氏顿觉心情大好。
就在三日之前,端王爷亲自上门,送来一对毛色鲜亮的大雁。
成亲本有六礼,是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这礼节做的足不足,一要看时间是否宽裕,二要看男方的重视程度。两家本就是皇上指婚,连婚期都定了,前面五礼就算略去,也并非不可。再者,何暹回京未到一月,婚事仓促,又闹出了纳妾的丑闻,白氏本就没有指望靖远侯府还有什么表示。
端王被何暹请了做大媒,甫一上门,到把白氏唬得一跳,生怕亲事又有变故。结果却是为何家补行纳彩之礼。
笼中两只羽色鲜明,叫声高昂的鸿雁,身型比家鹅还要大上两圈,一看就知并非俗物。
端王爷道,这对大雁,是何暹特意从北方边境寻来,破费了些时日,所以才耽误了纳彩之礼。薛思怀和白氏听了,自然欢欢喜喜地留下大雁,表示同意这桩亲事。之后端王爷又要走了萤草的生辰八字,想是为了问名和纳吉之用。
那天之后,白氏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半截,似乎觉得女儿婚后多了几分琴瑟和鸣的可能。
白氏递了嫁妆单子过来,萤草一目十行看过,便道:“母亲,我看这些足够了。既然世子夫人当初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我总不好越过她去。”
白氏叹气,拉住萤草的手道:“世子夫人是郡王之女,想也知道陪嫁中没有俗物,咱们本来东西的成色就差些,如果数量上又差一截,如何说得过去?”
薛萤草只有好言安慰。陪嫁多了她可要心痛的,以后和离的情形不能预计,万一这些物事带不回来,岂不是便宜了何暹?
好一番劝说之后,白氏总算答应,就按六十四抬嫁妆置办。
这时,院子里跑进来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回禀,“夫人,宫里来人了。侯爷已经去了前厅,吩咐叫夫人和二姑娘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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