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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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威武侯府。
这座建府已逾百年的宅邸,近来萌发了生机,一扫从前隐隐透出的破败萧条之像。府门前车水马龙,迎来送往,连匾额上面“威武侯府”几个大字,竟也好似洒脱恣意了不少。
此时后堂正是里面笑语晏晏,好不热闹。连门口高大桂树上栖息的鸟儿,也被不短传出的笑声惊得不时振翅高飞。
“她们少时,常在一处玩耍。我家秋云常与我提起二姑娘,说是心中想念。怎奈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用,总是抹不开面子。自从他爹被贬官以后,哪有脸再巴巴地登侯府的门。不是叫人说戳这脊梁骨说咱们趋炎附势吗?”
薛萤草淡淡望着眼前的妇人,衣着一味华丽,却显着太过堆砌繁重,失了品味。许是怕人知道她家道中落,随时提防人藐视之意。可越是如此,越显着心虚。
“徐夫人说的哪里话。虽然徐先生不再为官,可与侯爷的同窗情谊却丝毫未变。再说咱们虽然顶着侯府的名头,亦是不比当年。”白氏坐在主位,到没显出不耐,很是真挚地安慰。
毕竟威武侯府落寞多年,白氏尝够了人情冷暖,对人一向宽容坦诚。
徐夫人眼光一亮,谄媚笑道:“夫人可说笑了,如今二姑娘被封为郡主,可见侯府从不缺圣眷,转眼可能飞黄腾达,许是比老侯爷在时,更要显赫了。”
薛萤草坐在母亲下手,笑眯眯地盯着徐氏,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前面还说得信誓旦旦说自家从不攀结权贵,却恰好在她被封了县主之后登门拜访,且理直气壮,舌头连个弯也不打,当真好笑!
白氏听到这里,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家里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女儿这个县主,来得委实不算光彩。这个福分,还不知她们担不担得起?特别是当日女儿出宫,还带来一位慈宁宫的女官。虽然安置在永乐坊那边的宅子里,却总让她心里惴惴。
威武侯府的情形,哪像这些外人眼中的鲜花着锦?
那徐夫人却兀自不觉,仍滔滔言道:“谁不知道府上贵婿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何家又素来颇得圣眷,少不得何大将军要提携岳家,那时连世子也要沾光不少……”
白氏听了,笑容更加勉强。那徐夫人又待再说,只见坐在她下首的姑娘,用绢帕掩住红唇,轻轻咳了一声。
徐夫人猛地止住了话头,眼神在屋子里飘荡一圈,才压低声音道:“今日我还有些体己话跟夫人说,不如让她们小姐妹自去说话?”
白氏抬起眼睛,看了薛萤草一眼,眼光微闪,愁云惨淡,轻声吩咐,“萤草,带你徐家妹子去暖阁里坐坐。”
既没让萤草将人带回自己的园子,也没提议四处走走,而是直接指明东次间的暖阁,显然没了待客的兴致。
萤草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自从她被封了嘉和县主以来,上门的宾客就没断过。巧合的是,这些人的家世都不显赫,却也不乏朝中低品级的官员,或是近年来已经被挤出权利中心的老牌勋贵人家。
更巧的是,她们家里都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并且皆是颇有姿色。
她倒没想到,何暹的魅力竟然如此之大。
薛萤草应了,站起身来,浅浅一礼,笑着招呼徐姑娘,“妹妹随我来,我这有上好的碧螺春。要不是妹妹这样精致的妙人来了,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言语妥帖,显出滴水不露的明炼和世故。
徐姑娘却是微微一愣。
她素来听说威武侯府嫡女,最是胡闹,别说贤良淑德,连普通规矩礼义都不放在眼中。可今日一见,竟然全不是传言那般,虽无闺阁女子的温柔体贴,却是气度如云,眉目间疏阔豁达。更何况,几年未见,这位二姑娘出落得雪肤花容,水眸盈盈,与自己这种小家碧玉站在一处,更有云泥之别。
这位徐姑娘自惭形秽之下,心里所想之事,也就寡淡几分,最后不了了之。

一顿饭的功夫后,徐夫人携女告辞,白氏将人送了出去,虽然言语仍旧客气谨慎,却没有了前一刻的亲厚和兴致。
等回了里屋,白氏将女儿叫到眼前,未语先叹。
她出身世家,耳濡目染,知道男子好色。单凡有些权势财帛,纳妾的心思便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止也止不住。
别说如今何暹得势,正是如日中天,就是他家这样的衰败家世,也没耽误夫君纳妾。可是这事轮到女儿身上,仍旧止不住的发愁。如今未成婚,何暹纳妾之事竟闹到了朝堂上,随后这消息在如同长了脚,没几天京城里无人不晓。这些天侯府里络绎不绝的女客,竟无一例外,都是为自家姑娘自荐枕席。
不但如此,个个还借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帮她薛家笼络何暹,帮着萤草在靖远侯府立足,等等不一而足,真是荒唐可笑!
“你还笑!为娘的都要愁死了!”白氏见女儿抿着嘴站在一旁,眸中是亮光光的笑意,更是觉得胸闷。她的萤草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着急?眼看着就要嫁为人妇,叫她如何放得下心?
薛萤草眨眨眼睛,挨着床边坐下,才道:“那徐夫人来时,我就与母亲说定是为了那事而来。母亲还不信,说徐夫人为人一向光明磊落,虽然夫君被贬了官,她仍旧不屈不挠,靠着几间铺子把儿女养大,定然不会存了让爱女做妾的想法。”
白氏噎了一下,她怎么能想得到,原来那样有志气的一个人……
她看着女儿盈盈的目光,似有得意之色,恍然发觉差点又让她岔开了话题,便沉了脸,“且不去管徐夫人如何!你实话与我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萤草情知今日逃不过,母亲今日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道,“女儿自有办法应对。”
白氏听了,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是急迫,“你跟娘详细说说,到底有什么法子?如今还未成婚,何暹便无法无天,没将你放在眼里,咱们家……你爹爹……”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叹了口气,只是发愁。
其实薛萤草也是发愁的,可是与白氏愁的完全是两回事情。
那一日,何暹亲自送她出了宫,虽然见到薛束等在宫门外,仍旧不肯让步,坚持随着薛家的马车,把薛萤草护送回府,才算罢休。
薛萤草习惯了马上奔驰,车中总嫌憋闷,便掀起车帘透风,却总是觉得一道粘腻的目光胶着在车窗处。
从那一日过后,再想起假山洞中种种,她突然对自己婚后和离的计划失去了信心。
当初何暹发作之时,她也闻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味道。向水宛若求证后才得知,那香叫玉暖香,是西域传来的媚药,药性温和,不逞一时之快,却胜在细水长流,见缝插针。只对男子有效,在其疲乏,欣喜,愤怒等情绪波动之时,才会起效。
薛萤草回忆一番,她可以确认,当时何暹的情绪稳定的紧!
“除了情绪不稳之时,还有什么促发药性发作的诱因?”
水宛若瞥了萤草一眼,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难道有人对你不轨?”
萤草如何肯实话实说,她挪开眼神,看着手中茶杯,若有所思道,“方贵妃似乎用了这种香,我只是怕万一得手,朝堂有变,咱们已经布好的棋子,又要折损良多。”
水宛若往前探出身子,盯着薛萤草的神色瞧了一会儿,才向后靠去,“并无其他诱因,除非本就心悦身边之人……”
这并不算是诱因,如果郎情妾意,还用什么媚药呢?可见薛萤草刨根问底,定是有什么事情瞒了她,可是这丫头沉着冷静的像个冰块,让她无从窥到真相。
稍一转念,水宛若又笑魇如花,这丫头到底遇到了敌手,今后可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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