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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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暹看着薛萤草,有些诧异,自己这位未婚妻,仿佛一说起别人的风花雪月,就显着兴致盎然。昨天在莺红阁里是这样,今日又是这样。他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了计较,不急不慢地摇头,讳莫如深道:“你这是高看了那位方贵妃,低看了咱们皇上。”
薛萤草昂起头来,笑话!跟他讨论男人的定力?这么多年,她通过长袖盟看的还少吗?男人如果在女人面前有定力,必然是因为断袖之癖。
她瞟了眼何暹,笑得从容自信,不急不缓道:“恐怕是你是高看了男人的自持力,低看了女人的本事。”
何暹振奋精神,好不容易与萤草有了共同话题,定要抓牢才行。他迈开长腿,急跨两步,如一面高墙,把薛萤草的去路挡了个结结实实。
萤草停下脚步,抬头盯住何暹,眼光里有戒备,有谨慎,更多的是兵来将挡放马过来的勇气。
何暹弯了嘴角,她的萤草总像是个敏捷活跃的小鹿,总当他豺狼虎豹一样的防备!“不如我们打个赌?“他露出一口白牙,故意显出玩世不恭和几分戏谑来。
”赌什么?“果然薛萤草样起眉头,眸中闪亮。
“就堵方贵妃能否得宠。”
“好,赌就赌!”薛萤草就是看不惯何暹信心满满,时刻运筹帷幄的样子。
何况,她很清楚,表面上柔弱的女人总是有着不可估量的韧性和爆发力。方家的姑娘,养尊处优,生性骄傲,如今有太后操持一切,自然不需要她们冲锋陷阵,可是却不可小看她们的力量。
薛萤草面对何暹站在阳光下,她面目如画,眼光飞扬,几丝碎发散落在额边,被太阳的光芒照着,幻化出绚烂的颜色,整个人仿佛站在迷蒙的光圈里,状如仙子。
何暹看的一呆,心肺猛地如重鼓敲响。
他伸出宽大厚实的右掌,“那我们就击掌为盟!”
“啪啪啪!”
薛莹草也伸出右掌,迎着对方连击三下。
何暹收回手掌,拢成拳头,手指在掌心摩挲了一下,好像刚刚的温度还在。萤草的手在女子中不算小,可是贵在骨节匀称纤细,温暖有力。这双手,是执笔执筝的手,是能和他一起搅动风云的手!
“以何为赌注?”薛萤草的追问,把何暹飘摇的思绪拉回。他笑道:“这个再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
“去过那个地方,再下赌注。否则他日你会怪我占了你的便宜!”何暹背着阳光,笑容有些模糊不清。
这个地方并不太远,薛萤草跟着何暹,走上一条甬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园子。
一块两人多高的景石上书“曲荷园”,高低起伏白墙灰瓦的花墙,蛇尾一样延伸出老远,应该是很大的一座园林。
两人穿过月洞门,何暹转身朝着萤草眨眨眼睛,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萤草突然生出几分后悔来。
她先前还埋怨何暹骗她进宫,冒着形迹败露的风险。
如今怎么又傻乎乎就跟着他来胡闹?这明摆着行的又是偷听之事呀!薛萤草呀,薛萤草,你的谨慎呢?
她顿住脚步,犹豫着是否要退出院子。就在这时,蓦然手臂发紧,被一只大手钳住。顺着这股强大的力量,脚步飘忽,踉跄几步。再回神,她已经身处一座高大的假山背后,何暹挨着身边站着,手里还捏着她的前臂。
她猛地甩手,就要开口训斥,突然一道欢快的女声如同高大凶猛的浪头,迎面拍来,把她的声音打回了喉咙。
“娘娘大喜,快随奴婢回宫吧!“
原来这假山另一面有人,而且还不是一个!难道这就是何暹带她来曲荷园的目的?

她心里寻思,又听到一个沉着清冷的声音回道:“莫要一惊一乍,这么多年,还学不会沉稳,这宫里数年如一日,又能有什么喜事?”
声线轻盈明丽,听着应该是个正直盛年的佳人。可语气暗沉消极,倒像是一潭死水,怕是是要出自四五十岁的老妇之口。
刚刚听宫女唤娘娘,这是宫里哪位娘娘呢?
薛萤草心里暗暗吃惊,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何暹,只见他正俯身把眼睛凑在假山的缝隙上,看得津津有味。
她抬起眼睛左右寻觅片刻,这假山却是奇怪,竟只有那一处缝隙。这时才觉袖子一紧,原来是何暹拉住了她的袖口。她皱起眉头,扯回袖子,却见何暹用手指着眼前的洞口,示意她看。
薛萤草心下犹豫,看着何暹上下打量。何暹马上后退了一大步,将整片地方让了出来。
萤草这才狐疑地往前挪出一小步,洞口正在她双眼上方,她轻轻踮着脚尖,刚好够到。
何暹差点笑出声,连忙抬起袖子盖住嘴巴。这丫头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却是争强好胜,心性好奇。一个赌局再加上少许激将法,就勾得这丫头跟着来了。
这不,偷听偷看,也是一把好手!
何暹暗忖,今后他可要好好利用这一点才是。
萤草透过假山看过去,对面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半湖都是挨肩接踵的残荷,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萧索冷清。岸边立着个雕梁画柱的八角凉亭,想来春夏之时,定是后宫嫔妃乘凉的好去处。
这个时节,薛萤草真心觉得没什么好风景,对着满湖残荷,怕是好好的人,也要生出些厌世绝望来。特别是湖面的冷风没了屏障,打着旋儿的嗖嗖直吹。
可是凉亭里偏偏就有三个人。
背朝假山,面向湖面,坐这一位身披石青缎貂皮斗篷的妇人。旁边立着两个宫女,一个正低头回禀,“太后刚刚使人来说,以后每逢月初三、十三、二十三,皇上必然要留宿咱们长信宫,娘娘的好日子可算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方贵妃!
那背影听了这话,明显身体僵硬了一瞬,“我的好日子?哼!人来了又有什么用,心还是在那个贱人身上。”
“哎呀,我的娘娘,你怎么净钻牛角尖啊?宁皇后今年都23岁了,已经是明日黄花,您才17,正是大好年华。再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您只要用点手段,让皇上在这歇一夜,以后不怕他不想着。”
薛萤草心底的惊讶更盛,这么说,方贵妃进宫三年,如今还是完璧之身?怪不得方太后那么着急!
“胡说些什么!“方贵妃听了宫女的撺掇,厉声呵斥,”后宫之内,最忌讳这些歪门邪道,这话以后休要再说。”
真没想到,这位方贵妇还颇有君子之风,不屑用些卑劣手段。如此陷在深宫里,碰上的是一个对她只剩防范和忌惮的男子,真是悲哀。
一边是冷酷无情,对她置之不理的男人,一边是利用她维护争夺权利的家族。怪不得她喜欢满池的残荷,确实是个可怜之人。
薛萤草看着冷风萧瑟中,满湖的残荷在风中乱舞,天边翻涌着阴沉的云层,挡住了本来就不强烈的阳光。女子的背影虽然雍容华贵,却是满是孤寂清冷和绝望。
除了呼呼而过的北风,再无其他声响。
“咔吧”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而易见是干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在那里?”一个宫女尖着嗓子高声发问。
薛萤草心里一沉,咬紧牙关。何暹,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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