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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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太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下,周景帝终于应承下来,今后每月至少有三天会去方贵妃的长信宫,并且留宿到早朝时分,方才离开。
薛萤草听着太后和皇帝两个你来我往地交锋,当着他们这些外人,一个从一品将军,一个新晋县主,甚至还有一个和尚,毫无顾忌地热切讨论皇帝在后宫之中雨露分配问题。薛萤草甚至怀疑,接下来这位太后可能要对皇上房事的次数时间等细节进行逐一规定。
她不觉嗟叹,这皇帝当的真心没劲!
好在方太后虽然意犹未尽,终究也是顾及身份,满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又盘旋了一盏茶的功夫,周景帝同宁皇后,并何暹,薛萤草告辞出来,站在慈宁宫外的长街上。
龙辇与宫人们侯在几丈之外,四个人站了一会儿。
周景帝长叹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抓起宁皇后的手。何暹知道今日之事偏离预想颇多,还牵涉到皇上后宫的立命之道,心中觉得愧疚,便躬身施礼道:“臣谨记君恩,还望皇上早得良策!”
宁皇后扑哧一笑,看着何薛二人,柳眉斜挑,笑道:“何大将军,望你和嘉和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才不枉皇上这样的委屈!”
周景帝却执起宁皇后的手,奇道:“朕委屈吗?朕就要去相会美人了,何来委屈?”圆圆的脸上尽是不以为然。
可是任谁也知道,他心里的苦楚和无力。两厢比较,难免就有了啼笑皆非的荒诞之感。
这位皇帝还真有彩衣娱亲的兴致。
何暹面上的那点严肃和拘谨消失的无影无终,涌出些笑意。连薛萤草也跟着淡淡笑了。
宁皇后又嘱咐薛萤草,“你们快回去吧,等大婚之后,叫你进宫陪本宫说话。”随后帝后二人各自乘上轿辇,在一帮宫人的簇拥下,走远了。
薛萤草与何暹沿着宫墙往神武门方向行去,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喧闹了半天的皇宫终于安静下来,长街上只有偶尔经过的宫人,低着头沿着红墙边,如同胆小的老鼠,缩手缩脚地溜过。
两人中间隔着两臂宽的距离,迎着早冬清淡的阳光,缓缓而行,一时无话。
薛萤草此时心中的身不由己和无奈,恐怕也不比周景帝少。
一大早被惠然从床上拖起,换装进宫,金銮殿旁偷听,储秀宫受封,被塞了个莫名其妙的县主爵位。紧跟着被拉到慈宁宫闯了一回八卦阵。今天,恐怕大周朝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加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
虽说最后有惊无险,到底也是一身疲累。
此时,不想计较如何对付梁姑姑,也没心思筹划怎样给太后娘娘绣佛经。她,只想先回家补觉,睡饱了再想办法吧!
迎着寡淡的阳光,半眯着眼睛,萤草心里寻思此时大哥薛束应该会在宫门口等着接她,耳边就听得何暹的声音道:“皇上皇后情投意合,鸾凤和鸣。虽然位居九五至尊之位,拥后宫三千佳丽,可是皇上待皇后却像平常的恩爱夫妻一般。我何暹也盼着能有这样的福气,不论将来身份,地位,命运如何变化,都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薛萤草先前还跟着点头,周景帝与宁皇后十分相配。从他们不多的几句对话,偶然交汇的眼神就能看出,就是一对夫唱妇随的恩爱夫妻。几年的宫廷生活可能更加深了这种契合和依赖,毕竟他们彼此信任,在布满陷阱的环境中,两颗心必然会贴的更近。
可是何暹说什么也盼着能有这样的福气?
薛萤草睁开半眯着的双眼,扭头去看何暹。何暹仍然步伐坚定地超前走着,在日光的映射下,颊边似乎染上一层淡薄的绯红。目光望向前方,灼灼如星,显着太过专注。萤草不由也转头看着前方,长街还是那个长街,空空如也,只有高大的红墙向前延伸着,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她又转回头,正碰上何暹的坚定目光,眸子熠熠如炬,盯着她头皮发麻。薛萤草愕然发现,这道目光如此专注,仿佛带着龙吟虎啸般的力量,牢牢地锁住了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同她吗?
心头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突然一酸,她僵硬着脖子,眼光不由自主就往下沉。
这时,何暹颊边那个清浅的酒窝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在剃得十分干净棱角坚毅的下巴上方,似乎是一张露出白牙的嘴巴,嘲笑她的怯懦和胆小。
一阵愤怒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凭什么来左右她的生活?从他主动粘上她开始,她就没摊上过好事!
薛萤草挂起似有似无的冷笑,反言相讥:“何大将军莫不是太贪心了?既没抱着以诚待人的心思,反过来却要对方生死不弃,岂不可笑?如果天下人人都似何大将军,大周朝恐怕也要乱了套!”
何暹听得这话面色一凛,顿住脚步,解释道:“萤草,你是不是误会了?昨夜我已与侯爷商量好。就是怕皇上封县主的旨意给太后拦下,这才不得已让你进宫。这个法子虽然看似惊现,可我已经想了万全的对策,至于太后娘娘……”
“何大将军莫不是以为我稀罕这个县主?“萤草唇边的冷笑更加发散开来,看着竟有些残忍,”还有,如今咱们并未成亲,大将军还是叫我薛二姑娘的好,又或者……县主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你不稀罕。”何暹往前踏了一步,“可是如今的形式,咱们可能要在靖远侯府成亲。有个县主的爵位撑着,人前人后,总是硬气三分。”
何暹并没有说得太过明白,一来忌讳在皇宫里头,二来也怕萤草多心。他家里的状况一团糟,老头子性子迂腐,趋炎附势,被侯夫人章氏哄住,一向没个主张。等萤草嫁过去,还不定章氏要如何下绊子,立规矩,名刀暗箭算计。
虽然萤草未必会落得下风,可他却舍不得媳妇受半点委屈!
薛萤草却并不领情,“何大将军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何暹一时梗住。他已经陪着小心,把自己的位置放得低一些,再低一些,却还是一巴掌拍到马腿上。
为什么没过门的媳妇对自己的误会就这么深?他扪心自问,除了在亲事上,使了些小手段,那也是为了顺利抱得美人归。
难道萤草已有了其他心仪之人?何暹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猛然一震,便停住了脚步。
会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不会不会,他们家萤草素来与权贵人家门什么交集。
难道是玄安?
不能不能,何暹连连摇头,玄安是出家人,他们又有师徒的名分。
不过为何玄安也在慈宁宫?玄安在这场权利角逐中到底是何立场?虽然曾经提醒过他如何对付太后和方家的势力,可是没有投名状,说不准是敌是友,终于不能太过信任。
这样一闪神的功夫,薛萤草已经加快了脚步,超过他丈许,走在前面。何暹深吸一口气,急走两步,赶上未婚妻,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毕竟是皇上答应了去方贵妃那里,才让太后松了口。”
竟然想用皇上来压她!薛萤草眉眼生辉,笑的得不怀好意,“大将军想太多了吧,说不定此时皇上心里开心着呢。”
何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萤草是说皇上心里想亲近方贵妃,却碍于宁皇后和颜面,不好下手。如今有了由头,明面上是迫于压力,实则正中下怀。
他坚定地摇头,“皇上答应是去方贵妃那儿,不过是稍微坐坐,喝个茶用个饭,就算交差罢了。”
“大将军真实贵人多忘事。皇上可是答应了,要在长信宫过夜,不到早朝十分,不能离开。这长夜慢慢,无论发生些什么,都是可能的。再说了,哪个男人不是贪鲜的猫儿?就算方贵妃姿色不盛,可以是豆蔻年华的佳人总有可意处,你怎知皇上不会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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