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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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听说皇上来了,眼光抬起,淡淡地放在宁皇后身上,视线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好似猫儿悠闲地放任小鼠四处冲撞的味道。
感受到视线带着强韧的威势和压力,宁皇后不觉吸了口气,强笑道:“皇上昨个儿还说记挂母后的身子,这不,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太后嘴角噙着冷笑,又瞥了眼薛萤草,才道:“真是有劳皇上费心了,探望哀家还带着何大将军,快请进来吧!”
宫人领命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衣衫猎猎带风的声响,显然来人行得甚急。
除了方太后,众人一齐起身相迎。
走在前面的正是周景帝,才不过20出头,便已经有了中年发福的迹象。长得白白胖胖,面容和善,看着似乎是个甚好说话的君王。
他进了后殿,眼光快速一转,在宁皇后的面上稍作停留,便已知晓自己的人并没吃亏,这才躬身施礼,满面带笑:“母后金安,今个身子可好些了?”
何暹跟在周景帝身后,身量却足足高出半头多,甚是显眼。
他穿着一品武官的朝服,比之昨日多了几分沉着干练,抿住薄唇,眉心微皱,进来暗暗拿眼睛找薛萤草。看见她安然无恙,肃着颜色,不喜不悲地垂头站在皇后身后,总算放下一颗心来。也跟着皇上给太后见礼。
太后一直表情清淡,到此时腮边才有了两分笑容,道:“皇上免礼,今日慈宁宫热闹,哀家便觉得好多了。”
众人又纷纷给皇上见礼,一阵此起彼伏的繁琐礼节过后,周景帝才紧挨着太后塌边得椅子坐了,亲昵地说笑:“那还不容易,想进宫给母后请安的都要从慈宁宫排到神武门了,母后招她们进来说话便是。”
太后似乎是真高兴,很是享受这般母慈子孝的气氛,道:“哀家就怕人家都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啰嗦!我是看你新封的这个嘉和县主不错。模样俊俏,人也乖觉,想常招进宫里陪我说话呢!”说完凝神挨个查看皇上与何暹的反应。
二人却都是不露声色,周景帝笑道,“难得母后看得上威武侯家的闺女,今天这事都是何暹闹出来的,胁迫未来丈人去逛妓院不说,还打伤了护国公府的门客。虽然舅父不在意,儿臣总是心里过意不去,因此便领着何暹给母后赔罪,母后尽可罚他。”
那边薛萤草听得才知道这位笑容和蔼的皇上,还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丝毫不露痕迹就把话题转到何暹犯错的事上,对于太后的试探并没有直接回应。
太后收起笑意,声音也跟着肃然了些:“何暹振国将军的爵位也免了,我再责罚,倒底是太过苛责了。”
明显心头还是憋着一股气的。
何暹便躬身作揖,一本正经地告罪,“何暹自知有罪,本不敢来见太后娘娘。可皇上说如果太后娘娘能赏脸骂微臣几句,才是心里没有生气。要是不肯责怪,才是真正恼了,太后娘娘没消气,皇上也饶不了微臣!就求娘娘开恩,赏臣几句责骂吧。”
此时这两句话,分明就是小辈在亲近的长辈面前撒娇卖乖的意思。

其实,前几年,何暹与方太后是有些情分的。
彼时,景帝才登宝座,一无根基,二无良臣,这个皇帝做得心虚至极。而方太后手掌大周朝政,站在权势之巅,却受丧子之痛折磨,终是郁郁寡欢,心结难开。
真情也好,假义也罢,两人一拍即合,也是母慈子孝,膝下承欢了一两年。
何暹自小与景帝交好,那几年常在宫中走动,慈宁宫更是常来常往。在太后面前说笑卖乖,插科打诨,也得了方太后的青眼。
那时方太后还寻思过给何暹派个巡防营的差事,莫要游手好闲,也好早点成家立业。
哪知西南战事一起,皇上竟任命了何暹为征西将军,领兵出征。方太后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等着战事遇挫,景帝来求她的良方。
没想到,何暹领兵势如破竹,五战五胜。
方太后才愕然警觉,这个她亲自扶上帝位的庶子,竟然培养出的一股强大的势力。
何暹回朝之后,军功赫然,官拜从一品将军,已经不是当初在自己宫中嬉笑斗乐的靖远侯府次子。
她主动提起想将侄女许配给他,这小子佯装不懂,转眼就叫皇上下旨赐了婚,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方太后十分不屑,何暹这小子现在倒想着从前的情分来,天下可有这等便宜事!
她冷笑两声,指着何暹,“你不用在我这里装疯卖傻,还怕我亏待了你没过门的媳妇?你这买卖做的不错!镇国将军的封赏没了,换了个县主回来,左右还是你自己家的爵位。“
何暹连忙躬身垂头,“臣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的胆子可不小!”方太后越发怒道:“朝事怎可儿戏?打人家一个巴掌,佯装给一个甜枣,结果给的却是个枣胡,不仅没味道,还咬着硌牙。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如此胡闹,大周的国运可要葬送在你们的手里!”
这哪里是骂何暹,分明是在骂皇上!
她这是告诉皇上,别以为你们的把戏我看不出来!我是不愿意跟你们一般见识!
可周景帝的面色丝毫未变,仍是和颜悦色,“母后明鉴,何暹真是胡闹!不过儿臣可不会如此糊涂。儿臣既然做了何薛两家的大媒,自然希望亲事和和美美,要是他日夫妻两个有了什么不睦,岂不是儿臣的错处。这还没有成亲,何暹就闹出要纳妾,逛窑子这等事来,虽然儿臣已经小惩大戒,只怕时日已久,他又忘了今日的教训。因此就想如果有个人能时时提醒他,不要犯了糊涂,于家于国都是善事,于是才封了薛萤草个县主,还望母后明察。”
方太后却突然解下眉间的厉色,和颜笑道:“看,我不过随意提起两句,用不到你这样小心谨慎地解释。这朝堂毕竟是你的朝堂,任你如何行事,只要御史言官们不弹劾你,哀家也管不着。不过在后宫里头,可不能再胡闹,单宠着一人。”
说到此处,眼光淡淡放到下首的宁皇后身上,“我问问你,贵妃那里你多久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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