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暹听到夫人有请的时候，刚刚把玄安送出门。
他这次回来近十天，只见过章氏一次，还是回朝那天的家宴上。
今天听到嫡母召唤，便换了身家常衣服，往后院去。他出去这三年，靖远侯府经历过一次大修，甬路花墙，亭台楼阁连着院中的草木都是旧貌换了新颜。
他本就少进后院，这时看去，脑子里斑驳的记忆褪去了颜色，愈发模糊不清，恍然回首，竟像是上一辈子的事。
何暹进去正堂，朝着坐在上首的章氏行过礼，章氏言语甚是宽和，吩咐丫鬟给他搬了椅子。
何暹微微垂着眼睛，等章氏问话。
他的嫡母，个子娇小，保养得宜。见人先笑再说话，举止大方，行事妥帖。是个人人称赞的贵夫人。
何暹却不会忘记，他从小到大，在章氏这里吃过太多的亏。有时甚至想，他在军中信手拈来，游刃有余的兵不厌诈，诱敌深入，明修栈道这些兵法，都是章氏给他启蒙的。
这么多年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在章氏面前，一定要少说话，多动脑筋。
章氏看了何暹一会，见他目不斜视，老实巴交地垂头不语，便笑道：“暹儿也回来近十日了，你日日忙于政事，我也没空跟你商量。趁着你今日回来的早，便跟你交代清楚。我已经吩咐人把澹然轩收拾出来给你成亲。咱们府里地方不大，你大哥的雅贤居也不甚宽敞。你先将就着住，等你三妹妹嫁了，再腾地方给你。如何？”
何暹微微欠身，“夫人的意思，何暹不太明白。皇上御赐的府第足够大，不劳夫人在侯府里另备地方，何况如今离十二月初十不足两月，修缮恐怕也来不及。”
章氏揭开茶杯盖子，一下一下撇着浮茶，良久才道：“你父亲的意思，亲事就在咱们府里办。你们成婚之后，也在府里住。”
何暹不自觉地挺了下脊背，小心地措辞，“这……恐怕不是很妥当。”
“有何不妥？”
“既然皇上赐下府第，放着不住，怕是有违君命。”
“这怕什么？”章氏笑开来，“我昨日进宫，太后娘娘还特意提起。不论皇上要怎么变法，祖宗规矩还是在的。“她盯着眼前的庶子，然后一字一字逐个吐出，“父母在，不分家！”
何暹沉默了一会。
今日玄安一番话，给了他足够的警示。皇上步步紧逼，方太后紧绷着的一根弦，怕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示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可是住在侯府，他还是怕萤草受了委屈。
“等你媳妇进了门，我好教教她怎么管家。她从小没学过规矩，礼教上也是薄弱，我怎么能放心你们自己开府！如果不教好了，今后落埋怨的，还是我这个当婆婆的！”章氏再次开口，带了几分逼迫的味道。
何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薛萤草不可一世，故意刁难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家萤草未必就会输给章氏；更何况，如今他也不是当初弱小无依的稚子小儿。
夫妻二人同仇敌忾，就多了话题，多了感同身受，那应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他抬起头，感激地笑道：“多谢夫人，就按夫人说的办！”
章氏十分满意，从一品将军又如何？还不是她面前一个唯唯诺诺的庶子！
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碧玉，将外面新买的那四个丫鬟带进来。”
这时正听到门外执勤的丫鬟招呼，“二姑娘和表姑娘过来了？夫人在屋里跟二少爷说话呢。”
然后一个细弱的声音小心翼翼道：“既然二哥在，华姐姐我们还是先回吧！”
章氏听见连忙出声召唤，“婉荷和杏华来了？那就进来吧，暹儿又不是外人。”
何暹听到有不认识的女眷，连忙站起身来。门口走进来两个姑娘。前面一个身材微胖，圆脸，十五六岁年纪，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何暹并不认识。后面跟着一个豆芽菜般的女孩，是靖远侯府庶出的二姑娘何婉荷。
章氏指着前面的姑娘介绍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女，杏华。”
何暹一一见过，重新落座。婉荷坐了门边的一个小杌子，章杏华偎章氏身边，姑侄二人显然十分亲近。
何暹便问：“二妹妹这几年身子可好些了？”
何婉荷态度十分拘谨，回答得小心翼翼：“好些了，谢二哥哥关心。”
何暹不由暗暗叹气，何家这位二姑娘，从小有不足之症。长的瘦骨伶仃不说，胆子也小，人前一向不太敢说话。这个样子，以后嫁去婆家，怕就是挨欺负的命！
章杏华听了嘻嘻笑道：“才没有好些呢，二妹妹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入秋了咳得愈发厉害，走几步就喘得像老牛，我都怀疑她得了肺痨……”
“杏华，怎么说话呢？”章氏沉了脸。
“我又没乱说！“章杏华不满地嘟囔一句，抬起眼睛问何暹，”表哥，西南好玩吗？”
何暹细看，果然婉荷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嫣红，呼吸也比常人急促些。便没理会章杏华，跟妹妹交代，“我军中有位先生，医术很是了得，明日请来给二妹妹瞧瞧。”
婉荷还没出声，章杏华又插言，“那正好也给我瞧瞧。”
何暹虽然心中不喜，却不愿与她一般见识，便点了头，道：“既然请来一次，不如给夫人也把个平安脉？”
章氏笑道：“我日常都是请太医院的张医正看的。”显然是瞧不上庶子介绍来的这位。
几个人正说话，碧玉回来了，带来四个丫鬟，一字排开，站在何暹面前，个个貌美如花。
章氏拿出慈母的风范来，“我虽说不是你亲娘，对你院子里的事不好插手。可是既然如今定下要在府里成亲，你那些亲兵总不能到后院伺候，我便给你相看了些人。留不留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
何暹就纳闷了，他今天行的是什么桃花运？为什么个个给他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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