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薛思怀从靖远侯府回来，满面颓丧，于书房中独饮一夜。薛莹珠几次派人来请，都给薛侯撵了回去。
天刚放亮，薛莹珠亲自寻到书房，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才带着泪痕离开，从此不再提起何家的亲事。
那天之后，薛思怀顷刻间就老了10岁。
这些日子，薛萤草也没心里留意长姐的动作。
既然嫁到靖远侯府已是板上钉钉，她得尽快定个章程出来。
几日之后，趁着薛束上朝，萤草独自一人去了东跨院。这是一座前后两进的小院，自从薛束成亲后，便多出好些花草。春华秋实，四季更迭，看着赏心悦目。
进了院子，就有丫鬟招呼，“二姑娘来了？少夫人正在暖房给葡萄剪枝呢。”
“好，我去看看。”萤草穿过正堂，进了后院。
这后院不大，却在角落处建了一间琉璃暖房，一室的盎然绿意，花繁叶茂，仿佛要破窗而出。萤草推门进去，宋氏于花草间抬起头来，笑道：“哟，是贵人来了！”
“嫂子就会打趣我。”萤草脸都没红一下，指着地上一堆枝条问：“好好的葡萄，为什么剪了？”
“修剪好了，才好过冬。”宋氏又剪下两根，扔在脚边。
萤草望着葳蕤茂盛，欣欣向荣的暖房，笑道：“嫂子真是整治花草的一把好手，只是有些太劳累了，吩咐丫头们动手就行了。”
“我反正闲着无视，就当作活动筋骨了。”
宋氏嫁进威武侯府四年多，至今无所出。婆母白氏性情良善，没有亏待为难媳妇，也不需立规矩。薛束勤勉，每日两点一线。寅初出门，上朝并处理公务，一般未时才回。
日子虽然悠闲，也太寂寞了些，所以才生出侍弄花草的爱好来。
宋氏放下剪刀，陪着萤草往回走，“今日怎得闲到我这里来？”
“哎！”萤草叹了口气，“从前不觉得，出去了舍不得回来。可如今想想，能回来的日子也不多了，又舍不得出去了。”
宋氏捂嘴轻笑，“你呀，成亲的日子可定了？”
这话本不应该问待嫁的姑娘。可是萤草与一般姑娘不同，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害羞娇嗔。
“定了，十二月初十。”
“这么快，还不到两个月。”
“是呀，靖远侯府派了人过来商量。说是既然圣上下了旨意，就得抓紧成亲，才能显出咱们的忠君爱国！”
宋氏憋不住笑出来，“就你会油嘴滑舌，我才不相信靖远侯府会这样说。”
萤草也跟着笑，“左右就是这个意思。”
姑嫂二人边走边谈，谈的仿佛是别人的事情。
“还不赶快准备嫁妆，上我这儿来干什么？”
“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想请嫂子帮忙掂量掂量。”
“你还有迷糊的时候？”宋氏停住脚，看着小姑。自从她嫁进薛家，萤草便很少在家。虽然相处不多，却知道她是个心思通透的姑娘。
萤草颦着眉毛，仿佛十分苦恼，“我想跟娘说，又怕她担心，想来想去，也就能跟嫂子说说。”
宋氏听了不由凑得近些，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小姑。
“就是圣旨上临时换人的事，我嫁过去之后，要怎样兴师问罪才好？
宋氏吓了一跳，“妹妹这是什么话！”
“我这几日越想越气，赐婚这事，把咱们何家闹得乌烟瘴气，姐妹生隙，父母担忧，难道就这样算了？”
宋氏活了这么多年，也有过甚多亲戚或好友待嫁，见过恐婚的，恨嫁的，甚是心死的，可就没见过要去婆家报仇的！
她忙劝道：“听你大哥的意思，何暹本身就属意与你。但是靖远侯府中意的是大妹妹，又有方家想插一脚，何暹无法，才去御前请了旨。何大将军也算用心良苦，并不是故意搅得咱们府上不安！”
萤草压低了声音，“嫂嫂难道没想到，大哥在朝为官，特别是礼科给事中的位置，督办礼部，勤勉务实是一方面，最要紧的是公正严谨，不畏强权！这件事上，明显是咱们薛家吃了亏，如果大哥不找回点场子，万一让人以为软弱好欺，没有原则，岂不糟糕！”
“这……”宋氏有些糊涂，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小姑，果然与众不同，心里想的全都是娘家的利益。
宋氏点头称是，“等你大哥回来，我跟他说！”
薛束的这个官职，只是七品，在京城权贵如云的地界，是个芝麻绿豆官。不过能跟在皇上身边办差，权利不小。如果得了皇上的眼，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因为这样，在其位者，品德尤为重要。
又走两步，萤草忽然摇头，“不妥，是我思虑不周，嫂子还是别跟大哥提起这事了。”
“这又是为何？”宋氏更是莫名其妙，小姑今日说话吞吞吐吐，犹豫不决，把她闹得一头雾水！
“我从前听说何暹城府极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万一大哥言语不当，得罪了他，反倒不美。”
宋氏急道，“二妹妹这几句话，说得我心都乱了！还是等你大哥回家，我叫他去找你商量吧！”
第二日，下朝后的何暹被气势汹汹的薛束拦在午门外。
“薛兄，今日没有政务要忙？”何暹满面笑容地抢先招呼。为显亲近，还搭上了薛束的肩膀。
昨日薛束刚回家，便被白氏拉去了萤草的院子。在妹妹有心引导分析下，才恍然发觉他们薛家被何暹耍了。
前几日何暹还是他的伯乐，今日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退后一步，不露声色地错开对方的手臂，开门见山道：“在下有些私事想寻何大将军问个明白，不知将军可有空闲？”
何暹微愣，仍旧好言好语地商量：“薛兄太过见外，不日我们便是姻亲，叫我宵征就好。既然是私事，不如等我换个衣裳，我们换个地方谈？”
薛束绷着脸，谁都能看出来他心里有火，他语气生硬地交代，“地方已经安排好，不需大将军费心。待会，我在前面领路。”说完便上了马车。
何暹换过衣裳，特意跟内务府借了一辆合规制的马车，跟在薛束后头。
等马车停稳，何暹下来一瞧，就有些发蒙。
他们停在一幢装饰华丽的高楼前，匾额上书三个飘逸的大字：莺红阁。门口就能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衣裙繁复，香风袅袅。
何暹吃了一惊，未来大舅哥竟然带他逛妓院！
难道是为了试探他好色与否？
“这……”他赶紧表态，“薛兄，不若我们换个地方吧，何某从来不去这烟花之地。”
薛束却抬手为引，“大将军请吧！”说完转身在前领路。
何暹无法，只得疾步跟上。心中不由暗暗奇怪，没听说薛束此人是好色之徒，约他再此见面，恐怕别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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