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许正是因为燕山而的这份坚定，因为她的那份伤人彻底的坦诚，凰连玥似乎一夜间转变了，或者说，他恢复到了燕山而初见时的那般模样。
少年风流翩翩，桃花隐隐，春风般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偷走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白虎国内，皇族贵胄的千金小姐也好，还是流落风尘的烟花女子也罢，她们忽然间像是上了瘾，中了毒一样，像蝴蝶恋上花粉那般地痴迷上凰连玥。
而凰连玥对于那些女子们皆是来者不拒，一视同仁，任由她们疯狂地迷恋在他的桃花容颜里，陷入在他温柔编织的动人画面中，无法自拔，甘愿就一直这么地沉堕下去，不再回头。
燕山而对于师父倏然间的变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她以为他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那道情关，却没想到矫枉过正，师父竟是选择如此消极的方式，以这种以进为退的逃避方式来隐匿他的那份感情，如此任由师父发展下去的话，燕山而不敢想象未来的师父究竟会如何。
看着他用尽生命在燃烧的绚烂笑容，恍若昙花一现的璀璨烟花，虽是一时光芒四射，无人可敌，可是繁华落尽之后，待等盛开的桃花枯萎的时候，师父那个时候也许就控制不住了，他会崩溃的。
“够了。”抬手霹了八仙桌，燕山而双目冰寒，雪亮如刀，那些围绕着凰连玥饮酒作乐的莺莺燕燕瞬间鸦雀无声，一张张花容月貌吓得隐隐发青。
“你们，全部给本公主滚出去。本公主数到三下，若是还不速速离去，就不要怪本公主对待你们就如对待这张桌子一样。一，二——”燕山而还未数到三，那些娇艳如花的女子个个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相府，那落荒而逃的速度，比山间丛林的野兔还要跑得快。
却原来比起俊俏公子给予的温柔情感，还是比不过她们的一条小命的，燕山而不由地冷哼了一声，双目转向依然握着酒杯浅酌的白衣少年。
“师父，那晚你说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难道你所谓的该怎么做就是这些。”她冰冷的口吻里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徒儿，不必操之过急，师父我既然说过知道该如何行事，便一定会记得如何去妥善处理的。”凰连玥笑着举起酒杯，燕山而却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狠狠地将它甩落地面。
晶莹透彻的玉杯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碰——
碎裂的荧光，细细碎碎的，洒落了一地的寒冰。
“师父该知道徒儿所要你做到的并不是这个，你如今这个样子，莫非是在无声地抗议徒儿的绝然吗？”她是想要他收回那份心思，是因为不想他因为感情的事情影响大局，到时候志气消弭，终身碌碌而为。
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她担心万一那个女人对他不是真心的，那么师父碰了这份感情，那是会伤得遍体鳞伤的，她不想看到师父为情所伤，更不想看到师父日后伤心痛苦的样子，所以才会给他提醒，给他警告，只是期望他尽快地从虚幻若泡沫的情感中走出来。
但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成这个样子，师父整日纵情花丛之间，不是真正面对了虚幻情感的事实，而是因为他在消极地逃避，变相地宣泄他的痛苦。
既然如此，那么她的提醒又有何用？
“真正是白白浪费徒儿的一片苦心，若是师父再这么任意妄为的话，那么徒儿再也不管你了，师父若是想要去爱那个女子的话，那么就去爱吧，徒儿不会再说什么了。”燕山而向来处事都是冷静理智的，但是这次师父的自甘堕落让她莫名地发了火。
虽然她的发火很少人能够看得出来，但是还是有人看得出来的，比如她的师父凰连玥，又比如那个精灵刁钻的程樰公主。
“就是，就是，徒儿啊，你骂得对，骂得妙，你应该狠狠地骂醒你师父，让他再也不敢背着本公主乱来。”那程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时不时地跑来相府折腾，这不她正提着裙摆，从花园小径上跑来这边的凉亭，且一脸吃醋地怒瞪着凰连玥。
“谁是你的徒儿？你跟我现在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燕山而现在很明显心情不佳，见到程樰娇俏的脸庞，自是眼神冷了三分，这个女人纯粹是爱凑热闹，她可一点也看不出来程樰有半分迷恋她师父的样子，却偏爱在众人面前表演着她的那份痴情，让燕山而看得极为不顺眼。
然程樰这个女人大概天生脑袋跟别人长的不一样，燕山而都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了，她却笑得格外甜美地凑近燕山而，满是欣赏的样子。
“没事，你现在确实是跟本公主一点都没有关系，但是等过了明天，明天我跟你师父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那么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师娘了。”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拉住燕山而的手，笑意满眶。
燕山而却是懒得理会，将手从她的手中收了回来。“我还有事，你们聊吧。”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程樰的明面挑衅，凰雪歌的荒唐约定，姜尚的无耻请求，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都不如师父的无声抗议让她觉得棘手。
此时的燕山而，若是跟常事处理那般冷血无情的话，她眼下就会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现在的她已非五年前落魄无依的处境，她已是赫赫有名的护国公主，在玄海大陆上名声大限，这个时候，她若有心思换个选择，另外找个合适的合作对象的话，她根本就不用再考虑凰连玥这个人的一切，那么所有事情自是迎刃而解，凡事也就好处理多了。
但是这个想法她连一个念头冒出都没有，连她自己潜意识地都认定着她跟凰连玥之间这层不可分割的关系，她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更换掉她的师父，她的搭档，她唯一的合作对象，所以眼下凰连玥一旦出了感情问题，燕山而之所以会那么费尽心思地去帮助凰连玥解决问题，甚至对他发了火，那也不过是因为在她的内心里不想要换一个合作的对象。
或者说，隐隐的，她心里还有一种无法理清的感觉，是六年来相处的那份师徒感情吧，算起来她在不知不觉中也承认了凰连玥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
所以对凰连玥的这种颓废式的逃避，燕山而才会那么地看不惯，那么地想要发火吧。
而她的这份隐忧，聪明若凰连玥，慧智若程樰，又岂会不知呢？只是凰连玥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保持着沉默，程樰是知道该说什么，却在凰连玥紧迫的视线下，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凰连玥以后不认她这个师妹。
因此她一直等到燕山而离开之后，才敢放肆地跟凰连玥开口。
“二师兄啊，我看你徒儿也并非对你无情啊，你为何不对她干脆挑明一切呢？”程樰看不过眼凰连玥一副明明很受伤却笑得比任何人都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双手一动，扯了扯凰连玥那笑得已经有些僵硬的脸庞。
“你在说什么呢？傻丫头。明天就是我们两个的大喜之日，还谈这些干什么呢？”凰连玥温和地笑道。
“不会吧？！”程樰惊得跳脚，双目撑得圆圆的。“二师兄，你不能那么残忍的，师妹我的终身幸福，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被牺牲掉了呢。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是真戏假作的，不会真的成亲的，你这会该不会出尔反尔，想要假戏真做了吧？”
“有何不可？”凰连玥邪恶地挑了挑眉。
“不要，我才不要呢。”程樰狠狠地瞪着凰连玥，冲着他嚷嚷道：“我可告诉你哦，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别怪师妹我没有同门之谊。”
“怎么？真的急了？”凰连玥扬眉笑了起来。“骗你的，傻丫头。”
“哦？原来二师兄是在跟师妹开玩笑啊，刚才还真的吓出我一身冷汗来，二师兄真是过分。”程樰不满地嘟了嘟嘴。
“平日里你那么聪明，怎么偏偏遇到这事就愚钝了呢？”凰连玥揶揄着程樰，那程樰也不逞多让，反击道：“还说我呢，二师兄你还不是这样，彼此彼此了。”
“也是哦，毕竟是同门师兄妹，感情之路都差不多，还真有共通点呢。”凰连玥不免自嘲道。
呸呸呸——
程樰连呸道：“我跟你说，你可别诅咒我，我跟你不同，二师兄。我可是斗志满满，信心十足，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轻易放弃的。”
“轻易放弃吗？师妹啊，如果有一天你在意的那个人坚决地告诉你，她这辈子绝不会沾染上半分感情，如果有人影响到她，真让她爱上某个人的时候，那么就是她取那人性命的时候。所以面对这样坚定绝然的女子，不惜牺牲所爱之人的性命也绝不想沾上情爱二字之时，师兄问你，你还能继续坚持吗？”凰连玥的眼中有无法隐藏的悲伤。
“二师兄……”程樰默然了，她替二师兄感到难过。
“不要这么看着我，师兄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不需要你同情的眼神。”凰连玥抬手拍了拍程樰的肩膀。“傻丫头，努力吧，你的情路也并不比师兄的好走一些。”
程樰听了，蓦然一笑。“是啊，二师兄，我们还真有一点难兄难妹，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感觉，只是，只是二师兄，我跟你还是有所不同的。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是有心的。只要他有心，师妹我总有一天会将他那颗心给捂热的。”
“你有这样坚定的决心，这很好。”凰连玥转过头去，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
程樰看着那样的凰连玥，忽而说了一句。
“如果，如果我喜欢的这个人就是二师兄，二师兄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师妹我，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心动没有理由，虽然是双胞兄弟，容颜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她分得很清楚，她的感情归向只可能是凰雪歌，而不是凰连玥。
凰连玥听了程樰的如果论，苦笑了一声。“有个人跟师妹一样，也说了同样的话，说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那个人就是二师兄的徒儿，对吧？”
凰连玥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程樰。
“二师兄就算不说，师妹也知道，一定是你家徒儿说的，因为你师妹我有这个直觉，你的徒儿她智慧过人，而且她——”该怎么说呢？她好像没有二师兄所说的那般绝情吧，如果真的那么果决的话，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二师兄的私人感情，因为以她现在的实力绝对可以一人闯天下，而无需借助二师兄的力量了。
既然双方之间的利益不是最重要的，那么燕山而如此在意二师兄的终身大事，只能说她也很重视二师兄，有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吧，她对二师兄的态度跟旁人大为不同，她对二师兄是特别的。
如果她程樰从中——
眼尖的她似看到一道影子飘过，双眸倏然间泛起细浪，光芒狡猾若狐。
“二师兄啊，你说若是被你的徒儿知道你的心上人其实就是她本人的话，那么你徒儿会有什么反应呢？”
“那么恐怕你二师兄连让她提剑杀人的资格都没有。”其实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很乐意死在徒儿的剑下，那代表徒儿爱上他了。
只是想起那晚徒儿所说的一字一句，他觉得没有这个可能，那个想法如此坚定的徒儿，恐怕此生都不会爱上一个人的。
“二师兄就这么没有志气吗？”程樰又扯了一句。
“你家二师兄又不是铁人，也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既然不过是一个凡人，那么总也会有沮丧的时候，会有觉得累的时候。”凰连玥说完这些便起身了。“走吧，师妹，明日大喜，有些事情总该好好地张罗一番，明面上的样子还是要摆上一摆的。”
“好的，二师兄。”经过她这么一搅局，事情就变得有趣多了。
程樰佯装不知这个地方还有旁人在，勾着凰连玥的胳膊一脸笑盈盈地离开了。
只是程樰随着凰连玥离去之后，凉亭背后的大树后却缓缓地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眉目清寒，目光比刀光更为犀利。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山而。
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师父的心上人竟然会是她燕山而，燕山而显然除了意外，还是意外。
本来按照她原先的计划，她是想要相助师父解决掉她跟朱雀国明珠公主的联姻，但是现在看来，她不用多此一举了。
师父跟那位明珠公主之间很明显早有协议，他们之间不过是交易，她纯粹是瞎操心。
既然如此，她就该好好地做另外一件事情了。
握紧腰间的佩剑，燕山而的双目瞳孔骤然间缩了缩。
有关她自己的，有关她师父的，一次了断，就让师父这次彻彻底底地死了心，回归到原本的相处之道，是她此生唯一给予的仁慈，唯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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