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连玥没有想到燕山而这个时辰还未安寝，以她站着的那个方位，视线对准的正是程樰离去的方向。
那么也就意味着程樰离去之时对他喊的那一番言辞，凭徒儿的耳力，定是听得入耳，一字一句不会有分差的。
想此，凰连玥不由地神色微沉。
夜色中，他朝着燕山而站立的方向款款而去，临到她身侧的时候，目光微闪地注视着前方。
“怎么了？徒儿这么晚还不歇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要是不嫌弃师父的话，就跟师父说说吧。”
“师父是有心上人了吗？”燕山而却语出惊人，令凰连玥蓦然一震。
“什么？”
“明珠公主不是说了吗？师父有喜欢的人了。”燕山而转身，黑暗中一双眼眸雪白若刀。
凰连玥听罢，忽而扬眉一笑。“徒儿不是很清楚吗？师父五天后就该跟朱雀国的明珠公主完成大婚了。”凰连玥没有直接回答燕山而的问题，但是已经间接地说明了理由。那就是无论是不是有心上人，都阻止不了两国这场联盟的姻缘。
“如果师父不愿意的话，徒儿会想办法替师父解决的。”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若凰连玥真的有了喜欢的人，那么她这个做徒儿的会尽一份心力的。
“可是徒儿不是常说最有效的办法可以达到目的的话，那么就不该去绕弯子走远路吗？”从来不曾为人考虑的徒儿，如今肯为他这个师父的感情问题而出手相助，他凰连玥是不是该觉得庆幸呢？或者说，他该满足了。
正如程樰师妹所言的那般，徒儿对他这个师父还真的很不错，至少在他的眼中，一贯无情冷血的徒儿能够开口说出这番话，对她而言已是例外，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所以他应该觉得高兴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半分愉悦的感觉，还有一股无法言谈的悲伤，莫名的，无法克制的酸涩，涌上他的心头，溢出他的唇角，酸满了一地。
他的这种落寞的神色毫无遗漏地落在了燕山而的眼中，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也坚定了她的决心。
“师父，其实你想错了。如果师父根本无意这桩联姻的话，就算你跟明珠公主完成了大婚，事后也很有可能会出纰漏，因为师父你的心上既然刻上了某个人的名字，那么日后你的行事风格就很有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甚至是破坏了整个大局。所以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走不走远路的问题了，而是师父牵扯上了最不该牵扯的感情，已经无法冷静处事了。所以徒儿有必要替你行事，你放心，这件事情徒儿会给你处理妥当的，师父你就不用再插手了。”燕山而身为优秀特工，非常明白一点，那致命的一点，便是人一旦碰上了感情二个字，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一团糟糕，变得不再像自己，所以她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漩涡里，永远也不会。
“徒儿，你等一下再走。”凰连玥见燕山而有离去的迹象，立即先行站到了她的面前。
燕山而不由地凝结了双眉，淡然地注视着凰连玥。“师父，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徒儿既然已经知道了师父的心事，那么今晚就陪师父走一走，聊一聊，可以吗？”凰连玥别开视线，仰头望着苍穹，眼底是无法掩饰的黯然。然当他低头回转，再次望向燕山而的时候，又是那种灿烂无比的桃花笑容。
燕山而觉得她反正也没什么困意，便点了点头，随着凰连玥的脚步，一同在静谧的夜里步行在羊肠小径上。
夜晚的竹林很宁静，风儿也很清凉，吹过人的脸庞，带起丝丝的冷意。
凰连玥带着燕山而来至一处僻静的地方，那里绿草葱葱，生机盎然，泥土中散发出一种亲切的气息。
凰连玥提了提衣袍，就势优雅地坐了下来，他坐下来的时候，抬眸望了燕山而一眼。
那一眼，眼波潋滟，意味深长，燕山而却很迟钝，一如往常地坐在凰连玥的身边，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凰连玥却忽然平躺了下来，双手托着后脑勺，安然含笑地仰望着万里星空。
“徒儿，你也躺下来，看看天上的星星吧，很漂亮的。”
燕山而觉得师父今晚的举动有些怪异，但是一想到师父的感情问题，觉得这种幼稚行为也可以理解，自是随他的话语，静静地安躺了下来，陪着他一同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平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这种事情在少女怀春的年代，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但是在燕山而的心里，觉得不过是虚幻的泡影。
要看星星的话，随时都可以看，何况一个人看星星跟二个人看星星，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天上的星星并不会因为看的人多了而改变数量，不是吗？
但是她侧头见师父凰连玥凝注着夜空，神情认真异常的时候，她的眉间不由地多了几分困惑，难道今晚天上的星星会有变化吗？
“徒儿。”凰连玥忽而唤了她一声，让燕山而条件反射地回复了一个疑问。
“嗯？”
“你觉得天上的星星，美吗？”他笑着望着天空，唇角泛着浅浅的弧度。
燕山而从来没有仔细地去看过星星美不美，心中认定的常识不过是星星在危险的时候可以用来指明方向罢了。
如今凰连玥骤然一问，倒让燕山而犹豫了该回复的答案。
“徒儿，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星星可以指路。”没有隐瞒，燕山而回答得相当坦诚，令凰连玥莫名一笑。
“徒儿不愧是徒儿，果然答案跟别的女人是不同的，师父本来就不该期望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有这方面的天赋，才是世上最悲惨的事情，所以徒儿永远都不需要这样的天赋。”燕山而回答得很果决。
凰连玥莫名地眼眸一晃，忽而又笑了起来。
“那么如果有一天，师父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了某一个人，牵扯上了一份感情，到时候徒儿该怎么办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燕山而很肯定。
“徒儿就那么确信吗？”凰连玥不死心地望向燕山而。
“自然确信。一个人若想要成就大业，那么就不会愚蠢地去碰触那二个字，不会傻得自己去树立一个世间最强大的敌人。”燕山而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情的，这方面她一贯很自信。
“那么万一呢？万一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碰上了呢？”
“师父，这个世上不存在假设，所以没有如果。”燕山而忍不住凝了双眉，因为凰连玥太过纠缠这个问题了，那不是一个好现象。
“可是不怕一万，总会有万一的意外出现，徒儿真的敢那么保证吗？”
“师父，徒儿虽然不明白你为何去想这种不可能会出现的设想，但是因为你是师父，徒儿不妨就告诉你答案。就算真的有万一，有那么一个人让徒儿我遇上了，徒儿我也会趁着未能陷入之前，果决地将那个人给解决掉的。”燕山而不愧是燕山而，给的每一个回复都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se彩的。
凰连玥听了，不知为何，突然莫名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用力，也很大声，久久未散。
“师父，你笑什么？”凰连玥的奇怪发笑让燕山而再次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你这么出色的徒儿，是师父的骄傲，真的。”凰连玥停止了笑声，望着燕山而那越发拧紧的双眉，不由地抬手。
“还有，你皱眉的次数太多了，师父不太喜欢徒儿老是皱眉头，像个小老头一样。徒儿可知道不，女儿家老是皱眉头，容易衰老得快啊。”他的手指修长，比例协调，月光下闪闪发亮，指尖碰触到燕山而眉间的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一道流星划过，很绚烂，很夺目。
“师父，你心事越重的时候，动作往往就会变得越多。见你这副模样，徒儿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不要再陷进去了，感情这二个字是世上最可怕的敌人。”燕山而握住凰连玥抚平她眉间的手指，轻轻地拿了下来，目光平视着他。
凰连玥注视着握着他手指的那只手，唇角泛动一抹苦笑。“连徒儿都看出来了吗？师父的表现就那么明显吗？”
“很明显，师父。”燕山而给了凰连玥斩钉截铁的肯定答案，凰连玥唇角的苦笑开始加深。
“那么徒儿有没有好的良方，给师父医治医治。”他凑近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倏然间变得很亮，很亮，亮得燕山而有些睁不开眼睛。
想不到师父对她的期盼竟然会那么高，可惜——
“可惜徒儿就算医术再高明，也医治不了这情感病症。因为师父，感情这种东西不单单是最可怕的敌人，还是一种天下无药可解的剧毒，一旦染上，万劫不复。”燕山而淡淡地述说着，并不忘记给凰连玥警示着。
“所以师父，你老趁着还未陷入太深，将那颗心收回来吧，要不，就算徒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替师父补上一颗心。”
“那么，如果，如果再也收不回来了呢？”
“那么师父，徒儿料定，你的未来就只能到此为止了。”燕山而蓦然翻身坐了起来，目光中夹杂着绝然之色。
“那么如果师父继续沉沦下去的话，徒儿的意思是想说以后再也不想跟我这样的师父合作了吧，不再是合作对象了，是这个意思吧。”凰连玥也坐了起来，眼眸缓缓垂了下去。
“是的，徒儿就是这个意思。从师父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师父就该知道我是哪一类人。我，从来都不会跟无用之人合作的。”燕山而真的很坦诚，坦诚得凰连玥的心一阵一阵地揪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师父明白该怎么做了。”短时间内，凰连玥又像是恢复了过往那般嬉笑的容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燕山而的错觉，她总觉得师父的某一个地方已经变了。
“走吧，徒儿，今晚谢谢你了，跟徒儿谈了谈，师父心情好多了。”关乎徒儿的终身大事，他也没有必要再问了，因为他今晚已经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徒儿的感情问题，他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心，一点也不用。
反倒是他自己，该好好地整整了，也该清醒了。
燕山而望着走在月光下的凰连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习惯性地又蹙了眉尖。
仰望夜空的时候，她忽然连着摇了摇头，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师父应当还是师父，他会从那道坎里走出来的。
燕山而就这么相信着，坚信着凰连玥自己都无法保证能够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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