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水漫陈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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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晨、姜叙几人匆匆来到前营,抬眼望去,城墙上果然绑着人,男男女女大约十几个,每人后面都站着一个半袒前胸露出浓浓胸毛的刽子手。.
吴晨大声喝道:“韦康,你抓这些老弱妇孺干什么?”
韦康大约三十几岁,文文弱弱,脸色微黑,身材高大瘦削,是当今汉帝封的凉州牧韦端的弟弟,也是如今的陈仓太守。
由于凉州各方势力坐拥一方,战乱不止,僵持不下,韦端作为凉州清流名家,手上无兵,没人服他,这个凉州牧当的就有点有名无实,一直住在扶风郡首府槐里坐观局势,等待时机。建安二年(公元197)钟繇领三千人以防范汉中张鲁的名义到长安任司隶校尉,韦端认为时机终于到了,竭尽其能和钟繇拉关系。虽然在郭汜、李榷占领长安时钟繇左右逢源,西凉人对他并不怎么反感,但曹操重重封赏杀了郭汜、李榷二人的段炜、伍习,因此西凉人对曹操疑忌极深,而钟繇正是曹操把持的汉廷封的官,因此上这种疑忌也就转嫁到了钟繇身上。钟繇初到长安时,西凉的势力在司隶范围依旧非常雄厚,所以钟繇对韦端的公然示好反应热烈,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打得火热。韦端作为凉州清流名家,在西凉清流聚会时,大力吹捧钟繇,使钟繇在长安的处境渐渐好转,钟繇则投桃报李,连着提拔了韦端的几个亲戚,韦康就是其中一位。
韦康指着吴晨骂道:“小贼,你也知道老弱妇孺不能抓?看看你干得好事,轻起刀兵,无数百姓逃离家园,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我这点本事和你相比,无异天壤。实话告诉你,我抓这些人,就是为以后不让更多的百姓在你手下辗转呻吟。杀一人而救天下,大仁大勇,就算被天下人不齿,我也会做。”向手下喝道:“给我杀……”
一个刽子手高声应是,手起刀落,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的头颅立掉,一腔鲜血喷溅出来。
杨巡惨叫一声:“爹……”从吴晨身后扑了出来,向天悲呼痛哭。
庞德怒喝一声:“韦康,有种你就率兵下来硬干一仗,这样杀人家小,算什么英雄好汉!”
韦康大笑道:“自古忠义难以两全,我韦康韦无病尽忠大汉之心,天日可表,只要能阻住安定兽兵,就算是我亲爹我也照杀不误。”举手一挥,刽子手应令,一个浑身颤抖的老妇惨叫一声,首级滚下城墙。
杨巡一声惨叫,喷出一口鲜血,昏死在地上。
庞德勃然大怒,从身后取出大弓,张弓搭箭,向韦康射去。韦康信手抓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挡在身前,怒箭尖啸着洞穿小童,小童惨叫一声,生机立断。羽箭去势未尽,从小童身后窜出,击破韦康的护体真气,直插胸口。韦康猝然松手,小童软软的尸身砰的一声坠落城墙,白色的脑浆、红色的血液混作一团。韦康捂着胸口的长箭,厉声喝道:“给我杀,杀,一个不留,一个都不准留。”
庞德泪流满面,翻身跪倒在吴晨面前:“主公,请给令明一千人马,令明定将韦康这禽兽不如的畜牲碎尸万断……”说到后面,庞德已是泣不成声。
吴晨看着韦康狰狞的笑容,摇了摇头:“陈仓城高水深,强攻的话,即使损失惨重,也未必能攻下来。韦康出此下策,正是要逼我们攻城。刚才死的人已经很多,没必要再多添一些进去。回营吧,他喜欢演戏就让他一个人演个够好了。”
庞德哭道:“主公……”
吴晨摇了摇头,指着韦康怒喝道:“韦康,你丧尽天良,虐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来日我必取你性命,如违此誓,就如此箭。”从身后取出一支长箭,一折两断,扔在地上。
韦康仰天狂笑,鲜血顺着唇角慢慢渗出,脸容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小贼,大话人人都会说,只是在你手下当差,家人都将死于非命,你说谁还会为你卖命?小贼,破亡之期已翘首可待了,哈哈……”
吴晨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韦康在城墙上破口大骂:“小贼,懦夫,如你这般没胆之人,何德何能统驭一方,若我是你,早找根绳上吊了,你却还死皮赖脸的偷活世上,无耻之尤……”
李文紧走几步,咕咚跪在吴晨身前,大声哭道:“古人云:主辱则臣死。为公子,我们愿撒尽鲜血,公子只要点头,我们就算死也要为公子攻下陈仓……”庞德就着跪的式子,紧爬几步,向吴晨连连叩头,敲的地上嘣嘣直响,额上鲜血淋漓,眼中泪水滚滚而出。
吴晨大怒道:“你们以为我真的怕死?我心中早有定计,十日内必然可取下陈仓,你们这样哭死哭活的,难道想坏我大事?”
李文、庞德愕然抬起头。吴晨脸色一吊:“不要再让韦康看戏了,我向你们保证,十日之内必取陈仓。”一甩袖子,迈步向营帐走去,身后隐隐传来韦康的叫骂声。
※※※
“爹爹,德容叔叔、傅叔叔回来了。”钟毓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声呼叫。钟繇放下手中的笔,疾步走出书斋,抬头看去,正是张既、傅幹二人,再往过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女儿清丽的仪容。这段日子,钟繇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是说不出的恨,要不是她刺杀吴晨,凉州的形势决不会恶化至此,池阳、新平、汉兴、陈仓的报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自己既要应付蠢蠢欲动的郭援,又要竭尽全力压住手下那些急欲谋权的西凉旧臣,可谓是心力憔悴,所以早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女儿。但今日一见,发觉这段日子没见,女儿清减了许多,心中不由一软,怒声喝道:“小畜牲,你还有脸回来……”
钟惠小嘴一扁,泪水立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哭着从钟繇身边挤了过去,向内堂跑去。
钟繇气得浑身哆嗦,嘴唇直颤,对着钟惠的背影大骂道:“小畜牲,小畜牲,你,你要气死我……”
钟毓轻声说道:“爹爹,德容叔叔、傅叔叔还在呢。”
钟繇转过身,一把拉住张既:“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安定的囚饭好吃不好吃啊?”
傅幹是首次与钟繇见面,只见钟繇年纪在四十岁间,面白如玉,气质超群,面容清秀,想见得年轻时也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只是一怒一喜,变化之快,让人感到有点不太适应。张既却知钟繇此人性格洒脱,率性而为,从来不加掩饰。记得当年为求蔡邕的真迹而不得,钟繇在大庭广众下捶胸顿足,呕血数升,幸亏曹操施救,否则钟繇早已死去多时,当下笑道:“吴晨虽然奸诈狡猾,但还算不坏,何况我们也算帮了他的大忙,否则韩遂狡猾如狐,怎会上当?”
钟繇笑道:“你们是帮了吴晨的大忙,可我就惨了。”拉着张既走进书房,指着小山般高的信件,道:“这些都是关于吴晨的,还有一些虽然没提他的名字,可是还是因他而起。”脸容沉了下来,低声道:“德容与那小子见过一面,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既从怀中取出一片竹简,笑道:“小贼精乖的紧,我还没继续探下去,他就装病先躲开去了。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将竹简递在钟繇手里。钟毓眼尖,扫了一眼,看到竹简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情知必然是吴晨的手书,父亲一生精研书法,已至如痴如狂的地步,从一人的笔迹推测此人的性格,更是父亲特有的癖好。不过看吴晨的字如此拙劣不雅,想来父亲对他的评价不会很高。
果然不出所料,钟繇看着竹简上的字,眼中闪出一丝嘲讽之色。转手将竹简递给钟毓,道:“毓儿看这小子如何。”钟毓扫了一眼,竹简上写着“阅,转沈太守批”,字迹张牙舞爪,别扭拙劣,清咳一声:“以毓儿之见,此人笔力雄浑,气势磅礴,必是极有野心之人。只是字迹间架不匀不称,可以说曾练过几年书法,但没有恒心继续下去,此人意志之薄弱可以想见。比划之间,造作斧凿,痕迹太过明显,其人必然心浮气躁,做事张扬,难成大器。”
张既接过竹简,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没想到能从几个字可看出这么多门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钟繇摇了摇头,道:“德容,莫夸坏了小孩子。”拿着竹简,走到书桌旁,信手摊开一张霸河纸。此纸从秦末到如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虽然大户人家风行用蔡侯纸,但钟繇却对这种古色古香的纸情有独钟。钟繇提起笔,在纸上书写了几个字,摇了摇头,又重写了几个。看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又拿起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钟毓在旁研墨,瞥见纸上的正是吴晨写在竹简上的那几个字。
※※※
帐帘一挑,姜叙走了进来,看见吴晨正坐在案几旁发呆,微微一笑道:“陈仓依山而建,阻住要冲,地势易守难攻,再加上城高水深,就算是太公再世也要束手无策,公子却有法于十日内必破陈仓,直是远超圣人了,只是不知道我军应该如何部署?”
吴晨没好气的说道:“姜大哥,你就不要笑话我了,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在陈仓边呆了半个月。你也看到了,韦康是明知道我军强攻必败,所以抓住我军一点儿小小过失就大做文章,明显是逼我出兵。庞德,李文还有一众将领却都要死要活的逼我出兵,我只能来个缓兵之计了。”
姜叙惊讶的说道:“这样说来,公子是没办法在十日内攻占陈仓了?那些人现在是被公子压下去了,十日后怎么办?”
吴晨呻吟一声:“想想我就头大。韦康这家伙的确够阴的,如果不出兵,士气全失;如果出兵,那就损兵折将,我现在头大了好几圈了。”
姜叙一边笑着一边在吴晨对面坐下来:“水淹火烧,一向是征战必用之策。公子怎么不在这方面多下下功夫?”
吴晨眼睛一亮:“你是说水淹……”旋即,眼中的光亮慢慢暗了下来,苦笑道:“行军用火,攻城用水,这我也知道。可是陈仓地势较高,就算引渭河水灌陈仓,恐怕连陈仓的护城河都漫不过,就把自己淹了。”
姜叙笑道:“哈哈,公子有没有想过,陈仓的护城河水是从哪儿引来的?”
吴晨哭笑道:“姜大哥,陈仓依山而建,山中有活水,护城河水当然是从山上引来的了。”
姜叙笑道:“如果这活水大一些,公子说会出什么事?”
吴晨一愣:“大一些?如果是暴雨的话,那么……”眼睛一亮,愁眉慢慢舒展。
姜叙笑道:“其实,如果是几天前我也没办法。这几天却西风渐起,云层低厚,天气闷热不堪,自古长安西风雨,所以必将有场大雨,正是天欲助我……”
吴晨眼珠转了转,道:“为什么自古长安西风雨?”
姜叙道:“司隶这一带,东面是肴、函山,山势险峻,东风不容易吹进来。而西面则渭河,黄河,泾河交错纵横,西风可以带来大量的水汽,所以自古就是西风雨。”
吴晨道:“可是我们地势低洼,这水搞不好就把我们淹了……”
姜叙道:“我们可以用围堰将这水拦住……”
吴晨眼珠又转了转:“围堰?韦康会叫我们挖土吗?他会让人来骚扰的……”
姜叙道:“如果我们是引渭河水……”吴晨哈哈大笑:“姜大哥还是你厉害,熟知天文地理,有你在,简直就要比十万兵马还厉害。嗯,这次一定要韦康这小子好看。不过我们人手不够”
姜叙道:“梁毓带八千人守在街亭,可以派人去取人马。”
吴晨笑道:“呵呵,这次叫韦康死透死绝。李卓……”
李卓挑帘走了进来,向吴晨深施一礼,道:“在!”
“你骑快马去街亭,请梁毓急速带齐人马来陈仓。”
李卓应一声,接过吴晨手中的令箭,闪身出了营帐。吴晨走出营帐,大声喝道:“李文,李文……”
李文匆忙跑了过来,一脸的喜色:“公子,是不是要夜袭陈仓?”
吴晨摇摇头:“不是。明天你带四千人去给我到陈仓北面的那座山上伐木,我要扎木筏子。”
李文一愣:“公子要扎木筏子?”
吴晨笑道:“快去,破陈仓就靠这木筏子了。其它地方的树你不要伐,我就只要陈仓北面那座山山坡上的所有树。如果后天那座山上还剩下一棵草,我就拿你是问。”
李文一头雾水,不过看吴晨老神在在的样子,平素对吴晨的智慧又是深自叹服,当下不再说话,高声应令,转身就走。
姜叙在身后笑道:“这木筏子要求极严,最好把树连根挖出来……”李文应一声,匆匆下去。
吴晨看着满营的灯火,长舒一口气,转身道:“天色已经黑了,姜大哥陪我去看看杨巡吧。”
姜叙点点头。亲兵在前引路,二人向杨巡的大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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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幹眼见钟繇全身心都扑在竹简上,心上无趣,环目四顾。张既笑了笑,拉着傅幹向前走到桌案旁,傅幹原本并不想凑上前去,却不忍拂好友好意,扫了一眼,心中立即被讶异占满。桌案上随意放着几张纸,上面的字迹,工笔处犹如寒涧宯豁,秋山嵯峨,挥洒处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情不自禁的高喝一声:“好字……”

钟毓正在磨墨,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的一颤,墨汁溅了出来,泼洒在案桌上,当下抬起头怒瞪着傅幹。张既一惊,正待解说,却听钟繇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众人愕然望向钟繇。
※※※
“哎!”吴晨长叹一声。
“唉!”身旁的姜叙也长叹一声。
吴晨,姜叙二人从杨巡处回来,心上沉重。杨巡扯着吴晨的袖子又是哭又是拜,连带着吐血,就算是铁人也要流泪,更何况是这二人?旁边来慰问的众将侯齐,张庭,文鸳,王戬等更是气冲斗牛,没说两句,就开始痛哭流涕,磕头请命,吓得吴晨温言安慰了杨巡几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窜了回来。
吴晨苦着脸道:“姜大哥,你不要学我好吗?”
姜叙长叹一声:“我也想不学你,只是……唉!”
吴晨脸更苦了,整个五官都挤作一堆:“姜大哥,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下?”
姜叙道:“不出十天……”
吴晨吊着苦瓜脸:“如果明天下,准备工作都还没做好,机会就浪费了。要是十天后下,我的天,姜大哥,你刚才也看到营帐中群情激愤的样子……士气可鼓不可泄,如果不在这几天出兵,到时候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姜叙正要开口,帐外亲兵大声禀道:“公子,陈仓城上吊下一人,已经被庞德将军拿住。那人自称杨阜,有要事求见公子。”
姜叙大喜:“哈哈,不但我们沉不住气,陈仓的人也沉不住气了。”
吴晨跳了起来,笑道:“我们去接他。”
两人急速走出大帐,庞德已压着杨阜走了过来。在摇曳的火光下,杨阜身高接近八尺,年纪在二十一、二之间,浓眉大眼,肩宽背后,很有一番气势。吴晨紧走几步,解开杨阜的绑缚,大声道:“我等将军来,已经望眼欲穿了。”
杨阜双膝跪地,大声哭道:“陈仓百姓等义军也早已望眼欲穿了。”
吴晨扶着杨阜的臂膀将他搀起来,道:“起来,起来,不用跪。”姜叙在身旁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帐内再谈。”
吴晨把住杨阜的手:“对,对,进去再详谈。”转身向庞德道:“令明,注意陈仓的动静,不要让韦康发现杨将军和我们见面的事。”庞德应令,率着兵丁走开。吴晨拉着杨阜的手走进大帐,一行人在帐中坐下,杨阜当即道:“今日韦康虐杀百姓,城内军士寒心,城外军士满腔义愤,两军气势消长,正是行军大好时机。如果趁势而进,攻占陈仓易如反掌,顺势斩杀韦康这个禽肉不如的孽障平息民愤,但为何将军反而按兵不动?”
姜叙长叹一声:“杨将军有所不知,我军皆是骑兵,若在平地,可说无人是我军对手。深沟高垒,强弓硬弩却正是我军克星,何况陈仓依山而建,引山中活水修建的护城河,池深水宽,城墙又高又厚,我军强攻,伤亡必多,虽说可泄一时之愤,但公子宅心仁厚,强攻陈仓,多添无谓杀戮,实是于心不忍。因此上,没有万全之策前,我军还是静观其变为是。”
杨阜起身向姜叙、吴晨身鞠一躬,叹道:“原来如此,先生高见,吴将军大将之风,让小人佩服。安定已围城半月有余,不知是否已有万全之策?”姜叙轻轻瞟了一眼杨阜。杨阜立即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道:“韦康残忍嗜杀,陈仓城中无人不狠之入骨。今天更当众虐杀我杨家中人,杨家之中没有一人不想生吞活剥了他。只是韦康手握重兵,城内之人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天幸吴将军率义兵在此,所以急盼将军挥军直上解黎民倒悬之苦。”
吴晨叹道:“我也想啊,只是到现在还没什么万全之策……”
杨阜道:“如果至今没有万全之策,我倒有个提议。杨家在陈仓是豪族,部曲也有四五百人,我们在城内先起事,打开陈仓城门,吴将军率兵杀进陈仓,两下夹攻,陈仓必破。”
姜叙大喜,拍手道:“好,好,公子,杨将军好提议。”
吴晨喜道:“陈仓之战全赖杨将军之力了。”
杨阜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吴将军,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吴晨一愣道:“快起来,快起来,陈仓如破,杨将军之功最大,有什么请求只管说就是。”
杨阜道:“我杨家是陈仓大族,今次献城实是被逼无奈。只是杨家终究是陈仓住户,与城中百姓多有左邻右舍之谊,陈仓城破,万望将军高抬贵手,不要与百姓为难。”
吴晨笑道:“起来吧,这不是什么不情之情。半月来百姓帮韦康守城,一是韦康危言耸听将我军形容成在世恶魔,为保性命不得不如此;二是身后有韦康兵丁看着,被逼无奈。这些我都能体会,所以陈仓城破,我不会为难他们的。唔,文鸳……”
帐帘一挑,一个大汉走了进来,向吴晨施礼道:“文鸳在!”
吴晨道:“传我军令,陈仓如破,骚扰百姓、抢劫百姓家财的,不管是谁就地正法。”
文鸳大喝一声:“得令。”转身下去。
杨阜向吴晨道:“多谢将军。那就这样约定,杨家部曲在明晚子时起事,到时我们打开西门,将军可率军接应。”
吴晨道:“嗯,就这样说定了。”杨阜向吴晨深鞠一躬道:“此事紧迫,族中长老都在等我的消息,而且准备起事也需要一段时间筹措,我现在就回陈仓……”
姜叙插口道:“杨将军不去看一下杨巡吗?他现在很需要族中之人安慰啊!”
杨阜一愣,泪水滚滚而出,哽咽道:“表弟一家遭遇之惨,神人共愤,我现在就去见表弟……”吴晨长叹一声道:“‘相见争如不见’,杨巡遭遇人间惨祸,如今心力憔悴,还是让他一人静一静的好。将军出来也有一阵子,只怕韦康会起疑心。等破了陈仓,拿住韦康,以韦康的头颅慰籍杨巡一家在天之灵,不是更好吗?”
杨阜抽噎道:“将军说的对,表弟就有劳将军照应了。”转身挑帘走出大帐,吴、姜二人直送出大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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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杨阜的身影没入夜色中,吴晨才埋怨道:“姜大哥,你也真是的,刚才为什么要戳穿他?”
姜叙笑道:“如果他为杨家而来,说什么都应该去看一下杨巡,这才说明有家族情谊。他对杨巡不闻不问,你说怎么让人相信他?他只顾让我们上当,自己的漏洞却多的不得了,我也是好心提点他,让他稍微弥补一下漏洞而已。”
吴晨道:“他来诈降,没想到我们这么容易就上当,当然高兴啦。得意忘形下思虑不周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人说流泪就流泪,演技一流,是个人才。”
姜叙低笑道:“公子的演技不下于他,连我这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公子真的相信他了。”
吴晨笑道:“他来诈降,我就反间,装的不像怎么骗他?”
姜叙道:“公子是准备明晚攻城还是……”吴晨道:“杨阜以为我上当了,这个消息传回去,韦康一定开始准备明晚伏击我军的事,陈仓今晚必然不备,可以就中取事。”
姜叙道:“梁毓只怕要来晚了……”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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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鼓声突然震碎黎明前的黑暗,喊杀声震天而起。韦康、杨阜、陈秋,徐勘等一行人全副武装匆匆奔了出来,只见城外一片火红,整个半边天似乎都要烧着了。
韦康惊道:“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个守城兵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扯着嗓子叫道:“将军不好了,安定军开始攻城了。”
韦康抽出佩刀,一刀劈掉那个兵丁的脑袋,怒喝道:“小贼自己找死,是好事,是大大的好事,谁敢造谣惑众,斩立决,谁敢后退一步,这就是下场。”旁边的兵士噤若寒蝉,呐喊一声,向城门涌去。一众将领跟着韦康急速向城楼跑去。
来到城楼不由得都倒吸一口凉气,宽阔的护城河已经被长长的木板遮住,城墙上下密密麻麻都是安定兵丁的身影,上百部云梯架了起来,安定兵丁潮水一般涌上城墙。尖利的号角撕裂长空,中间夹杂着兵丁的惨叫,映着冲天的火光,整个城墙上下如修罗炼狱一般,看得众人头皮发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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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晨抬眼看着城上到处奔突的兵丁,暗捏一把汗。安定兵丁虽然如怒潮狂涌的长河一浪高过一浪的向陈仓上的守军狂压过去,但城墙上的兵丁就如浪中顽石,几次浪峰过后仍是矗立在风浪之中。不由心叫好险,幸亏此次出其不意,才能在陈仓城墙上立住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姜叙大声说道:“陈仓城的兵丁都是关西硬汉,以韩遂、马腾之能、西凉兵的悍勇,几次强攻陈仓都是铩羽而归,不得已才会绕开陈仓,突兵深入扶风,这才给了钟繇截断后路的机会。我军此次攻下陈仓,整个司隶都将震动。”
吴晨嘶声喝道:“也是韦康自作聪明才给了我军一个机会,不然我们绝攻不下陈仓,我军的攻城器械太少,攻城手段也太少了。”
战场之上声音嘈杂不堪,二人只能高声大喊才能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
姜叙道:“陈仓如破,扶风的坚城只剩下咸阳和槐里,那时我军紧扼扶风郡咽喉,进可攻,退可守,安定就安全多了。”
吴晨点点头,忽然笑道:“啊,李文攻上城了。好李文,果然是个猛将……”身旁的庞德冷哼一声,姜叙笑道:“的确是个猛将,难得,难得……”庞德怒喝一声:“主公,我军已战了半个时辰,西门仍未攻破。庞德愿领军令状,半个时辰之内攻不下陈仓西门,庞德提头来见……”
吴晨笑道:“好,令明此去小心……”
庞德暴喝一声:“得令。”凌空而起,在地上点得几点,飞身扑上一架云梯。云梯吃重,立时向下弯曲,城上的兵丁见云梯上上又上来人,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推将下来,庞德却已借云梯的弹力先一步腾身而起,向城上扑去,庞德身后的兵丁被滚木砸着,惨叫着跌下梯去。
陈仓守军见有人腾空而来,举长矛就刺,庞德清啸一声,手中长刀急劈而下。刀光起处,长矛断折,手握长矛的兵丁惨叫着狂喷鲜血打着旋翻滚出去,眼见是不活了。围攻而上的兵丁被这些兵丁一阻,立时乱成一团,庞德顺势将长刀横拍在女墙上,借一拍之力,翻身上城。双脚踏上城墙,心中一宽,清啸一声,刀势如滚滚长河展开。
几员大将登上城墙,城下安定兵丁压力大减,涌上城墙的兵丁越来越多。长长的陈仓城墙上到处都是呼喝与纠缠相斗的人群。
“轰隆”一声,陈仓的西门的吊桥狠狠撞击在地上,溅起冲天的灰尘,火光陡的一暗,旋即更加明亮。
城楼上的韦康惨嚎一声:“完了,陈仓完了,……”转身向杨阜道:“就算死我也不会让吴晨拿我的头去祭人。义山,你我相识相知一场,临死前我有一事相求,我死后把我的头颅割下来,拿去给我哥哥,让他替我报仇……”横刀向自己的脖中抹去,却被身旁的杨阜一把抱住:“将军,你不能死啊!”
韦康厉声喝道:“我受司隶校尉重托来守陈仓,当时就立下人在城在,城亡人亡的誓言。如今陈仓完了,我决不能独活。你松手,你给我松手……”
杨阜哭道:“陈仓不会亡的,我们再死战过,一定可以胜的,一定可以胜的……”
身旁的徐勘突然大声道:“将军看,那是什么……”
众人转头向东面的平原看去,微微的曙色之中,不时闪现出点点寒光,韦康哽咽出声:“救兵,救兵来了……”滚滚热泪瞬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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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洞开,吴晨喜道:“好,陈仓城破了,大家跟我冲……”一夹马腹,高举起手中的大枪,姜叙一把抓住吴晨战马的缰绳,大喝道:“慢……公子,你听……”
吴晨一愣,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起来。滚滚的雷声,初时还细如蚊呐,越来越响,瞬间铺天盖地充塞天地,失声惊叫道:“是敌人的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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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号角震天而起,安定军如海水退潮般慢慢的退下陈仓城墙。
韦康浑身浴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和着肢体的残末粘在身上,说不出的恶心。望着城下缓缓撤退的安定兵丁,眼中泪水滚滚而出。活着,自己还活着,想起刚才黑暗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宛如昨晚的一场恶梦。现在恶梦终于醒了,抬头望着天际,初升的太阳有些刺眼,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喜悦,微眯起双眼,看向渐渐褪出天幕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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