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画戟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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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城外忽然来了两千军马,带头的一人说让将军赶快献了泾阳城,否则就要将军好看!”军士在门外大声禀道。
段炜冷哼一声:“谁这么大胆,敢在我西凉铁骑面前叫阵?”段炜今年快四十岁,眉目粗旷,身体雄壮,长期军旅生涯练就的结实的体魄因为这些年沉迷酒色而荒废,身材变得臃肿不堪。听到兵丁的呼声,扭着肥胖的身躯走出大厅。
军士道:“那人自称叶野,说是首阳山的山大王。”
谋士郭宁在旁边接道:“首阳山?那不是在河东吗?难道是郭援的人?”郭宁三十多岁,脸容微胖,脸形颀长,微眯着的双眼不时闪现出丝丝寒光。当年正是因为听了郭宁的话,段炜才下决心宰了郭汜,投向曹操,终于有了今天荡寇将军的称号,所以对郭宁的话段炜还是比较听得进去。
段炜哼道:“就算郭援亲来我照样灭了他,小小一个山大王就敢来泾阳闹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传我令,叫伍修把他脑袋砍了。”
郭宁走上前:“郭援是钟繇的外甥,怎么说也是亲戚,和我们这外人的干系不同。这支军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河东潜到泾阳,镇守冯翊的伍习竟然毫无知觉,依属下看,这次不是什么山大王,而是河东前锋,伍修鲁莽,万一……”
段炜一愣:“伯静思虑周密,你就跟着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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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晨迎上去:“呵呵,杨巡,你怎么来了?”一把把住杨巡的右臂,不让杨巡往下跪。
杨巡激动地道:“公子还认得我?”吴晨点点头:“上次从天水大军出来,就是你送我们到安定的,我怎么会忘记。天水那边情况如何?”
杨巡道:“马腾军被公子缠着,我军一路势如破竹攻下天水。现在是五月中旬,成将军接受王将军的提议已经开始率人抢种水稻了。”
吴晨大喜:“好,好,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王乐的提议好。对了,马腾呢,你们逮住他没有?”
杨巡道:“马腾从秦川逃出来后,先到了翼城,后来又趁黑跑了,现在估计应该过了陇山,快到陇右了。”
姜叙在身旁道:“陇右是大城,太守是韩遂以前的得力干将梁兴。梁兴和马玩的关系一向很好,马玩如今在我处,可以让他劝梁兴归顺我们。”
吴晨点点头,向杨巡道:“嗯,这回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叫我怎么赏你?”
杨巡眉开眼笑:“不急赏,不急赏,成将军派我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此事办成,公子连着一起赏好了。”
吴晨微微一笑:“什么重要的事情?”
杨巡道:“陈仓城内的守备杨阜是我三姑妈的二姨夫的三舅子的四侄子的六外甥的姑姐夫的……”
姜叙在旁笑道:“杨家在陈仓是大族,我看成宜这次是让杨巡来说服杨家献城的。”
吴晨道:“陈仓城高水深,要打下来,还真要费一番功夫。如果你能劝杨阜来降,陈仓太守就是你的!”
杨巡大喜:“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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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修点齐人马杀出城来,抬眼一看,差点笑岔气。
穿着如此不齐整的人马却还是初次见到。现在虽然快到夏季,军队一般都换下沉重的铁甲,换上软甲,但对面的军队别说无人有一身完整的兵甲,更是连完整的衣物都没有。阵型稀稀落落的站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人,偶尔几个站着的也撑着旗子打瞌睡。这些人看伍修率兵出了城门,也没动弹,挖鼻子的继续挖鼻子,扣脚丫的继续扣脚丫,躺在地上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大头觉。旗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烂布,挂在长长的竹竿上,毒辣的阳光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阵前一人,赤膊着上身,露出细麻秆般的身材,脸上盖着一块大梧桐叶子遮挡阳光,脚下跻着草鞋,一条布裤不青不白,勉强遮着膝头,手上拿着一把方天画戟,歪歪的靠在一堆黑炭上打瞌睡。
伍修大喝一声:“谁是那个首阳山大王?那个叫叶野的人出来说话。”
“哈哈,乖孙儿,爷爷在这里!”那少年慢慢摘下头上的梧桐叶子,露出清秀的脸庞,伸了个懒腰,大声道:“喂,你是不是什么狗屁镇寇将军段炜?”
伍修大怒:“狗崽子,牙尖嘴利,我就代你家大人好好管教管教你。”策马前冲,大刀扬起,映着满天的刀光当头向那少年劈下。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血花四溅,伍修拨转马头就冲了回来,身后的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见主帅大败,跟着涌进城去,多年未打仗的西凉兵丁,这边挤脱了头盔,那边挤脱了鞋子,乱哄哄闹成一片。
赢天愣了愣,转而嘎嘎大笑,对着仓皇逃进城的兵丁背影大声叫道:“喂,下次换个经打的来。”这时远远传来“哐啷啷”一声响,伍修紧握大刀的手连同大刀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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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吴晨看着乐滋滋的杨巡。
“韦康把所有城门都关了,所以我把劝降书射进了陈仓城。守门的既然是杨阜的兵,看到信上面是杨阜亲启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拿给杨阜看的。”
帐外突然传来李文的声音:“公子,大事不好了!”
吴晨看了姜叙一眼,起身走出营帐,“发生什么事?”
李文道:“陈仓墙头上绑了好些人,韦康点名道姓让公子过去。”
吴晨看了看跟出来的杨巡:“杨巡,你就不要过去了。”李文在前引路,一行人迅速向前营走去。
※※※
“什么?”段炜大惊失色,“那人一招就削断了伍修的手?”
郭宁低声道:“不错,惭愧的是属下竟然连他怎么出的招都没看清。”
段炜脸色又变了变:“有这样的人物?难道是郭援来了?”
郭宁摇了摇头:“不是,郭援已经快三十岁,此子看来不到二十岁。何况郭援世家子弟,绝不会不穿铠甲出战。”
段炜惊诧道:“不到二十岁的黄毛小子一招削断我手下大将的手?”
郭宁点了点头:“看来泾阳城能和这小子一战的只有将军了。”
段炜咬了咬牙:“好,我这就去看看。”
※※※
在一众兵丁的簇拥下,段炜全副铠甲走上城墙,亲兵架好护板,段炜探出身去,忽然惨叫一声,缩了回来,全身战抖不止,震的铠甲哗啦哗啦的响,脸色铁青,毫无血色的双唇不住哆嗦,颤声道:“是吕布,温侯吕布又来了……”
郭宁心中一惊,探身看去。那少年站在城下一箭远处,他身旁不知谁人用鬼斧神工之力,扣出了一块空间,整个光线不自然的弯曲,让人看不清楚;又像是黎明前的暗,不知谁人留下来一块,让人在大太阳下叹服亘古研磨不开的黑暗。那少年此时已将盖在脸上的梧桐叶子顶在头上,午后毒辣的阳光下,他微眯双眼向城墙这边看来。郭宁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久远的记忆蓦然从忆海深处泛起:长风猎猎,旗海翻滚,一人御火迎风,卓然傲视,但见身后风起云涌,天地变色。身下那团奇异的烈火,无数火蛇攒动狂舞,如地狱冒出的赤焰,瞬间要让整个大地和其一同燃烧。
一声长嘶震破天阙,杀气如泛滥的长河瞬间溢满整个空间,万物在霎那间突然静止,带着月牙的大戟,沿着诡异而美妙的曲线前刺而来,犹如夜空中骤然闪现的流星,在天幕中无限的扩大……
郭宁只觉头皮发麻,全身如入冰窖。
郭宁也曾参与过长安之战。当年吕布率五千骑兵与郭汜、李榷的十几万西凉兵相抗。吕布纵横驰骋,左冲右突,见将杀将,见兵杀兵,直视千军万马如无物。段炜在那次战役中险些被吕布刺死。虽然在吕布的画戟下死里逃生,但吕布叱咤风云,睥睨众生的气概却让段炜多年来噩梦连连。郭宁当时作为文书曾远远见过吕布一面。理智虽然告诉他,吕布死了,五年前死于白门楼,但这少年和吕布实在是太像了。这种像不是服饰、盔甲、长相,这些外部特征的像,而是整个气势的像,那种踩天地于脚下的不世雄风,将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跨越时空完全的重叠到了一起。这就难怪怕吕布要命的段炜会如此惊骇。
郭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内翻腾的滔天巨浪,淡淡的说道:“仲渝,他不是吕布,吕布已经死了。就算是吕布又如何,凭他不到千人的残兵败将,能和泾阳三万装备精良的西凉铁骑相抗?”
段炜就着跪的式子连爬几步,一把抱住郭宁的大腿,惨声道:“伯静,你一向智谋高超,这次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郭宁叹了口气:“子翥,你领五千兵马从西门出,攻击敌军左翼。季平,你领五千兵马从东门出,攻击敌军右翼,等城上战鼓一响,两边一齐杀出。仲渝,等敌军大败,你率五千兵马从城门杀出,就算是真吕布死后翻生,这次也要把他重新打下九泉。”
段炜颤巍巍站起身,干笑道:“伯静果然是在世子房,厉害,好计。”瞪眼向身旁的参军钟翔,曹勇两人喝道:“还不快去照办。”
两人匆忙向下跑去。
段炜颤抖着趴向城墙,向远处的少年望去。郭宁在旁道:“老天有眼,为仲渝降下这等良药。斩杀此贼,夜间失魂症将不治而愈。”
段炜伸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恶狠狠地道:“我会让他后悔从娘胎里跑出来的。”
赢天伸戟指向城墙,大声道:“喂,城上的胖子,快叫段炜出来受死。不然爷爷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段炜嘿嘿冷笑:“小毛孩,你拿得动弓吗?劝你还是回家多喝两天奶再来……”
赢天从身后拿出一件物事,城墙上的兵士立即缩身到女墙下。段炜心中正惊异,突听身旁一丈远处的城楼传出一声巨响,愕然回头,城楼的木质窗户竟然被击出一个桶大的洞,在这个大洞旁边还有几个,估计是那少年来时显威留下的。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城楼的青砖火花迸射,青砖的碎片四溅而出,城楼旁边的兵士立告中招,惨呼不迭。只是两处相距三四丈远,不知是那少年故意如此,还是真的没什么准头,难怪城墙上的兵士看他出招都缩身躲藏。段炜正在思虑,四下里又传来几声惨叫,方圆十几丈竟然都是那少年的攻击目标,只不知道他射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郭宁道:“他用的是弹弓,射的是石子。在他真力之下,小小石子都力逾千斤,此子不可小视。”
段炜嘿声道:“可惜一身好身手,却是个短命鬼……”身旁突然一声巨响,木屑纷飞,身前的护板碎成十几块,坠下城楼。段炜一声惨叫,缩身到了女墙下。
赢天发了十几颗石子就射到了段炜的护板,对今天的准头感到非常满意,当下停住手,高声喝道:“喂,死胖子,快点叫段炜出来,不然等爷爷破开城门,杀你们个鸡犬不留。”
段炜气的浑身哆嗦,郭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两手张开,做了一个合击的姿势,段炜点点头。

赢天见城墙上的人不答话,架好弹弓,向城楼就射。只听噼里啪啦的乱响,城楼的木质窗户轰然一声倾倒,木屑与尘土溅得抛起老高,城楼四周的兵丁纷纷跳开躲避。郭宁见这威势暗暗心惊,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吆喝声,回眼望去,几个亲兵正抬着战鼓走上城墙,大惊道:“不好……”
赢天正愁没地方练手,一架大鼓却从城楼上冒起,心中大喜,拉满弓弦,嗖嗖十几颗石子急速奔去。虽然说没什么准头,但石子一多,击在抬鼓兵丁的四周的就多,这些兵丁只听身周尖啸连连,身旁三四丈范围火星迸溅,心头发毛,齐喊一声,撒手就跑。战鼓从鼓架上滚落,撞在地上发出震天阶的巨响,接着滚落台阶,在台阶上一跳一跳的滚下城,每跳一下就发出“咚”的一声。
西门、东门的钟翔、曹猛两人刚集结好战队,放下吊桥,却听到了约定的信号,一时无措,命令手下兵将齐声呐喊,一窝蜂的涌出城门。
城楼前的这些兵丁听到喊杀声,就像被箭射中**的兔子,一蹿多高,正在扣脚丫的,忘了穿鞋子;脱开衣服捉虱子的,双手提起裤子;躺在地上晒太阳的,顾不得拍打身上的泥灰,撒腿就向后跑,场面极其混乱。
赢天身旁的乌鸦嘴向天一声长嘶,城内的战马、涌出城外的战马齐声呼应,一时之间马嘶如雷,在四野之中荡漾开去。赢天嘎嘎大笑,大戟指着城墙上的二人,高声喝道:“爷爷早上吃坏了肚子,现在先去出恭,回来再收拾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跑啊!”一人一马,一溜烟的跑进了冲天的灰尘中。
郭宁又好气又好笑。好笑的是,此人嘴硬,明明是自己逃跑还要找个理由;好气的是,自己的伏兵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识穿。
段炜看着自己的西凉军骑分从东西两路出击,卷起的滚滚的灰尘犹如两条黄龙,紧紧追蹑在乌合之众身后,总算是大大出了一口心头的恶气,哈哈笑道:“贱民敢来泾阳捣乱,这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伯静,你看我是不是该出兵了?”
郭宁微微一笑:“想治好失魂症,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段炜仰天大笑:“好,好,我现在就点齐人马……”
一人突然从城墙跑了过来,大声喝道:“将军现在决不能出击。”
来人大约十六、七岁,脸容清秀,上唇一层淡淡的青影,一身儒服,显得来人更加俊秀挺拔,落落不群。段炜眼睛一翻,怒喝道:“你是何人?”
郭宁道:“这就是我常对将军提起的我的侄子,郭淮郭伯济,数日前才从并州老家来。”段炜大喜:“原来他就是伯静常提起的,有韩信之能的高才。嗯,的确是个人物。”郭宁拉住郭淮,道:“伯济,为何现在不能出击?”
郭淮躬身道:“刚才听闻有人攻泾阳,所以就上城看了看。直到刚才我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一些乱民,聚众夺粮,只是刚才他们逃亡的时候终于漏出了马脚。”郭宁一惊,道:“什么马脚?”
郭淮道:“这些人从地上弹起,空中转折间就可以向后奔跑,轻功之高,不是普通高手所能为,更非是一般山贼所能为。山贼之中有几个轻功高超的,还不是很难,难就难在所有人的轻功都极高,而且不分伯仲,疑点一;他们虽是逃难,队伍却不变形,层次节比,极有分寸,显然是曾经很高明的人训练过,是一支极有实力的军队,但却穿得残破不堪,故意装作弱不禁风,疑点二;他们轻功高明,但是逃亡之时,却故意卷起漫天的尘土,生怕我们知道他们轻功高明,疑点三。有这三个疑点,说明他们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钓鱼的诱饵。”
郭宁低声道:“原来是个陷阱。”
段炜脸色惨白,怒声道:“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早禀报。现在全完了,我的军队,我的骑兵……”
郭淮慢吞吞的说道:“如果将军现在出击的话,不但能保住军队,而且能歼灭敌军。”
郭宁诧异的道:“明明是个陷阱,为什么还要往下跳?”
郭淮低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有陷阱的话,钟翔、曹猛已经落下去了,敌军正忙着追击猎物。我军现在再出,可与前军前后夹击,敌军必败。”
段炜脸色一变,哈哈笑道:“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再世韩信。就依你的意思去办,现在我就点起人马……”
郭淮摇摇头,指着北面起伏的山峦,道:“此军训练有素,用军诈变,很难说此军的主帅会采取何种应对策略。将军轻出,万一有事,绝非泾阳之福,只可遣人追击。”
段炜哈哈大笑:“用兵谨慎,果然是人才。依伯济来看,应该派多少人出击?”
郭淮道:“泾阳在冯翊的中心,北有池阳,东有高陵、冯翊,西面临洮水与扶风郡的新平对峙,南与长安隔渭水相望,此军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来,因此此军人数绝不会超过万人,依我看在五千到八千之间。我军先出了万余人马,如果敌军占地势之利,在山谷间围歼我军,至少要派出三四千在谷两侧,在谷口附近的兵马决不超过两千人,我军派五千兵马就可以了。”
段炜道:“好,就领五千人马出击。”转头向北面望去,咬牙嘿嘿狠笑道:“敢找我的麻烦,这回叫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
风,从西面吹来,吹得马超的战袍猎猎飘舞,山峦间树草狂摆。天空乌云翻滚涌动,几声闷雷不时滚过,沉闷郁卒,就像是从天外之天滚过,远处的洮水急流咆哮,肃杀之气溢满天地。
身旁的伊默忽然开口道:“自古长安西风雨,看来今天有场大雨。”
马超哑然失笑:“军师怎么想起这句谚语?这里离长安可是还有百多里路。唔,敌人来了。”远处尘烟冒起,伊默轻应一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段明快步走上山来,向马超道:“将军,敌军来了。”马超点点头,段明继续道:“总共有四组人马,一组肯定是赢天的诱敌之兵,另外两组离赢天大约一里地,呈东西夹击之势,最后一组离前三组大约十里,估计是敌军的破伏军。”段明猎户出身,伏地听音的本领极强,经过翟星的点拨之后,功力更是大涨,所以能如此详尽的禀报敌情。
伊默一愣:“泾阳不能小视,竟有如此人才。将军,这次伏击恐怕胜少败多。”
马超向远处瞟去,淡淡的说道:“军师说的不错,这次伏击必然被敌军所趁,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你们看,泾阳远来军马的尘烟,浓浓滚滚,乱而不凝,四处飞扬,绝非训练有素之兵,兵甲虽众,和牛羊出圈有何区别?”段明笑道:“还是超哥厉害。我听敌军军阵奔跑的蹄声杂乱,密而不紧凑,重而各出其声,所以知道敌军军阵散漫,疏于操练,不想超哥看冒起的尘烟就知道了。”
马超一挥手中长枪,厉声喝道:“羌兵勇武铁血,是草原不败的雄狮,牛羊已经出现在面前,雄狮会害怕牛羊吗?”
马超长缨朔风,豪气干云。望着马超风中猎猎飘舞的战袍,伊默只觉胸口被一种情绪突然填满,原先的浮躁不安瞬间被无与伦比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念充满,开口喝道:“不会……”
山峦之间突然冒出阵阵轰响,与天上的闷雷交相呼应,身着土白色兵甲的羌兵从隐身的草丛中闪现,霎时之间漫山遍野长戟林立,映着乌云后仅有的残晖,寒光闪闪,吞天噬地的杀气暴涨,随着猛烈的狂风散播到整个旷野。
马超一声清啸穿破层层的音幕,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喊杀声震天而起,战马跃出,万蹄轰鸣,西凉羌兵海潮般迎向奔涌前来的三条黄色巨龙。弩箭犹如怒潮激起的无坚不摧的巨浪,率先扑入泾阳军阵中,奔在最前方的骑兵被弩箭洞穿,溅起无数惊艳的血花,无主的战马嘶声连连,在弩箭的强力劲射下翻跌滚倒,后续前奔的骑兵兵士虽然躲过第一轮的怒射,此刻却猝不及防,被惯性狠狠地按在地上,战马侧滚着翻了过来,重重的压在躺在地上的兵丁身上,惨叫声轰天而起。
泾阳的兵丁还未从弩箭的打击下缓过神,西凉羌兵密不透风的长矛已经破进阵中。西凉羌兵从山坡上奔下,带着极强的冲击力,长矛深刺下来,就如一把尖刀刺穿一块水嫩的豆腐,沿途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如此惊人的冲击力,令那些在冲击下幸而苟延残喘的兵丁吓破了胆。此行本来是来追杀别人的,此时却突然变成圈中羔羊,任人宰割,如此之大的反差,久疏阵战的泾阳兵丁脆弱的心理立时崩溃,哭爹喊娘,直狠出生时少长了两条腿,拨转马头,没命的向后逃。
残兵败将散漫整个山野,在后准备接应的副将段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兵将已被乱兵冲得溃不成军。段庆高声怒喝,斩杀了几个到处逃窜的兵丁,但放眼望去,一片鬼哭狼嚎,狼狈逃窜的兵丁一波一波从前面涌来,直如泛滥的长河,就算自己力穷而死,只怕也是杀之不尽,拨马向后跑去。
赢天一戟扫过一个逃跑的俾将,俾将的头颅远远向后抛去,俾将身后跟着的士兵惨叫一声,一轰而散。赢天纵横驰骋,左冲右突,乌鸦嘴在军阵中宛如龙游大海,鸟击长空,跟本不需要赢天进行提纵,所以赢天见兵越兵,见将追将,连杀十几员俾将。忽然看见前面旗帜翻转,旗面上正绣着个大大的“段”字,心中大喜,心道必是段炜,嘴上一个唿哨,乌鸦嘴纵身一跃,横跨八丈距离,越过几个战将,向段庆狂追而去。
段庆听得身后蹄声响,将手中大刀挂在环铃上,取出大弓,探手摸向身后的箭囊。竟然摸了个空,心中一惊,暗忖,难道是刚才出来的时候忘了拿箭囊?旁边有人问道:“喂,你在找什么?是不是这个?”一只手伸了过来,递过一只长箭,段庆大喜,连声道:“多谢,多谢……”旁边那人道:“不用,不用,顺手而已。”段庆张弓搭箭,向身后瞄去,只见乌压压尽是攒动的人头,却不见敌军骑将,心中惊异,左右张望。旁边一人问道:“喂,你在找什么?”段庆应道:“刚才我听见马蹄声响,应该是敌军将领前来,现在怎么不见了。”旁边那人道:“你转过头这边瞧瞧啊!”段庆应声转头,不由得魂飞魄散,身旁一人,与他同辔而行,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呲着一口白牙,冲他大笑,正是午前堵门的那位,段庆正要撒手射箭,长弓已经被那人劈手夺过,扔在地上,待要伸手摘刀,空中一只画戟轻轻滑过,眼前一片寒光,大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段庆惨叫一声,拨马想往旁窜,突觉颈后一麻,立时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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