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水漫陈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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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繇翻转毛笔,用笔尾的硬端沾了沾墨,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旁观的众人心中惊异,一时之间倒把刚才的不快忘到了一边。
钟毓更是惊诧,如此怪异的捉笔方式还是首次见到,在爹爹身上见到,更让人惊讶的掉下巴。记得上次表兄宋翼不过是用笔挥了挥苍蝇,就叫爹爹骂了个狗血喷头,吓得从那之后再也不敢来自己家,如今……想归想,眼睛还是扫了扫笔上的字,虽然还是那几个字,神韵却完全不同,不由轻咦一声。
钟繇道:“毓儿,现在有什么看法?”钟毓道:“毓儿见这几个字的确与吴晨手书极似,但却又有所不同,就如人经过易经伐髓之后脱胎换骨,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完全不同了。”
钟毓点头道:“不错,其实这才是吴晨小子真正的手书。”众人惊愕。
钟繇长叹一声:“仓颉造字,泄尽天地之密,神鬼夜哭,今人却多忘了。”顺手在字上画了个圆,就如用规矩所画一般,傅幹心中惊异。
钟繇继续道:“这秘密就是所有汉字外圆而内方,外圆以征天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内方以征地德,厚重凝纯,蕴育万物。从三皇五帝时的甲骨至殷末周初的大篆为一变,从大篆至秦末小篆又一变,从小篆至今又到了该变的时候,但字体虽然变化,还有不变的神韵,那就是天圆地方。”钟繇双目神光闪闪,堂内众人听得心神俱醉。钟繇提笔在纸上写了一横,道:“笔势运行,先抑后扬,先屈后展,毓儿可知为何?”
钟毓恭恭敬敬的说道:“先抑后扬,先屈后舒,笔锋不展,凝而深重,神蕴其间……”
钟繇摇摇头:“你说的只是最不重要的部分。字以万物拟形,万物于天地之间,必先敬天,以字拟之所以先抑,以征对天道的敬畏。字为法天之道,刚健自强,所以后扬。用在人事上,人必先尊人而后自尊,必先自强而后强人。华夏礼仪之邦,并非空口而出的。华夏子民从生下来就在字的潜移默化下接受这一思想,延至终身,所以汉人自强不息,历经千年乱世始终如是,使用的字功不可没。”
张既点头道:“原来如此。”
钟繇道:“汉字的神韵并不是学其形就能学会,它不但有它的形,还有它的魂,更有千年的文化积淀。长安也有一些从大秦、瀛岛来的蛮夷人,学会些汉字就在大肆叫嚣已经学到汉文化的精髓,实是可笑之极。”众人莞尔。
傅幹道:“依校尉大人的意思,吴晨不是汉人?”
钟繇摇摇头:“恰恰相反,吴晨是地地道道的汉人。他的笔画先抑后扬,先屈后展,已经得汉字皮毛了。但他用笔怪异,笔划举轻若重,蹇涩不顺,我却一直想不通。直到刚才毓儿打翻砚台,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张既道:“原来他是经常用笔**写字的,这习惯当真古怪的紧。”
钟繇悠悠的道:“此人的确够古怪,但却古怪的越来越有趣了……”
※※※
骏马潮涌而来,耳中只剩下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震的人耳膜生疼。
安定的兵丁急速后退,小股汇聚成大股,宛如泼溅出去的水,不知谁人用巧夺天工之法将水重新收聚到一起。
魏讽心下叹服安定确是厉害,急退却不慌乱,层层叠叠,交相掩护,自己虽有心出击却无处着手,怪不得纵横凉州多年的韩遂和马腾都败在这支军队下。
韦安骑着高头大马跑了过来,怒声喝问道:“魏讽,你搞什么鬼?为什么下令停止追击?”
韦安是韦端的远房堂弟,魏讽却是钟繇一手提拔的人。魏讽出身寒门,年纪不过二十**,人长的厚厚实实,不算太出众,韦家世家大族,韦安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在清流中很有名声,但魏讽的官职反倒在韦安之上,为此韦安早已憋了几年的火,今日得到机会,终于爆发了出来。
魏讽淡淡地说道:“敌军退是因为继续攻打陈仓,难免会为我军所趁。到时两面受敌,难讨好去。敌军主帅审时度势,善知军机,而且安定军虽退不乱,必然有厉害的后着,我军如果追击,一定讨不了好去……”
韦安大怒:“不要乱找借口。无胆之人,你不追,我追,到时斩杀吴晨,不要在州牧面前争功。”
魏讽耸耸肩,一幅“随你高兴”的样子。
韦安怒气更甚,拨转马头向自己的右翼军奔去。
身旁的马黎悄声问道:“将军为什么不拦着韦将军,我军远来救援,如果再失军马,只怕州牧大人会……”
魏讽冷冷的道:“我刚才也劝过他了,你也看到他那个样子了,不是我不劝,是劝了他不听。就当是一个教训吧。”
战鼓鸣响,右翼骑兵缓慢加速,向前冲去。魏讽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急速向前的铁骑,暗道,吴晨,不要让我太失望啊!
安定兵丁还是有条不紊的向后退去,不慢也不快,刀盾掩映,棱次节比。韦安的铁骑如洪流一般向前冲去。魏讽只觉得口中越来越干涩,四周空气越来越凝重,汗水从手心不停的涌出。
“五十尺……三十尺……二十尺,十尺……放弩箭。”魏讽以目遥测,心中暗暗估算,但安定兵丁却丝毫没有变化,仍是刀盾掩映,旌旗摇摆着向后退去。魏讽冷哼一声,心中大骂吴晨果然有名无实。
身旁的马黎突然“啊”的一声。魏讽定睛看去,安定军如潮水一般中分而开,一将闪电般从阵中突出,电光火石间已窜至突在最前面的韦安身前,手起刀落,韦安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身首异处。这几下兔起鹄落,只在眨眼之间,魏讽惊叫出声的时候,那人已提着韦安的首级安然返回阵中。右翼军主帅被杀立时溃散,安定军也不来追赶,继续不紧不慢的退了下去。
魏讽只觉冷汗涔涔而下,惊道:“厉害,厉害,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果然不负虎将之名。”
马黎惊异的问道:“将军知道那人是谁?”
魏讽擦了擦汗,沉声道:“除了庞德,还能有谁?”长叹一声,“至明,你留下来扎营,我和徐雄等人进陈仓见韦康。”
马黎不解的问道:“就这样放过吴晨?”
魏讽摇头道:“我不拦韦安,就是想以韦安为饵诱出安定的断后奇兵,待韦安大败我再率军追袭。那时安定奇兵已出,我军可得大胜。只是没想到一个庞德就可大破我八千轻骑,安定胜的轻轻松松,根本没给我进军的机会。如果硬要进攻只会损失惨重,绝不会有任何机会。”
马黎道:“那为什么不率军进入陈仓,安定惯于晚间偷袭,程银、马腾都曾吃过大亏。我军在平地扎寨,万一安定来劫营……”
魏讽道:“守城之法,首重纵深,城外扎营阻止敌军在城外用计,所以守城必在城外扎寨。我军在城外扎营又可与陈仓互成犄角,攻左则右袭,攻右则左袭,安定军首尾不能兼顾,必然大败。吴晨知道厉害,不会来攻的。”
马黎听得心服口服:“将军高见,属下受教了。”
魏讽淡淡一笑:“至明,你天资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好好干,以后有你施展才能的时候。”挥挥手,身后的几员战将随他向陈仓南门而去。
※※※
徐庶道:“哦,刚才说除了黄牛羌,先零羌,泡罕义从羌,小月氏胡这些,还有哪些人?”
兵士道:“还有烧当羌,白马羌等。”
徐康惊讶的道:“烧当羌在泷西、洮阳一带,和金城有好几百里路,白马羌更是远在西海(今青海湖)一带,和金城八杆子也打不着,这次怎么会这么积极?”
沈思道:“韩遂、马腾一向和这些羌人有商业来往,用盐巴、铁器、丝绸换取马匹和牲畜。我们大破韩遂,击溃马腾,攻占金城,凉州势力大变样,这些羌人是担心我们垄断这些贸易。”
徐庶道:“所以说羌人联盟的事情我并不担心,我们可以向他们保证,不但会继续和他们做生易,而且可以用比韩遂、马腾他们更优惠的条件。只是韩遂仍在,马岱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却是让我一直放不下心。”
翟星道:“呵呵,韩遂兵少,阎令又受了重伤,马岱那边的情况应该不会太糟,但至今没什么消息应该也不会太好,估计这几天应该就会有人来搬救兵了。”
此时云仪气鼓鼓的走了进来,一**坐在椅子上,恨恨的道:“死猪,你不吃,不吃,看饿不饿得死你。”
徐康笑道:“程游还在绝食?”跟在云仪身后进来的唐强勉强点了点头。沈思笑道:“我以为张横一死,他应该能看清楚形势的,不成想他竟然如此顽固。”
翟星笑着站了起来:“程游是个人才,我去吧,我去看看他,希望能说的动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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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讽一行人进了陈仓,韦康亲出城门迎接。众人寒暄完毕,韦康道:“这次幸亏魏将军来的及时,否则陈仓城就已经易手了。”魏讽淡淡的说道:“还是校尉大人思虑周详才是。这次是他飞鸽传书急令我军迅速调动,否则不会这么巧就赶上。唔,众位和吴晨交手也有半个多月,不知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以韦康为首的众将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场面登时极为尴尬。众人也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兵家圣言,魏讽前来增援当然要搞清楚对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并不是成心揭众人的短,但要亲口说出自己的丑事,实是难以启口。
魏讽干咳一声,正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韦康下手的徐堪站了起来红着脸大声说道:“实话说吧,这半月来我们和安定就打过一仗,太守让杨守备行诈降计,杨守备回来说吴晨上当了,所以大家就都没有防备。但黎明前安定军突然来袭,大家猝不及防,这才差点丢了陈仓城。要说吴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杨守备最清楚。”
杨阜腾的站了起来,喝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昨晚是我和吴晨约好的?”徐堪不甘示弱,大声道:“约没约好你自己最清楚。”杨阜怒道:“徐堪,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和他约好的,拿出证据来……”徐堪大叫道:“证据,你还敢说要证据,你前脚说吴晨明晚子时来,吴晨后脚就来攻城,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不然昨晚一定不会死那么多弟兄。”杨阜怒道:“我要是和吴晨约好了,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陈秋在旁冷冷的道:“现在发誓有什么用,吴晨明晚攻城的消息总是你带回来的吧?没有你这消息,大家会这么狼狈?”杨阜急怒攻心,抽出腰间佩剑就往脖子上抹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杨阜倒退一步,手中长剑断成两截,一截握在手中,另一截已掉在地上。

魏讽长剑入鞘,淡淡地说道:“此事绝不干杨守备的事,大家不过是中了吴晨的反间计而已。韦大人杀了杨巡一家,却不对身为杨家人的杨守备进行提防,任他自由来去,任谁都会起疑的。”
众人出身世家大族,本来对这个出身寒门又貌不惊人的奋威将军多有点瞧不太起。但魏讽一招间就断了陈仓城中武功仅次于韦康的杨阜的长剑,又清晰的点出诈降计的漏洞,立时对魏讽的印象大为改观,精神不由得一震。
韦康道:“依将军之计,应该如何应对安定?”
魏讽道:“不知道。”众人尽皆愕然。魏讽续道:“吴晨此次攻打陈仓带了两万人。在昌平他只用一万五千人就破了马腾的两万巨盾兵,战力之强,天下罕见。安定大将军马超更是曾以一万训练不足的骑兵歼灭程银三万精锐。所以他这两万人绝不能小看。何况吴晨更是机变百出之人,谁也不知道他下步会怎么走。”
众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立时低落下来。
魏讽扫了扫众人,嘴角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继续道:“不过陈仓还有一万关西铁骑,这次我从槐里又带来了两万轻骑,两万对三万我们的赢面更大一些。何况更有天下坚城的陈仓,我军扎在城外以防吴晨用计,韦大人坚守陈仓,两军互为犄角,攻左则右扰,攻右则左扰,吴晨就算奸似鬼,也只能疲于奔命。到时安定粮草用尽,必然会退去了。”
众人大喜,齐声道:“高,魏将军好计……”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兵丁在厅外急声禀道:“太守,安定来援军了。”众人脸色大变,急急奔出大厅。
韦康大声道:“多少人马?”魏讽也急道:“是谁领军?”
兵丁大声道:“还不清楚多少人马,不过尘烟蔽日,估计应该在万余之上。”
这时又一个兵丁急急惶惶的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太守,吴晨出现在陈仓南门外。”
众人惊的倒退一步,遍体生凉。韦康急问道:“吴晨,他昨晚才攻城,难道不用休息的吗?”兵丁边喘气边说道:“他打得旗子是吴……”
魏讽脸色阴沉,缓缓说道:“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城楼,抬眼望去,韦康惨叫一声:“巨盾兵!”众人探身看去,城下三箭远处排列着整整齐齐的方阵,背后的尘烟掩住了紧跟而上的后队方阵,阵前插着巨大的盾牌,组成一道坚厚的铁墙,长长的铁矟从后伸出,没有丝毫缝隙的连在一起,伴着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整个空间坍塌下来一般,令人感到无比的窒息。方阵最前方打着一面旗帜,上面正是一个大大的“吴”字,旗帜下两人并辔而骑,右边一人白衣胜雪,骑着一匹大宛良种马,此时转过头正和左边那人谈笑甚欢,看不太清长相。左边那人一身青衣,年纪大约在十八、九岁之间,脸上带着笑容。虽然相隔极远,但那人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眼前无际的乌云霎那间已化作万点星光。
杨阜在旁低声说道:“是吴晨,的确是吴晨。”众人暗道,怪不得以杨阜之能也会上他的当,小贼果然长了一幅被他卖了还要替他数钱的样子。
徐堪在旁颤声道:“旁边那个很可能是马贼。”马腾攻陈仓,马超身先士卒,连杀几十员陈仓大将,余下的这些将领很多都是从他枪下捡回了一条命,所以众人对马超是又恨又怕。
吴晨用马鞭指着城墙好像在说着什么,旁边那人连连点头。
陈秋颤声道:“一个奸诈狡猾,一个心狠手辣,果然是一丘之貉。”魏讽长叹道:“小贼得马超之助,我军的部署只怕要改一下了。”转身向徐雄吩咐道:“传我军令,我军大营向陈仓方向迁半里。”
徐雄愕然道:“将军……”
魏讽淡淡的道:“吴晨昨晚攻西门,西门已是残破不堪。如果再从西门攻城,必然事半功倍。吴晨选择与我城外大军成犄角之势的南门,目标显然不在陈仓,而在城外大营。城外大营如果建成,与陈仓成犄角之势,必然会成为安定攻占陈仓的最大障碍。所以城外大营对吴晨来说就如骨鲠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快。现在侦查地形,是想在晚上以马超大军突袭我军大营,而他亲自伏击出援的城内守军,那时我们的犄角阵就破了。因此一定要重新部署,大营离陈仓太远,就予他来回突袭的空间;离的太近,又失了犄角之势不能让他首尾不顾。迁近半里会好一些。”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心道钟繇的眼光果然老到,此人的确是个厉害脚色。长舒一口气,悬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
成宜指着远处的尘烟笑道:“敌军主帅果然厉害,竟然能猜到我们的目标。”
吴晨道:“他猜不到我们可就惨了,到时不能两个一起端,我们还要多道手续。如今好了,第一步成功,开始第二步。”成宜点头,转过身将手中银枪挥了挥,身后的方阵散了开来,显出万余名半袒前胸、手拿铁锨、锄头的兵丁。
吴晨道:“幸亏你来的及时,不然我们既要挖土又要上山挖树,人手还真的不够。”
成宜道:“我把杨巡来陈仓劝降的事用飞鸽传给元直,元直回书说此计大有问题,同时要你提防钟繇围魏救赵之计,所以我先一步让段正将军回秦川,自己则率军来接应你。”
吴晨道:“唔,还是徐大哥思虑比较周密,我军压在陈仓一带,的确露出了秦川,以钟繇一惯的作风,很有可能派兵偷袭秦川。”指了指正在挖土的兵丁笑道:“公良兄有没有兴趣挖挖土啊?”
※※※
韦康等人看着城下挥汗如雨的安定兵丁,惊异的嘴都张的大大的。
徐雄吃吃的道:“小贼搞什么?他挖土要干什么?”
众人眼光瞄向魏讽。魏讽皱了半天的眉,这才缓缓说道:“看安定兵丁的架势,应该是在挖引水渠,引渭水灌陈仓。”
几个兵丁突然跑了过来,大声禀道:“太守,北山发现安定兵丁行踪。”
韦康轻应一声:“北山山势险峻,是我陈仓天然的屏障,安定人能在那边玩出什么花样?”
魏讽淡淡的说道:“他们大约多少人,在做什么?”
兵丁向后指着北山道:“大约四千人,在伐树。”众人转身极目远眺,北山上果然有许多人在伐树。
徐堪捧腹大笑:“伐树,一定是要做木筏子。‘纸上谈兵’,‘纸上谈兵’,哈哈……怪不得马超会和他结拜,原来小贼和他祖上一个德行。水淹攻城是没错,只是陈仓沿山麓而建,地势较高,他引渭水灌的只能是他自己而已。”陈秋、徐雄等一干人跟着大笑。陈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道:“我还以为他真有多厉害,原来只会瞎胡闹。让他挖吧,挖的越宽越大,水势来的就越猛。史书上一定会记下‘引渭灌陈仓,小贼命归天’……”众人哈哈大笑,但笑声却越来越小,最后咕咚一声,将笑声吞下肚去。
韦康看众人停止大笑,才绷着脸道:“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小贼一向奸诈狡猾,连号称‘草原之狐’的韩遂碰上他都吃了大亏,何况你们?你们都能看出来的败笔,他会看不出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眼光瞄向静静观望着安定士兵挖土的魏讽。
魏讽没有转身,仰天看了看低沉的云层,缓缓的说道:“今天好像会下雨。”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徐雄正要开口询问,魏讽却突然转过身,淡淡的道:“吴晨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这些部署应该和这雨有关。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我们以不变应万变。”转过身,轻轻的叹道:“不管他要做什么,该来的总会来的。”
※※※
天色乌沉,风越刮越大。
在几万安定兵丁的协作下,一道厚厚的围堰出现在陈仓和安定大营之间。夕阳西下,拖着围堰长长的黑影拓印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上。
魏讽一直在城墙上观看安定兵丁忙碌。从一开始的挖土,直到兵丁在巨盾的护送下将挖出的土堆在离陈仓一箭之地的地方,然后围堰慢慢成形。山上的安定兵丁将挖出的树木一棵棵从山上沿着山坡滑下来,山下的兵丁将树木一棵棵绑起来编成大排的木筏。魏讽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声。因为他也想不通吴晨到底要干什么。围堰后是长长的坑道,吴晨要这坑道做什么用,难道他真要引渭河灌陈仓?那么他要这七尺高的围堰做什么?
难道是像池子养鱼一样,先建池子,再灌水?念头在头脑中一闪即过,连魏讽也差点笑出来,因为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不可思议。
长风猎猎,吹得城楼上的铃铛叮当乱响。天空中乌云不住翻滚,犹如狂暴的海潮自头顶急压而来,风中传来越来越浓的水腥味。夕阳瞬间被乌云吞没,天地乌黑一片,双目完全失去作用,耳中被风的尖啸占满。
一道闪电突然撕裂长空,天地霎时一片惨白,随即一个响雷在头顶炸裂,天摇地动,城楼似乎就要倾塌,哗哗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魏讽附手立在窗前,窗外狂风肆虐,雨雾层层幛幛,仿佛又回到天地未开,鸿蒙未起的那一刻。风中隐隐传来河水的怒吼咆哮,模模糊糊不太真切,夹杂在嘶吼的风雨中就如从山外之山传来的一般。
楼内众人箕坐在案几周围,都没有出声。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城楼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颤抖,楼内众人在巨力的惯性下突然向前倾翻,扑倒在地上。
韦康惊道:“怎么回事?”
魏讽从西窗一个箭步跨到北窗,镂空的窗棱正对着险峻的北山。
一道闪电兹拉拉一声劈在北山的一棵大树上,大火瞬间燃起,转眼间又被浇灭。但刹那的光芒也已足够让魏讽对看到的情景惊骇若狂,惨叫出声。
众人吓得跳了起来。魏讽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发出刺耳的尖叫,此事必然大不寻常,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回事?”
魏讽脸色灰白,双手颤抖,哑声嘶喊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韦康大惊失色,高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魏讽努力的定了定神,嘶声道:“小贼修围堰不是要引水,而是要挡水;挖树不是为了造木筏,而是为了引山洪……”
电光火石间,透过镂空的窗户,众人正见一块万斤巨石在泥沙的冲击下顺着险峻的山势急滚而下,立觉一股寒气嗖然入体,整个人如同坠入万年冰窟,再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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