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信使交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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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低徊悱恻,如怨如慕,渐远渐低,如月影西斜,引领着周围景物渐渐淡去,终于一片寂然。。蔡琰只觉胸中空空的,便似在这短短一瞬,十余年的喜怒哀乐涌起又退去,唯余孑然一身,遗世独立。心中又苦又涩,又是茫然,悲苦之际,已是满面泪水。
吴晨虽然也在听琴,却一直留意她的神色,见她神情凄苦,急忙向辛毗望了一眼。辛毗会意,起身道:“黄公子这一曲几令人不知身在人间,绕梁三日不知肉味想来便是如此了。这份厚礼我就代吴使君领了。大家远来辛苦,天色已晚,不如就此歇息吧。”
众人这时也已是万分疲乏,站起身,在王戗、辛毗等人引领下走了出厅。吴晨低声向一旁的小倩道:“小倩,我看蔡小姐的面色不好,你去照看一下,等我这里事一完再去找你。”又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倩面上一红,低低应了一声,随蔡琰走了出去。
这时辛垆领着十余人走到吴晨身前,引见道:“并州大人,这位是涂翟单于派来送我们回程的丹敦丹使节。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丹使节带咱们甩开挛鞮豹,咱们是再见不到大人了。”吴晨道:“原来如此,丹使节的大恩咱们就记下了,他日若涂翟单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一定竭尽全力。”丹敦身材敦实,一张脸因为大漠风沙的吹打,肌肤有些粗糙。额头上深纹满布,也看不出有多少年岁,听了吴晨的话,面上闪过一丝苦笑,凄然道:“大人的好意我代咱们侯爷领了,只是……今生我都无法再见到侯爷了。”吴晨望向辛垆。辛垆解释道:“美稷传来消息,涂翟碍于挛鞮豹的威势,已将他们逐出兰氏,今生他们是再也不能回美稷了。”
辛颅说的虽然是汉地官话,但这些匈奴人显然对他的话心中有数,神情又是怨怒又是凄凉。
吴晨道:“回不去那就干脆不回。若非你们一路护送,咱们的人也回不来。这样的赤诚兄弟生死之交到哪儿去找?他不要,我们要。愿意留下来的,咱们欢迎,不愿留下来的,咱们也会尽力安排他到想去的地方。”
众匈奴人相望一眼,单膝跪倒,齐声道:“我等对并州大人仰慕已久,情愿终身追随,效犬马之劳。”吴晨朗声道:“从今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这些跪跪拜拜的礼节没得生分了,能免就免了吧。”向辛垆道:“匈奴人的习性还是文鼎更熟悉些,这些兄弟就有劳你照顾了。”辛垆道:“并州大人放心。”高声向匈奴人说了几句,匈奴人齐声欢喝,再向吴晨深施一礼,随陶亮走了出厅。
这时徐庶、辛毗两人送完人都已走了回厅。辛垆见人已到齐,说道:“这次匈奴之行,咱们死伤惨重,主要是未曾料到涂翟答应让我们走之后,挛鞮豹会率兵突袭我们。”接着便将这次匈奴之行从路上遇卢水胡伏击开始,到洛水遇鲜卑人,美稷惊变,再到一路逃难等等,事无巨细尽数说了出来。
吴晨和徐庶对今日挛鞮豹远走一事极为审慎,详细问了问上郡、西河郡等地的地理情势,何处有绿洲可以补给,何处河流有异等等。辛毗则详细询问了些塞外游牧诸族的情况,辛垆又将拓跋鲜卑和鲜卑没鹿回的情况说了说。这一番又与方才接风洗尘不同,直到夜半时分,辛垆已是万分疲惫,四人才散。辛垆将数十件未明之事记了下来,只待日后详细询问丹敦等人。
走出大厅,辛毗徐庶相视一笑,齐声向吴晨告辞。吴晨见二人笑得古怪,面上一红,但半年未见,心中确是非常记挂,顾不得他们笑,转身走向后院。
秋雨新停,水汽清新,迎面拂来,心中只觉说不出的受用。沿议事厅旁的竹林向西,转过两座假山就到了女眷居住的庭院,院中隐隐透出烛火淡淡的光线,吴晨心知小倩未睡,仍在等他,心中泛起一阵幸福之感。轻轻敲了敲大门,隐隐听到屋中传来苍老的女声:“倩丫头,去看看什么人深更半夜敲门,不知道我们这里住贵客了吗?”就听得小倩的声音应了一声,门缓缓拉开。暗夜之中,两人四目相对,如在梦中,脉脉相对,良久无语。
“倩丫头,是谁在敲门?”一个年老的婆婆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瞪眼望着两人,喝道:“你是谁个?深更半夜到女眷府要做甚么?”小倩向吴晨微微一笑,说道:“虔婆婆,他是并州大人的亲兵,并州大人派他来问蔡小姐的情形的。”虔婆婆上下打量了打量吴晨,冷哼道:“你去回复并州大人,就说有我虔婆在,一定照看好蔡小姐。”咳了咳,转身走了进去。吴晨吐了吐舌头,笑道:“倩丫头?什么时候倩小姐变成倩丫头了?”小倩抿嘴笑道:“她见我服侍蔡姐姐,以为我是新来的丫头,就这么使唤上了。”吴晨笑道:“她可真没眼光,如你这般,谁见了都会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如何会是丫头?”小倩面色一红,心中却是一片甜蜜。便在这时,就听那婆婆高声道:“倩丫头,快点将他打发了。打扰了咱们小姐歇息,他担待得起吗?”小倩向吴晨作了个鬼脸,两人会心一笑,心中都涌起在景山的那些日子。吴晨指着临晋城外一座山头,低声笑道:“看到那座山了吗?看谁先跑到那里!”话音未落,已纵身跑了出去。
那座山虽然看着极近,但仍花了两人半个时辰跑到山颠。此处正位于商颜山的边沿。入了山,纵横绵延的山峦,怒涛般从左右攒聚而至,气势雄伟之极。到山颠时,便望见另一山麓的半山腰畔有一座凉亭,两人相视一眼,携手走向凉亭。进入亭中,两人只手相握,四目相对。山风阵阵,鼓动两人衣襟,两人只觉心中缠绵温暖,都不愿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吴晨叹了一声,道:“都忘了问蔡小姐的事了。你们下去后,她没出什么事吧?”小倩低声道:“蔡姐姐什么都不说,只是不停地流泪,方才你来之前一刻才睡下。希望过些日子她能慢慢好起来。”吴晨叹道:“她的丈夫和父亲都死了,唯一牵挂的孩子也被挛鞮豹带走……”霍然站起身,道:“经过这一次,我是痛感手下的人才太少了,我想再次颁布求贤令。前次的求贤令因为咱们军中多是流民,所以求贤不分贵贱。如今我军已扩展至整个关中,而且伯奕、佐治、文师、思潜、子敏都出身世族,我想在求贤令中将世族也囊括进来。倩,你读的书比我多,帮我斟酌一下该如何措辞吧。”小倩嫣然一笑,道:“我资质鲁钝,这可想不出来。”吴晨道:“帮我想嘛。”小倩道:“不帮你想嘛。”吴晨道:“不帮我想,我可呵你痒了。”小倩佯作皱眉思索,叹道:“平民寒士因为进阶无路这才需求贤令。豪门世族却自有其进身之路,求贤令对其来说,有没有又有何区别?能让寒士世族都满意的求贤令,这可真是难倒我了。”吴晨想了想,心中暗暗赞服她的蕙质兰心,抬起头时,见她巧笑盈盈,心中又喜又爱,佯作生气,转身看向亭外,却猛地转了回来,小倩惊笑一声,飞也似的掠了出亭。两人在山中追逐了一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携手走了下山。此时天色微明,风霭流岚渐渐升起,四周雾气涌动,有如细雨微润,沾衣欲湿。到山下时,一条不知名的溪流从山脚蜿蜒而过,河岸旁青草如茵,水雾弥散,一片氤氲。吴晨道:“这溪流仙气氤氲,顺着这条溪走,说不定竟能找到神仙呢。”小倩算算脚程,已离开临晋有三十多里,抬头望了望天,道:“水汽有些重,看来是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吴晨玩心正盛,道:“哪里是要下什么雨,只是秋日的雾水重了些罢了。”拉着她的手径直沿溪岸向上游走去。穿过一片疏林,浓浓的雾气已化作细密的雨水撒了下来。小倩道:“看,是下雨了吧。”吴晨道:“这么小的雨算什么……”张开双臂,朗声吟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猛地一阵风卷着雨水飘了过来,雨滴细密,便如一道白色的珠帘。吴晨大笑道:“啊哟,雨真下大了,快跑……”两人携着手,一边跑一边笑。那雨滴黄豆般大小,跑到凉亭时,两人浑身都已湿透。吴晨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巾递给小倩,说道:“擦擦吧。”小倩接过那丝巾,正是冀城时自己为他擦嘴角药渍的那方。丝巾上犹有他的体温,想是他贴身收藏的,心中只觉一甜,擦了擦发丝的雨水,回过头,见他仍是满头雨水,便将丝巾递了过去,道:“你也擦擦吧,别着凉了。”吴晨用手在脸上抹了抹,笑道:“这点小雨怕什么,比这更大的雨我也不怕。”小倩见他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发梢不住向下流淌,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吴晨道:“笑什么?”小倩摇了摇头,忍着笑道:“没有……没笑什么。”吴晨道:“哈,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好笑的事瞒着我,快说,不然我呵你痒了。”小倩笑道:“我想起了一首诗。”吴晨道:“什么诗,快念给我听。”小倩咬了咬嘴唇,强忍住笑,缓缓吟道:“颅之巨兮,雨无惧兮。彼有伞兮,吾以颅兮。”
吴晨眨了眨眼睛,促狭道:“什么颅兮伞兮的,什么意思?”小倩笑道:“即是‘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吴晨叫道:“哈,你笑我是大头,看我不呵你痒……”纵身跳了过去,小倩已咯咯笑着躲过一旁,两人在亭中笑闹起来。猛地小倩脚步一住,吴晨已将她揽入怀中,笑道:“看你还往哪儿逃?”小倩却低声道:“那处有人。”吴晨急忙望向亭外,就见数十丈外的一株树下,隐隐有一片灰色的衣角露在风雨之外。吴晨深吸一口气,侧身挡在小倩身前,朗声道:“山下的朋友,雨下得这么大,不如一起到亭中避雨吧。”

那人缓步从林中走出,吴晨吃了一惊,只见那人须发灰白,竟是黄忠。黄忠缓步走入亭中,向吴晨深作一揖,道:“黄汉升参见并州大人。”吴晨见他浑身透湿,想是在雨中已不知站了多久,方才自己和小倩说笑的事可能都让他看在眼中,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热。黄忠急忙道:“老夫碰巧路过此地,见山上有亭,就想到亭中避雨。谁知才行到山腰,就被并州大人发觉了,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吴晨心道:“你这么急着撇清,定是什么都看到了。”心知黄忠是有要事要说,解下身上的长衣,拧干,披在小倩身上,道:“小倩,我有些公事要说,你在一旁歇一歇。”小倩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晨,吴晨笑道:“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小倩低声道:“原以为在你心中就只有公事,今日才晓得,在你心中,终究是记挂着我多一些。”吴晨吃了一惊,望了望她,蓦地惊觉,半年未见她的脸颊竟然有些瘦削,心道:“这半年我在外征战,她又何尝不是日日提心吊胆?她对我情重如此,真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心中一酸,胸口只觉一阵发堵。小倩嫣然一笑,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黄忠见吴晨面上一脸茫然,原本不想打扰,但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也顾不得许多,道:“黄汉升此来是向并州大人负荆请罪的。”吴晨回过神来,苦笑道:“老将军是说放走挛鞮豹一事的吗?若我在老将军的位置,也会这么做的,这件事不怪老将军。”黄忠摇头道:“不是此事,是小犬的事。当日若非犬子无知,在美稷将挛鞮圉劫走,挛鞮豹也不会恼羞成怒率匈奴部众大举来袭。黄忠管教无方,不但坏了大人北和匈奴的苦心,也令大人的手下死伤惨重,更令三辅、并州百姓遭受罹难,实是罪无可恕。大人的手下却将所有事都一力承当,令老夫更觉羞愧。大人请下令责罚,黄忠若是皱一皱眉头,便不是汉子。”
吴晨道:“他们的确没有对我说起这件事。只是说起来仍是怪他们思虑不周,不能怪令郎。”黄忠道:“并州大人越是淡然,老夫心中越是惶愧。并州大人,无论如何都请你下令责罚,黄忠心中有愧,不领责罚心中总是难安。”吴晨道:“好,我就打你三十军棍,责你教子不力之罪。”黄忠如释重负,说道:“谢并州大人。”吴晨笑道:“只是这军棍要到临晋才能打了。”黄忠道:“哈哈,只要并州大人记下了,老夫就绝不会忘了。”两人相对而笑。吴晨向一旁让了让,在凉亭一侧坐下,道:“我心中也有事不明,将军不是一直长驻荆州的吗,如何会到了临晋?”黄忠也不谦让,在吴晨一旁坐下,道:“这要从今年三月说起。并州大人想必也看到了,犬子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他这病是小时就得下的,治了十余年,病势却越来越重,老夫四处寻访名医,直至今年三月才找到名医张机为小儿疹治,只是随他而来的还有令师兄翟公子。”吴晨脱口道:“他……他去了荆州?”黄忠道:“是。他从巴蜀顺江而下,到长沙时,和荆州水军大都督蔡瑁在江上大战一场,蔡瑁张允连同数百兵士都被他丢下江中。”吴晨神往道:“他……他仍是这般厉害……后来呢?”黄忠道:“当时小儿便在橘子州对面的酒楼上,眼见令师兄大显神威,惊为天人。其后令师兄随名医到我家中,小儿便缠着他拜师。只是当晚江东大将太史慈听说令师兄到了长沙后,专程上门拜访,却与尾随追来的蔡瑁等人遇上,在我家中大打出手,令师兄脱身而去,犬子却认为是我周护不力,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吴晨心知黄忠身为荆州大将,不得不听从蔡瑁调派,多半是和翟星交了手的。想起当年在蔡瑁言语挤兑之下,关羽等人和奸商交手的事,便如发生在昨天一般,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老将军随后就追来了?”黄忠点了点头,苦笑道:“老夫晚年得子,加之他年幼便身患残疾,总是娇宠了些。他走后一月,老夫忧心他安危,只得追出来,直到最近才在直路附近和他遇上。”吴晨道:“原来如此。老将军这一走,那在荆州的官职呢?”黄忠道:“蔡瑁遇上太史慈吃了大亏,便告了我个私通敌军之罪,老夫现在已是无官一身轻了。”吴晨心道:“难怪你会直呼他的名字了。”心中已起延揽之意,道:“老将军今后何去何从?”黄忠道:“待此间事了,老夫便回南阳老家。”指了指头上的白纱,道:“我父早亡,是平福看着我长大。这次随我找寻叙儿,却不幸于半路殒身。叶落归根,这里的事一了,我就带同他的骨殖回南阳。”
吴晨原以为那纱布只是箍头之用,现在才知原来竟是孝布。再听他说事了就走,心中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但想起翟星和王翦,心知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随即释然,说道:“不知老将军在这里还有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黄忠从背后取出三支羽箭,递向他,道:“这是三支箭。有这三支箭,并州大人就可以命我做三件事。做好一件,我便取回一支。三件事了,就是我回返南阳之期。”吴晨推辞道:“老将军生擒挛鞮豹,将一场大祸消于无形,我已经很承你的情了,三件事就免了吧。”黄忠怒道:“你不肯接是不是嫌我老迈,不堪重用?”吴晨见他如此豪爽,再要推辞倒显得做作了,接过箭支,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若将一般的事拜托将军,恐怕将军也会认为我是在小看你。”黄忠道:“哈哈,你若真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拿来消遣老夫,老夫甩袖就走,什么三箭之盟老夫全当它是放……那个气。”吴晨听他说得率直,大笑起来,黄忠也是开怀大笑,这样一来倒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两人笑了一阵,慢慢停下,吴晨道:“老将军和太史慈打过照面,觉得他这人如何?”
黄忠道:“老夫和他交往不多,除了那次在家中和他见了一面之外,也只在海昏之战时交过手,这个人究竟如何倒不是很熟。但听闻他和孙策孙伯符是莫逆之交。孙策英雄了得,他看得上眼的人当不会有差。”吴晨好奇地道:“我听说孙策和刘表是世仇,他曾数次率兵进犯荆州,你们荆州人怎么看他?”黄忠道:“孙伯符号称江东猛虎,猛锐冠世,所向披靡,有再世霸王之称。至难得的,这人气度阔达,不拘恩仇,虽是咱们荆州的仇敌,咱们可也把他当英雄看的。”
这半年来吴晨忙于征战,对天下大事知之甚少,对江东的事更是一无所知,听黄忠说起太史慈和孙策,不由得谈兴大起,追问道:“那孙权呢?”
黄忠皱了皱眉,说道:“孙策死后,江东大乱,孙权处乱不惊,任贤计才,镇抚内外,不但守住了孙策创下的基业,隐隐然还有青出于蓝之势。只是其人杀戮心太重,就拿建安五年他征伐庐江太守李术之战来说,他破城之后,不但杀了李术全家,还纵兵在城中屠戮数日,在气度和胸襟上可远远不及孙策了,咱们荆州人多不喜他。”
吴晨知黄忠虽然豪爽,却不喜乱说,他既然说荆州人不喜孙权,那自是事实了。只是黄忠口中的这个孙权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知人善用的孙权相去有些远,不由长哦一声。黄忠道:“雨已经晴了,但看天色阴沉,恐怕午后还要下,不抓紧回去,只怕就要在此过夜了。”吴晨仰头看了看天色,道:“是了,看样子这雨还会再下,咱们走吧。”
三人站起身,沿山径而下,翻越山岭时雨又下了起来,吴晨拉着小倩跑入山路旁的密林折了些树枝扎成帽子带在头上。三人顶着叶帽沿路狂奔,只是不多时三顶帽子就散了架,被风卷着不知吹到何处。三人虽是狼狈万分,却是一路笑声不断,到临晋城下时,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吴晨用力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笑道:“让老将军跟着咱们淋雨,这可着实过意不去了。”黄忠哈哈笑道:“并州大人客气了,若不是跟着大人,老夫还不知淋雨也会淋得这般痛快。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小倩笑道:“这世上什么事最痛快?”吴晨和黄忠齐声道:“淋雨。”说完,三人齐声大笑。城上的兵士隔着老远就望见了三人,眼见三人到了城下,急忙放下吊桥将三人让了进去。城洞之中挤着数十百姓,或靠或坐在城洞两侧,都是些因匈奴战祸逃到临晋的难民。吊桥放下,这些人都望了过来。三人见这些百姓面容凄苦,都噤了声,快步向城中走去。这时猛地一人站起身,指着对面大声叫道:“水有毒,不要喝。”吴晨侧脸向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那面只有一个老妇茫然望着这边,心中暗叫不好,再回头时,眼前已扬起一片白尘,鼻中辛刺难忍,立知是石灰,挥舞双袖护住脸面,纵身后退。就听得前方一人厉声叫道:“小贼,还我爹爹的命来。”
金刃破空之声尖鸣而起,狂飙般直扑吴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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