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胡笳十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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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睿惊道:“你……你竟然是蔡先生的女……对不住,方才真是冒犯了。。夫……蔡……小姐,你怎么会流落到美稷?”
黄睿原本想称她为夫人,但想她出身名门,却流落异乡成为匈奴屠各部左贤王阏氏,其中非出于本愿的事想必不少,所以连称呼也改了。
那女子深深叹了一声,隔了半晌才说道:“贱妾正是蔡议郎的女儿蔡琰。这中间的经过,说来话长。大人明日还要参加大典,贱妾就不耽搁大人歇息了。”黄睿大声道:“我此来正是要与涂翟侯爷商议放回羁押在美稷的汉人的事。小姐倘若并非自愿留在美稷,自然也在放回之列……”
帐幕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桌案似乎被撞翻,桌上瑶琴砰地砸在地上。接着又是蓬的一声,似乎有人摔倒在了地上。黄睿、丹敦等人奔进帐中,只见蔡琰摔倒在地,桌上的瑶琴斜倒一旁。方才侍候在一旁的那名匈奴女婢此时也已奔了过来,边扶蔡琰起身,边一叠声的用匈奴语说着什么,神色极是仓惶。
蔡琰站起身,明眸之中尽是泪水,望着黄睿,哽咽道:“方才使节说,此行正是要放回羁押在美稷的汉人,此话当真么?”
黄睿点了点头,说道:“北地之战后,并州大人和涂翟侯爷曾商讨过此事,涂翟侯爷已经应允了。此次我来正是为了带这些人回去。小姐倘若不信,可以问他们。”向身后的辛垆李卓让了让,两人都点了点头。辛垆道:“并州大人从姜军师处知道了当年匈奴寇掠三辅时掠走了大批汉民的事后,一直非常挂念这些流落异乡的汉民。北地之战后,并州大人向涂翟侯爷提出放这些汉人回去,涂翟侯爷当时是应允了的。使节大人的话我们都可以作证。”
蔡琰目中的泪水滚滚而出,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不是在做梦吧?”丹敦在旁急得搓手:“放回其他汉人的事侯爷还能做主,但夫人是左贤王阏氏,这个,这个……要夫人回去,这个……”
蔡琰擦了擦泪水,说道:“贱妾的确是掠来的。大人倘若不嫌贱妾罗噪,此中情由,小女子可以一一说来。”
黄睿听到她是掠来的,想起来美稷的路上,一路风沙迢迢,其间艰苦自己亲历,她一个女子其间艰苦更是可以想象。何况她又是一代大儒蔡邕的女儿,心中对她更是怜惜,说道:“那就打扰小姐了。”蔡琰向两旁的桌案让了让,说道:“大人请坐。”
几人在旁坐下,蔡琰将地上的瑶琴拾了起来在案上摆好,坐了下来,纤手摸索琴弦。琴声铮铮,似有若无,她低眉垂首,却是在思虑如何开口。黄睿、辛垆、李卓等人都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唯有丹敦深知其间厉害,坐亦不是,站亦不是,黄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不住向下涌出。
蔡琰纤指轻轻拨弄,叮咚之声渐有韵律,隐隐间似有风沙之声在耳旁响起,忽高忽低,忽慢忽疾,尾音袅袅中,恍如此时突然置身沙漠之中,漫天黄沙,遮天蔽日,却有驼队的叮咚之声在风沙中响了起来。风沙虽然时狂时急,却始终无法将清脆的驼铃声压下去。几个盘旋之后,狂沙怒吼之声渐渐低沉,似如肆虐的狂沙渐渐退去,驼队终于跋涉而出。驼铃叮咚,似飞瀑鸣泉,层层迭进。渐渐地繁音增多,音律端庄肃穆,众人此时似乎已化身成那支行进中的驼队,走出漫漫黄沙,向一座矗立天际的巨城走去,一幢幢宏伟的宫殿鳞次栉比在眼前渐次展开,碧瓦红砖,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其恢宏壮观处,令人叹为观止。
“咚~~~~~”“咚~~~~~~”“咚~~~~~~”
恍若在晨钟暮鼓中,宫门次第而开。众人心头巨颤,突然升起一种想跪地膜拜的冲动。
宫门渐开之声似止未止之际,隐隐间一丝杂音响起,由远而近,潮涌而来。那声音越来越响,竟是刀枪交击声与胡马的长啸声。众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眼前的繁华名都即将惨遭屠戮的惊恐。果然,琴声越转越急,马蹄击地声、呐喊冲杀声、羽箭破空声、嘶喊悲呜声、大火卷风声一时俱起。众人眼前似乎看到冲天的火光中,美轮美奂的宫殿楼台一一倾塌残倒,无数百姓仓惶逃出家园,一阵心酸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便在此时,蔡琰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奸宦弄权兮害贤良,天子失权兮董卓乱天常。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歼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音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声音尖亢凄厉,与方才的温婉低徊迥然不同,显是这数年来怨气积在心中,直至今日才溃泻而出,其中悲愤怨怒直是动人心魄。
蔡琰唱了这几句,一时间往事纷至沓来,沸沸扬扬齐涌上心头,心中悲苦交加,难以自持:“我出生前一年,爹爹上奏请求正定《六经》文字,爹爹亲自撰写经文刻碑石于太学门外,一时间所有仕子尽至太学门外观摩拓刻。但我出生后不过数月,爹爹弹劾宦官不成反被诬陷获罪,流放朔方。娘亲抱着我随爹爹一路跋涉,
到五原时忽然接到赦令,那时爹爹和娘亲都是异常欣喜的,娘亲还特意为我和爹爹作了一身新衣裳。”
那时的她还年幼,但经月的尘沙之后,突然换了身新衣裳的喜悦至今记得。
“五原太守王智却要爹爹为他的小妾谱曲贺寿。爹爹嫌恶他为人,连夜离开五原。那夜满天的星斗,北风呜呜的吹,王智派的人一路追杀,爹爹和娘亲跑脱了鞋子,躲在山洞中才逃开。他们一路追,我们一路逃,直逃到扬州才安顿下来,这一住就是十二年。虽然时常为缺衣少食而忧心,但爹爹和娘亲却从来没有红过脸。原以为一家人会永远这样平淡,却和睦的过下去,爹爹却突然接到来自京城的信。”
想起那一夜,爹爹独立江旁彻夜弹奏《饮马长城窟行》,江风吹拂他瘦削身影的一幕蓦然涌动心头,心就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爹爹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流落扬州、大志难舒的郁曲,唯有娘亲才懂吧。原本默默无言的娘亲,第二天就张罗着回京。爹爹虽然不说,但爹爹那天真的非常高兴,十二年来,那天的爹爹是笑得最多。到雒阳的那天,来了很多人。他也来了。”眼前似乎又看到汹涌的人潮中,卫宣一身白衣卓立人群。想起他,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心道:“或许我真是不祥之人,爹爹有了我,仕途坎坷,终至怨死狱中。仲道娶了我,不过半年咳血而死。”
想起仲道,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卫宣那夜咳血不止,衣襟床褥上都是红红的一片。心就是那么慌慌的,似乎天就要塌下来了:“那一夜,仲道骨瘦如柴的右手拉着我的手,原来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泪水,一遍遍的说着:‘执子之手,不能与子偕老。文姬,文姬……’他一遍遍的念着我的名字,我就那么听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声音就那么渐渐的低了,手也渐渐冷了,我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仲道消散的声音而去。第二日,卫家的人都来了,他们叱喝为什么我不跟他们一起哭。他们又懂得什么?仲道埋入土中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一齐埋了进去。一个没有了心的人又怎么会哭呢?他们不懂所以他们将我赶出了卫家。”
“爹爹来信劝我,不要回家乡。爹爹是对的,倘若我不回去,那些平日与人无争的邻里就不会因为我这个不祥之人而惨遭杀戮。”
那是二月初春,桃花开的正艳。那天又恰好是社集的日子,乡亲邻里都出了门赶集。但那年的桃花却是伴随着胡马的长啸,卷起在半空。
蔡琰想到此处,泪水簌簌而下,哽咽道:“小女子感怀身世,失礼了。”黄睿叹了一声,说道:“小姐为胡兵所掳,历经劫难,情之所至……唉。”
黄睿本想开口安慰她几句,却是无言相对,只能叹了一声。
辛垆道:“听夫人所言,竟是被董卓部所掳。我记得董卓在时,对蔡大人信重有加,曾一日三迁令尊官职,夫人怎会被其部下所掳?”
蔡琰低声道:“家严当时随天子迁往西京,小女子却在家乡陈留。”李卓恍然大悟道:“难怪方才你要问我们这里有没有陈留人了。”
蔡琰轻叹一声,继续唱道:“戎狄逼我兮为婢妾,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里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回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黄睿听她所唱,才知俘虏处境的凄惨。想起自己虽然孑身飘零,但比起她经历的坎坷,却又不知强了多少倍,心中更是感慨不已。
只听蔡琰说道:“董卓这奸贼坏事作尽,被司徒王允用计所杀。但王允忠奸不分,在长安城中滥杀无辜。董卓伏诛后,西凉人众已散,但王允一番滥杀,却又将一干西凉人逼反,李榷郭汜聚兵围攻长安,王允兵败被杀。”

“李郭二人劫持天子后,不过一年就起内讧,天子趁机得脱。二人闻讯率兵紧追,情势紧急,天子不得以请客居平阳的匈奴于扶罗单于率兵救驾。于扶罗令其子去卑击溃李郭二人。贱妾当时陷身在二人军中,被当做俘虏掳至平阳。不久,于扶罗病死,左贤王去平阳吊唁,回美稷时又将一众汉民带了过来。”
顿了顿,唱道:“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膻为味兮枉遏我情。颦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曲调激昂悲切,琴声如玉碎金断,铮铮之声荡人心魄。蔡琰初始时仍要唱唱停停,至此却再无停顿,一气唱下: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喑喑。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冷冷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沓漫。追思往日兮行路难,六拍悲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以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於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俳优,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离别,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唱到这里,琴声已乱成一片,蔡琰双肩耸动,早已泣不成声。
黄睿和辛垆对望一眼,辛垆点头会意,干咳一声,说道:“蔡……小姐,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我们会和涂翟侯爷商议小姐回中原的事。”说完,几个人起身,向蔡琰施礼。蔡琰起身还礼,说道:“贱妾送各位。”黄睿道:“小姐不用多礼。我等走了。”几人转身走出帐外。
此时月亮已有些西斜,月光照的四周有些发白,远处帐幕外的火把在漠北的风沙中摇曳不定,众人心中都有些郁卒,出了帐幕都是沉默不语。
“黄大人,蔡小姐的事千万说不得。”一直没怎么作声的丹敦急步走到黄睿身旁,说道:“蔡家小姐是左贤王阏氏,左贤王又对她极是宠爱。北地一战后,呼延氏、屠各氏损失惨重,咱们兰氏一支独大,但远没有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若将挛缇豹逼急了,屠各部群情汹汹之下,侯爷也镇不住啊。”
黄睿喝道:“屡次寇掠三辅的不都是屠各部吗?照你所说,咱们这一趟根本不需要来,那些被掳的汉民侯爷都做不了主。”
辛垆在旁道:“琪英,此事我也觉得应当郑重。咱们这次来的人少,一个小小的匈奴支族卢水胡就几乎将咱们尽数歼灭,更何况历来是匈奴王族的屠各部?我看此事还是请并州大人定夺才好。”
黄睿怒道:“李校尉,你的意思呢?”李卓沉吟道:“死我倒是不怕。但此行原本是为了让汉民回归中土。北地经屡次征战后,青壮劳力没剩下多少,咱们最紧缺的就是这些羁留在美稷的工匠和劳力。蔡姑娘虽然是大儒之女,但一来不能耕田,二来如果弄僵了和屠各胡的交情,咱们这一路带人回去,遇到的危险恐怕就非卢水胡那些匈奴小支可比了。”
黄睿原以为李卓会支持自己,听他如此说,心中满是失望,胸腔只觉得一堵,怒道:“那你们做主吧。反正我这个使节有没有都无所谓。”说罢,甩袖而去。李卓在身后叫道:“琪英,琪英……”辛垆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此事事关大局,琪英应该能想通的。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也好。”
李卓道:“但军师嘱托,一定要照看好黄公子……”丹敦道:“咱们匈奴人最敬客人,现下大伙儿都知他是使节,敬他重他还来不及,怎会给他惹麻烦?”李卓唉了一声,收回脚步。黄睿大袖飘飘,转瞬消失在一处帐幕之后。
黄睿心头郁卒,李卓叫了两声却没有追来,心头更觉愤懑,只想远远离开众人,足下加力,向远处的大山奔去。走过十余重营帐,猛觉的一股劲风向背后冲来,心中一惊,身形微晃,闪在一旁。身子在帐幕上一靠,身子已侧过来,就在此时,身后那人已纵跃而上,左手护身,右手就向黄睿脖颈抓去。黄睿左掌一翻,疾切他手腕,右掌向他面门抹去。此时月光正照在那人脸上,只见那人须发箕张,面容枯如槁木,不由失声叫道:“左方!”
自从在左冯翊洛神祠三人逃进匈奴人营寨,借助匈奴人的穿着逃脱左方追杀之后,整整大半年不知此人行踪,黄睿原以为他已经死心放弃,此后再没将他放在心上,不想竟然在匈奴故地美稷又遇到他,心中直是惊骇莫名。
左方冷笑连连,说道:“可怜我在美稷找了你大半年,原来你竟然跑到并州,成了他奶奶的使节。幸亏老天有眼,山不转水转,还是让我在美稷等到了你。这次你还能跑吗?”左手一晃,右手突然一拐,抓在黄睿左手手腕上。黄睿身形侧移,右足疾踢,但左手手腕还是被左方拿住,疾夺之下,左方疾抓而上的五指已在手腕上划下数道血痕,火辣辣的疼。黄睿一惊之下纵声长啸。猛地啸声此起彼伏,四面响了起来,原来此时匈奴夜饮已散,三三俩俩的匈奴牧人酣醉而过,听到啸声,群起效仿,一时间如群狼月夜长啸,滚滚在四野传开,紧接着大笑声,哭叫声,乱嚎声,放歌声四下响起,乱成一片。
黄睿心中叫苦不迭,后悔方才拉不下面子出声求援,此时乱成一片,李卓、辛垆等人更不可能过来相救。心中慌急之下,肩头又中左方数下,脚下一虚,向侧摔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一人腿上。那名匈奴兵此时喝得醉眼朦胧,脚下一虚,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上,翻身站起,哇哩哇啦的大叫起来。左方这半年来受尽西北风沙之苦,此时这人挡在黄睿和他之间,一口恶气无处可发,斜身欺上,单手已抓在他脖颈,喀喇一声,那匈奴人脖颈断折,摔在地上。
黄睿在地上滚了数滚,听得后面惨呼,已知那人被左方抓死,惊骇之下,腾身就向一处帐幕后奔去。身后劲风声响,左方已追至身后,黄睿回掌拍击,砰的一声已和左方接了一掌,一股巨力沛然而至,黄睿踉跄数步,腰尚未挺直,身后劲风又至,再接一掌,胸腹之间气血翻涌,人已被震飞出去,蓬的撞在一处帐幕上。猛听得身后呛呛数声,跟着呜哩哇啦的匈奴语响了起来,心知又是数名匈奴人撞见二人肆斗。但以左方武功之精深,这几个匈奴人绝不是对手,情急之下,探手一掀帐幕,侧身滚了进去。侧耳倾听帐外,只听呛呛数声,跟着几声闷响,想是左方已将这数名匈奴人杀死。黄睿心中一紧,屏息贴在地上。猛听得拳风呼呼,似乎左方又和人恶斗起来。黄睿心中惊异,心道:“不想匈奴人中还有如此高手?”
忽听蓬的一声,一人狠狠撞在帐幕上,帐中一人似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惊喝道:“什……什么人?”语声温婉,竟然是蔡琰的声音。黄睿暗暗叫苦,心道:“不好,逃难竟然逃到左贤王的王帐里来了。”
外面人声忽然嘈杂起来,火光从外面乱七八糟的亮了起来,将幢幢人影映在帐幕上。黄睿心道:“倘若在王帐中被人发现,就是掏干长江的水也洗不干净了。”心中打定主意,立即向帷幕内侧了侧身。此时蔡琰起身,点亮烛台,黄睿见自己的脚还露在帷幕外,急忙缩了进去。蔡琰拿了烛台向外行,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一人大声禀道:“王妃放心,方才是有匈奴人喝醉了酒误闯王帐,卫队已经将其制服。”
黄睿暗道:“难道方才撞在营帐上的竟是左方?与他对敌的匈奴人武功之深,确是骇人听闻了。”蔡琰轻哦一声,转身放下烛台,正要吹息烛火,一人闪身从帐幕中奔了进来,一把将她抱住。蔡琰惊呼一声,黄睿几乎也惊呼出声,右手急忙按在嘴边。
那人双手揽着蔡琰的纤腰,雄躯将她紧紧拥在怀中,高挺的鼻际贴在她的秀发上,喃喃呼唤道:“文姬,文姬,你可知道这半年来我有多想你?”
蔡琰缓缓挣开那人怀抱,转过身,说道:“你不是在临晋吗?怎么回美稷了?”
此人竟是左贤王挛缇豹,黄睿不由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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