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崖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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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向高崖行军的吴晨等人,也望见了数里之外的那处烽火。.段明兴奋的道:“大哥,韩遂真的派人出击了。”吴晨自听闻定西失守后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平和,低声道:“此次李文大意失定西,导致我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而解除当前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吃掉韩遂,破其东西夹击的策略!”
一旁的彭羕道:“万一这次韩遂这龟儿子窝在龟壳不出来怎么办?”吴晨略一沉思道:“倘若他不出来,就突袭首阳县,佯攻陇西,吸引梁兴部南下,在其南下的过程中再实施分割包围,各个歼灭!”
抬眼望了望天色,抬高一些声音道:“赢天,去把那几个西凉斥候收拾了。我们就在高崖等候韩遂大驾光临。”
※※※
高崖位于榆中东北二十里处,陡峭雄峻的马啣山与绵延起伏的黄家山分列南北,两侧山势左右逶迤而至,在高崖陡然**,形成长约数里的峡谷,是由榆中赶往定西的必经之路。庞德赢天以及部下的六千人埋伏在南侧的马啣山,而吴晨段明率四千兵士埋伏在北侧的黄家山。
为了隐藏兵士和战马,已将两侧山崖茂密的林木中部伐空,但从外面看去,却没有丝毫异样。
月影西斜,将山峰的侧影长长投射在山下的土路上。谷外满目清辉,长逾两尺的野草在夜风中不住摇摆,如海浪翻滚,一直延往天际的尽头。
吴晨想起听闻上邽失守后伏击魏讽的那次战役,那晚与今夜是何其相似——同样是后方突然失守,腹背受敌,粮草运补被敌人截断,情况坏至不能再坏;同样是节节胜利之下突如其来的打击,陷入动辄全军覆没的窘境。只是那晚满天星斗,今夜却是明月高悬。
倏忽之间,那次战役已过去了近一年,其间水淹三军,火烧汤峪,佯攻槐里,活捉韦端,破袭夏侯渊……既有胜利的欢欣,也有失败的苦涩。想起麦积山下姜囧满面不舍,痛声疾呼的凄烈,乔山山谷烈火中奋力向上攀爬的文援刚毅不屈的怒吼,不由黯然神伤,心头一片酸楚。
身旁的段明轻声道:“大哥,有动静了。”
吴晨低咳一声,极目向旷野中望去。
乱草之中,一线黑雾徐徐升起,点点火光明灭闪烁,似若草海之上突然涌出万千渔火,瞬间漫布整个旷野。
吴晨精神一震,暗道,来得好。
那数千铁骑来得极快,不过片刻,前锋部已进入山谷。铁蹄踢踏的隆响在山谷中不住轰鸣。
段明压抑住满心的兴奋,低声道:“大哥,出击吗?”
吴晨摇摇头道:“韩遂生性多疑,而且经常干些损人利己的事,他知我军撤军,虽然想追击,但也害怕我军可能留下了部队殿后。以他的个性,只会怂恿张猛先来追击我们。要破除腹背受敌的局面,这次一定要吃掉西路军的韩遂,张猛这个小脚色,让他过去。”
一旁的彭羕心悦诚服的道:“还是主公棋高一筹。”
吴晨微微一笑,凝神向下看去。
数千铁骑从山谷中奔践而过,蹄声隆隆,转瞬奔驰出谷。片刻后,只余下满谷的尘灰和逐渐远去的蹄声。
谷对面忽的响起几声“咕咕”的鸟叫,吴晨知是对面埋伏的赢天在询问方才为什么不出击,向段明点了点头。段明双手合拢,正欲作答,被吴晨一把拉住。段明吃惊的望向吴晨,却见吴晨目光炯炯的望向西面的旷野。段明凝目向右望去,不住翻卷的草浪中,无数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急速迫近,人数在万余之间。
一定是韩遂的追兵。念头一闪而过,段明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际,全身都热了起来。
那些人越奔越近,数百人突然加速冲进山谷,数百铠甲的颤动与奔踏地面的声音,在山谷中不住回荡。山上的众人知大战将临,心情都说不出的紧张,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吴晨神色平静如洹,从神色上一丝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握弩机的手,青筋越来越显。
远处的旷野中猛得响起一声低沉的号角,进入谷中的西凉兵士停住脚步,突然转身奔向谷外。夜色掩映下的旷野,原本蚂蚁般向谷口狂涌而来的西凉兵丁似乎也停止了前进。
吴晨悬在嗓子眼的心几乎跳了出来,暗喝道:“不好,被发现了!”
赢天学鸟叫的“咕咕”声,电光火石般在脑际一闪而过。对,一定是如此。为方便骑兵进驻山地砍伐了树林,但如此一来山林间栖息的山鸟都飞跑了。数百人奔进山谷,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夜鸟惊飞?
吴晨暗骂失策,正待长身而起传令攻击,脚下的山峦猛得一震,接着地表不住颤动,滚滚的马蹄声闷雷般从东面的旷野响了起来。吴晨大惊失色,抬头向左侧望去,东面的旷野中,无数火把挥舞晃动,一如火潮平地而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段明惊喝一声:“不好,上当了!”
吴晨冷汗瞬时浸透背衫。右侧有韩遂万余大军奔袭而至,左侧张猛率军回身反噬,情况至此已糟至不能再糟。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如果返身逃走,自己这边四千人马可以借助山林的掩护逃至祖厉,但对面的庞德赢天以及六千兵士,必然陷入决死之境。倘若拼死一搏,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却有可能全军覆没……
彭羕惊喝道:“主公快下令撤军,不然全军覆没了!”
吴晨只觉一股刺骨的冰寒从后背腾起,电流般蹿至头顶,在寒气的刺激下,全身汗毛都乍了起来。暗暗道,镇定,镇定,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闷雷般的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忽然一面旗帜从扬起的尘灰中斜飘而出,旗角猎猎,向西不住甩动。吴晨心头巨震,犹如身陷满天迷雾,骤然间电闪雷鸣,迷雾顷刻间荡然无存,心头一片雪亮。起身大呼道:“放火,将西面的敌军封住,全军攻击张猛!”
彭羕惊喜道:“此时正刮东北风,我怎么没想到放火阻敌?”
此次伏击本就已准备好火矢,只等韩遂进谷就封谷放火,此时听吴晨高声传令,安定兵丁精神大定,张弓搭箭,将绑有硝石火油的火箭不间断的射向西面的山林。火舌飞腾而起,在林间草丛撩烧。凉州四月的草木已有些青翠,经火苗一烧浓烟滚滚而起,将下风处的西凉兵丁裹在其中。奔涌而来的兵丁被烟熏的眼鼻刺痛,目不视物,阵形登时大乱。
吴晨厉啸一声,高举手中银枪策马奔下山崖,安定军齐声高和,跟着狂涌而下。东面旷野上的点点火光亦是迅速逼近,松散的队形逐渐聚拢。明亮的火光之下,只见军阵中的士兵身穿玄色短襟,偏袒右胸,竟然没有一人身穿铠甲。一面大旗迎风飘扬,玄色的底面上,龙飞凤舞的绣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彭羕尖声喝道:“是‘河首平汉王’宋建的义从羌!”
义从羌是一部分彪悍的羌民听从汉朝廷的征召,参加对鲜卑匈奴的征战。这些人生性狂野,悍不畏死,有秦军左手提人头,右手挟生虏,裸衣追击敌军的悍烈之风,战力冠绝凉州,因此从穿束一看便知。
吴晨原以为伏击之策被韩遂识破,令张猛假意过谷然后返身围攻,此时才知是宋建率兵误打误撞坏了自己的计谋,有些惊惶的心态平稳下来。但义从羌战力素来令凉州各诸侯为之侧目,吴晨首次碰上,不由得暗暗皱眉,寻思道:“宋建一向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这次怎么会如此巧的赶上我和韩遂的争斗?”
段明高声道:“大哥,进攻吧!”
吴晨摇摇头:“等等,看清他们的实力再说,他们再靠近就用强弩射击。”
军号声响起,安定军驻足在两侧山崖的缓坡上,以左右夹击之势,列阵以待。数千义从羌缓缓聚拢,在两箭远处慢慢停下。此时天上明月高悬,万里无云,一派晴和,山崖上却火舌翻卷,舔噬天际,宛如炼狱。两军在明灭的火光中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更添一股惨烈之气。
吴晨望着对面义从羌军阵,虽然人马已经停下尘灰却并没有停止,前后左右四处滚涌,尘灰弥漫,映得火把光黄蒙蒙一片,耳旁不由响起马超说的话:“精锐之师奔袭,带起的尘埃层层叠叠,清而不乱。尘头散乱,非久经训练之师。军止而尘不止,四处溢出军阵的,必是疏于操练之师,以我军驯练之精良,尽可以一杀十。”
想到此处,吴晨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心中涌起此战必胜的强大信心,低声道:“段明,我率两千兵丁在正面突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率剩余的兵丁和庞德分从两翼侧击!”段明低应一声,策马向左侧绕去。吴晨随即指示传令兵将命令以军号发出。军队部署完毕,吴晨静静注视着对面数千义从羌,只待庞德、段明各自就位就下令进攻。
忽然一名义从羌首领从阵中策马而出,向天大声疾呼。那人喊一句,身后的数千军士跟着喊一句,那人边喊边将手中大刀向天挥舞,义从羌士兵群起响应,手中长刀向天乱举。这些人越喊越大声,越喊底气越足,轰隆隆声若雷鸣,阵中的战马喧嘶齐鸣,一时间呼声沸反盈天、震天动地。
彭羕惊道:“龟儿子们在搞什么鬼?”
吴晨道:“管他搞什么鬼,先杀了领头的再说。”厉声喝道:“云仪,拿弓来!”云仪高声应是,将手中的大弓向吴晨掷去。吴晨一把抄住大弓,厉喝一声,双臂振力,一人高的大弓被拉成满月形,几乎在同时,战意、气机亦达至巅峰,长啸一声,羽箭破空而出,在明灭的火光中化作一丝黑线,电闪雷轰般扑向义从羌阵前领军高呼的首领。“嗤”一声锐响,羽箭洞穿脖颈,那人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栽下战马。
两军相距不下两百余步,吴晨却一箭射死领军前锋,义从羌兵士心下骇然,身形后倾,拉得战马齐齐后退。
吴晨鼓足气力高声喝道:“跟我冲!”催马俯冲下山,兵丁齐声怒吼,狂潮一般向前冲去。对面的义从羌中战鼓也敲了起来,军阵在鼓声中缓慢启动,迎向飞奔而至的安定中军。吴晨厉声喝道:“放箭!”万箭齐发,羽箭的铁箭簇在噬天的火焰的映衬下,闪烁着冷艳的金属寒光,如万千流星瞬时迸发,狠狠扎入义从羌军阵,义从羌前排的百余名兵士被羽箭射中,惨叫着翻身坠落地上,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数十战马中箭,前膝突然跪倒将背上的兵丁狠掼而出,兵丁被远远摔在地上,来不及惨呼,安定骑兵高举长矛奔踏而过,瞬间将那十余人踏成肉酱。
数息之间,两军已狠狠撞在一处。矛刀交错,鲜血喷溅,十余名义从羌兵丁惨嘶着坠落战马。

吴晨从敌人胸膛抽出银枪,手腕抖动,一枪飙入正前方一名义从羌都尉的喉咙,那督尉长声嘶吼,脖颈顶着枪尖倾身前扑。吴晨手腕再抖,挥枪横扫,血色的枪尖从督尉脖颈斜飙而出,颈血嗤嗤,喷的督尉头颅在空中不住翻滚。正奔前的一名义从羌见眼前情景如此骇人,急拉马后撤,胸口猛得一疼,银色的枪尖带动喷涌而出的颈血,在空中划了一道鲜红的弧线刺入胸膛。那兵丁一时不得就死,怒吼一声,张臂夹住银枪,一名义从羌兵丁与一名督尉一左一右,夹击而上,督尉横刀斜掠,长刀沿枪杆砍剁吴晨握枪的双手,兵丁高举长刀,当头向吴晨劈下。
电光火石间,吴晨单手扳枪,猛得松手,长枪“嗡”一声反弹而起,狠狠撞在斜飘而来长刀上,一股巨力沿刀传来,震得那名督尉半边身子几乎麻痹,虎口更是鲜血喷溅,长刀脱手和银枪一起飞向空中。督尉惊骇欲狂,拨马后奔。
几乎在同一时间,左边的大刀卷着凛冽的劲风当头劈下,吴晨双手急探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迎向急劈而至的大刀。“啪”的一声,双手猛的合拢,将那柄大刀稳稳夹住,顺势前推。那兵丁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力当胸撞至,正欲拨马逃窜,已被刀柄撞碎胸膛,惨呼一声,翻身坠下战马。
吴晨催马而上,单手抄住从空中坠下的银枪,反枪横扫,挑在同枪一起下坠的大刀的刀柄上,长刀急射向拨马奔逃的那名督尉。“嗤”的一声,长刀洞穿脏腑从前激射而出。那督尉狂喷鲜血,尸身在马上颠了颠,随战马跑出数丈才坠下马去。
一旁的义从羌兵丁眼见吴晨顷刻间击杀四人,心下惊骇,纷纷向后退却。吴晨厉啸一声,纵马而上,安定军蜂拥而上,以吴晨为锥尖,利刃般深深锲入义从羌军阵。
山上的彭羕见正面已破入义从羌阵中,当即举号发令。一旁观战的庞德、段明等人立时发动军阵,数千兵丁手挺长矛以惊人的高速狂冲而下,整个山脉似乎都在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中颤抖。密密麻麻的长矛向前长长探出,冷艳的金属辉光寒意逼人,令人有种避无可避,瞬间即要被刺穿的骇人之极的压迫感。
“轰”的一声,庞德部在右翼先和义从羌撞在一处,冲击力之强,连山上观战的彭羕也有种瞬间窒息的感觉。锋尖处的庞德长刀翻动,身前数人从中腹被剖开,尸体在庞德狂猛的劲力的撞击下,向后抛跌撞在其后的义从羌兵士的身上,被撞的兵丁鲜血喷溅,倒翻下战马。
如此威势,看得义从羌众人头皮发麻,返身而逃。此时段明部率军破入义从羌左侧,与庞德部左右夹击,驰骋而入,所过之处义从羌人仰马翻,死伤枕籍,顷刻间穿凿而出。战骑在旷野中兜转,返身冲回。侥幸逃命的兵丁惊得魂飞魄散,战意顷刻间土崩瓦解,嘶喊哭嚷着向旷野四散奔逃。
吴晨指挥大军紧追不舍。追出十余里,猛见左侧火光闪耀,一队骑兵从侧翼奔袭而至,心知必是张猛的军队看见火光赶来增援,当即高声喝道:“段庞向右侧攻击,将他们赶过去。其他人随我来!”庞德、赢天、段明、王霆等人听闻军令,齐向右侧加速,掌劈枪挑,将溃散的义从羌向左侧驱赶。
义从羌被追了十余里,早已不辩东西,发觉右侧追击的安定兵丁勇猛难当,齐向左侧奔逃。
张猛见有盟守之约的义从羌鬼哭狼嚎奔突而至,高声喝道:“全军坚守,用箭射住阵脚,敢奔上前来的,杀无赦!”
一骑突然从夜色中奔突而出。那马与马背上的骑士一身黑色,而且马速极快,眨眼间旋风般奔至面前,张猛厉声喝道:“什么人……”一支大戟已从侧前方疾刺而出,戟尖寒光吞吐闪烁,猛然间幻变成无数闪烁的寒芒,身周半丈方圆似乎都在其笼罩之中,狂猛之极的劲力,怒潮般从两侧狂涌而至,唯有正对敌人的正前方却是一团漆黑,不但不见寒光,也感觉不到迫身而至的裂人脏腑的劲力,反倒有一股极强的吸力将张猛向前吸去。更可怕的,如此强猛地招式,耳中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如同敌人一戟将张猛从整个世界割裂开来。
张猛情知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厉啸一声,身子急速后仰,左脚勾住战马环辔,半个身子斜吊在战马上,一股森寒迫人的劲气刮面而过,如针如砭,激的张猛遍体生寒。那人轻咦一声,似乎没估道张猛骑术之精,竟能避过必杀一击。张猛听声音发自身后更是如受雷殛,心惊道:“若方才向前迎击,此刻已尸首分离。此人招式匪夷所思战马速度又是奇快,缠斗下去必死无疑。”
正待仰身催马,细碎至如万千银针破空的声音从头上狂飙而下。张猛急忙将左脚松开,头上脚下的向地上坠去,撞地的瞬间,右手横撑,从马腹下斜蹿而过。身后一声战马的惨嘶,几点水滴喷溅到脖颈上,张猛知必是那人劈死战马,暗叫声好险,左足点出,腾身跃向一名校尉,一脚将那人踹飞,空中转身跨坐在战马上。
赢天高声喝道:“张猛,我还没打过瘾呢,快回来,继续打过。”蹄声细碎,黑马纵身而来,张猛心胆俱寒,拨马蹿入阵中。乱兵此时也一窝蜂的涌上前来。武威兵丁终究和鲜卑、北匈奴等异族征战多时,一边撤退,一边用刀劈砍阵中乱窜奔突的义从羌兵丁,尽力保持着阵形向东北撤退。
蓦的一声号响,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右侧翼响起,吴晨率军从前方兜截而至,武威军不知前面有多少人,但见前方无数火把挥舞晃动,照得整个平原亮如白昼,惊恐莫名,转身向东溃散。
连退出十余里,张猛才收拢住残兵,回望旷野,满目清辉。风吹长草,无边的海浪不住起伏,一派安宁静谧,在后追击的安定军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再瞥眼身旁的残兵败将,个个神色疲惫,眼神中满是惊恐慌张,想起跨过黄河进入凉州时,这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子弟兵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是如此落魄,张猛只觉心头一片茫然,有种不知所措又欲哭无泪的感觉。
“或许该是时候回武威了。”
张猛茫然的想着。此时明月沉在西边的山崖上,宽广的原野上投下一片银白的光影,曾经以为遥远至不可追思的记忆,就在此时复苏了。那时自己和张行等人斗鸡走狗,累了就去酒馆斗酒猜拳,那时是何等的逍遥快活。犹记得和张行一起去偷了人家的一只斗鸡,那家豪富的家丁追了出来,并放出了狼狗。那些狗子穷凶极恶的在身后狂吠,自己就在山路上没命的跑,用力的跑,但它们却越追越近,而张行也是越跑越远。山路上似乎只剩下自己和那群眦着白牙的狗子。自己倾尽全力想追上前,却越跑越慢,终于脚下一软摔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狗吠的声音近得就像已到了身后,心中无比的害怕,但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就在此时,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张行急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快,把手给我……”
抬头,眼前是张行的大手。茫然间,张猛向那只手抓去,狗子,山路,大手,一切却在瞬间消失,只余下银白的月色依旧笼罩在旷野上。
张猛望着伸向前方空空的右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身旁响起雷赭的声音:“大人,后面有队兵马靠近,兵丁请求大人定夺。”张猛冷哼一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身道:“是什么人?”雷赭道:“还……还不知!”张猛怒道:“饭桶,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一个兵丁跑上前来,大声禀道:“禀告大人,来的人是河首平汉王敕封大将军段规的人马。”
张猛冷冷的道:“早猜到就是这个没用的家伙!”雷赭顺着语气道:“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败的这么惨!我看干脆把他们全宰了消气!”
张猛道:“算了,将他们宰了,还有谁替咱们和小贼交战?”雷赭颤着声音道:“大……大人还要和小贼交战?”张猛道:“哼,不过输了几场连魂都被他吓跑了。看在你们这么胆小的份上,明日启程回武威!”雷赭惊喜交加,一揖到地,大声赞道:“大人英明!”
此时雷赭的一番话完全出自内力,没有一丝拍马溜须的做作,张猛如何听不出?嘴角漏出一丝微笑,道:“好,这就去见见段规!”
亲卫在前领路,领着张猛到新扎的寨门前,启开寨门,就见段规率领一队义从羌远远聚在营门外。张猛迎了出去,道:“段大将军,别来无恙啊?”段规年纪在四十岁间,胡须花白,愁眉苦脸,身高将近九尺,却有些佝偻。胡须头发上都挂着青草的碎叶,脸上、身上鲜血淋漓,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见张猛迎了出来,急忙翻身下马,道:“败军之将,本已无面目见人,只是想起还曾连累郡丞大人退军,实是罪该万死。此次来,正是专程负荆请罪。只是大错已成,规不敢自求原谅,只待大人赐规一死。”撩起前襟,双膝跪在地上。
张猛暗道:“什么负荆请罪,我看是找个地方藏身。看在你还有可利用之处,暂时不与你翻脸。”急忙赶上几步,扶住段规,道:“此战之败,输在小贼太过奸诈。胜败兵家常事,小输一场,也可令兵士多处一份警戒之心,并非什么大事。将军负荆请罪,猛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段规还待客套,一骑飞奔而至,斥候大声叫道:“段将军,数里外发现大批人马向此处奔了过来。”听闻传报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段规惊道:“不好,小贼又来了!”张猛厉声道:“快进营寨。下令兵士加快筑寨,敢怠慢的,定斩不饶。”
两骑从西面飞奔而至,其中一人高声喝道:“是我,韩文约!”
张猛、段规等人张弓等待,月色之中,马上那人脸容瘦削,面容鸠戾,确是韩遂。众人放下兵刃,此时才觉得背脊一片冰凉,原来是汗水浸湿了重衣。
韩遂跳下战马,怒声道:“为什么不拖住小贼?若再予我半个时辰,小贼必然全军覆没。此番不胜反败,全是你们这群废物坏我大事!”张猛冷冷的道:“我与段将军和小贼激战之时,不知凉州牧大人在何处?”韩遂声色俱厉道:“山火阻路,只有绕路来援。只需再撑半个时辰,小贼就必死无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们也撑不到,要你等何用……”肩背脊张,杀机登时升至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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