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屋中漫谈群英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仙虎在灵山上虽是一人独住,屋子却是极为宽敞明亮。房内物什器具甚多,都堆得乱糟糟的,看起来个个都似积灰日久的样子,等着换洗的衣物也扔得到处都是,显是房屋的主人平时疏于打理之故,却也颇为符合仙虎平时大大咧咧的一贯作风。
仙虎给二人搬了两张椅子,却是斑斑污迹甚多。他嘿嘿笑了一下,便拿袖子在椅子上随意抹了抹,便算是擦干净了。芝兰嘻嘻一笑,道:“虎师兄,你这屋子可收拾得挺干净呀。”便坐了上去。仙虎知道她说的是反话,陪了个笑脸道:“我平时一个人住惯了,这里又不太有人来,呵呵,便少了些打理,芝兰师妹多担待一些了。”
芝兰哼了一声,道:“我来的时候,灵师姐便说你这里又脏又乱。她平时来帮你收拾屋子,光地上的灰就能扫出好几斤。”她抬手在空中做了个手势,显得有些夸张,三人都笑了起来,
仙虎在桌上找了几个茶碗,提了茶壶给二人倒茶。单雒见那茶碗看起来不太干净,似乎都油腻腻的,正想推托,却见芝兰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端起碗轻轻啜了一口,他便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端过碗来,心道:“这兰师妹虽是一介女流,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心胸极是大度,我却给她比了下去。”
低头正要小喝一口装装样子,脸刚贴近茶碗,却觉得一股清香猛地扑鼻而来,气味虽淡,却隐隐然有一种厚重绵长的势道在里面,清而不郁,香而不浓,闻之便让人猛地脑中一醒,胸中微有舒畅之意。
他不由得大奇,心道:“明明是冷茶,怎地比那寻常热茶还要香了许多?虎师兄虽说看起来邋里邋遢的,拿出来的玩意儿却是极不简单。”不由得轻轻啜了口茶,只觉得入口便满嘴馨甜,其余六窍仿佛堵不住似的往外泄着茶香,忙用力将嘴中的茶水咽了下去,立刻便感到一股凉意从喉咙直插心肺,竟是说不出的痛快。
仙虎见了单雒喝茶时的舒服样子,便笑道:“单师弟,这茶喝起来味道还行吧。”单雒正要回话,张开嘴来,却感到满嘴都是香气萦绕,清爽无比,忙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左手伸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许。边上的芝兰道:“虎师兄,这茶当真是好喝得紧。我在仙女峰上见灵师姐给众师姐妹们泡过,大家喝了都说好,却不知道这茶原来是从你这里拿来的。”
仙虎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么好的茶,我却哪里有了?这是仙峰观的茶,龙师兄每年来灵山,便给我带了不少来。你们灵师姐喝了说好,便每次来都从我这里要了些去。”
芝兰笑道:“也难怪灵师姐让我这次来灵山,特意给你带些糕点来呢,原来却是拿了虎师兄的茶叶,拿糕点来交换呢。”便把自己带来装着糕点的包裹放在了桌上。仙虎看了看包裹,点头笑道:“也真难为了你们灵师姐了。我平时天天去灵尊老人家那里蹭饭,哪里还吃得少了。她却还老当成是我们小时候一般,知道我最喜欢吃软糕,每次来便给我做了一些带来。”
他打开包裹,从里面拿了两块大的软糕,递给二人道:“你们等了这么久了,也饿了吧。先吃块糕垫垫肚子。”单雒嗯了一声,虽然肚子挺饱,但想到是灵仙儿亲手所制,便忙不迭地接了过来。却见这软糕上缀了几点红枣,做工颇为精美,想到灵仙儿做糕时必定颇花了一番心思,此刻拿在手上,却哪里还舍得吃了。
芝兰却不伸手,道:“虎师兄,我们刚才来之前便吃过了,此刻却哪里还吃得下?再说,这糕是师姐给你做的,我们又怎好意思沾光?”转过头来,却见单雒已经把糕咬了一口,不禁有些气恼,便朝他扮了个鬼脸。
原来单雒原本虽然舍不得下口,但一听芝兰的口气,却似乎要让他把糕还给仙虎似的,不由得心中大急,忙提起软糕,先一口咬上去了再说,免得到时候把软糕还给了仙虎,自己却连仙女儿做的糕是甜是咸都不知道。
谁知道这软糕入口,却极为坚硬。单雒用力嚼了数下,心道:“乖乖我的妈呀,这还是软糕?怎么硬得像铁石一般?”好不容易把糕嚼碎了,却是用力过猛,震得两边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发觉这软糕虽硬,黏力也是十足,倒把自己的牙齿给糊了。
却听仙虎向芝兰叹道:“你们灵师姐做了这么多年糕,却没一点长进,这软糕总是做的又韧又硬。”见单雒一脸严肃,双拳紧握,正在发力死嚼,便道:“想不到单师弟竟然对这软糕挺感兴趣,喜欢就多吃点。”伸出手又要去给单雒拿糕,单雒忙死命拦住,心道:“要不是碍着你们在,嘴里这一口我都恨不得现在就吐掉它。仙女儿做的这软糕,当真是中看不中吃。”
二人看着他的窘样,都不禁笑了起来。芝兰道:“灵师姐做的这软糕,我们仙女峰上的师姐们尝过后都摇头。可灵师姐却说虎师兄你从小就最爱吃这样的软糕,每次有人上灵山她便做了好些托人带过来,好让虎师兄吃个痛快。”
单雒好不容易把那口软糕吞了下去,却觉得胸口堵得慌,忙又端起茶碗喝了几口,食道通了些,才觉得舒服了不少。听芝兰说了,便强笑道:“虎师兄真是当真好口福啊,这软糕味道还行,就是硬了点。”仙虎笑道:“单师弟若是喜欢,等会儿便多带些回去好了,不过你龙师兄那里,就不要给他吃了。上次他来我这里,碰巧灵师妹也在场,非要让他吃块软糕。你们龙师兄。。。哈哈。。。见这软糕做得好看,居然挑了块最大的。”
他说道这里,不禁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二人也觉得颇为好笑,单雒道:“那龙师兄是不是吃了一口,便也像我这样,猛给自己灌茶呀?”仙虎摇头笑道:“这却不是,你们龙师兄发觉上了当,却不表现出来,居然一口茶都不喝,非常有涵养地把这一块大糕硬是吃了下去,当时便把你们的灵师姐看得眼睛都发了直。”
芝兰掩嘴笑道:“难怪灵师姐一直以来都对龙师兄赞誉有加,原来他还有这么一面啊。听别的师姐说,虽然龙师兄现在在七十二峰比试中技压群雄,待人处事却和当年连续被人摔下擂台时一个样子,不卑不亢的。”
仙虎摇头道:“技压群雄,却也未必,只不过有些峰上的厉害人物不屑与其他峰的弟子交手而已,像五子峰的秦舟,舍身崖的婉盈等。你们龙师兄看起来似乎柔柔弱弱的,但早年学艺未成,居然敢连着五年上台去当着众人的面被摔跟头,就凭这种胆魄,再过些年,只怕七十二峰中当真是无人能再与他相抗衡了。”
单雒又是敬佩,又是心寒,心道:“龙师兄可忒厉害了些,我这次若不来灵山,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他是纨绔弟子呢。他能不动声色地把这么难吃的软糕都吃下去,只这一份心思,我便做不到了,也难怪仙女儿对他芳心可可了。”他手中拿着那咬了一口的软糕,趁仙虎和芝兰说话时不注意,偷偷便塞到了自己端碗那只手的袖子里。

却听仙虎又道:“不过仙派的七十二峰中,能让灵熵大哥看中的,却是摩天岭的箭神。这几年他风头正劲,却同你们龙师兄般不好张扬。二十年前他父亲随大圣血战魔域,到如今却还身埋异域,尸骨未还。大仇当前,也难怪他练武极是勤奋了。”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了两步,神情间却显得有些黯然,道:“我自小到大,天天便要在药水里面泡一个时辰,却哪里还有时间去其他峰上学本事。每次碰到其他峰上的弟子上灵山,我便只能厚着脸皮,缠着他们问些练功口诀。灵尊他平日里事务劳烦,又哪有时间指点过我练功。我虽然从小便在灵山上长大,可除了这一身铜皮铁骨,真动起手来,除了能抗打,却还有什么用了?”
二人对他的事情早有耳闻,此刻见他心灰,都免不了劝解几句。单雒道:“虎师兄,你这一身钢筋铁骨,和人动起手来便只攻不守,这个便宜却占得大了。”仙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什么便宜?我上次缠着你的龙师兄比试了一次,我倒是只攻不守,可两只手出去就再也没有收回来过,被他七捏八绕得缠了半天,一急之下我便把右腿也踢了过去,这右腿便也给他收走了。我一条左腿从下午开始金鸡独立了半天,一直站到脱力。”他转头又向芝兰道:“你们灵师姐更是厉害,和我动手时这里一绊,那里一扯,我却抓不着她,当真是有劲没处使了。”
芝兰笑道:“虎师兄不需气恼,我们仙女峰的武学本来就是以巧制刚,你无处使力却是正常得紧。你要是和营盘嘴的承师兄动手,胜负可就难说了。”仙虎气道:“这承起一身的牛蛮劲,上次和他过招,几下便发了蛮力把我摁到了土里,我被他按得动都动不了,又哪里能和他再斗下去。”
单雒和芝兰听了,都不禁莞尔。单雒微笑道:“虎师兄,你那是缺少和人动手的经验,口诀学了,也要经常与人动手才能领会贯通,你这般光学不练,又仗着自己铜皮铁骨,疏于防守,临敌上阵,破绽便多,被对手抓住了,自然能轻易对付你了。”仙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倒是。”
三人说说笑笑,便又说到了下个月的同门切磋上。仙虎不禁叹道:“二十年前大圣失陷魔域,下落不明,十年前天龙独抗魔剑,生死未卜。两役皆为灵尊统兵亲征,仙派每次都是折损精英甚多。这些年仙派同门切磋,虽是后辈群起,但正道与邪道每隔十年便有一次恶战。如今十年已至,却不知道这次,又会有多少师兄弟丧了性命。”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单雒微微皱眉,道:“虎师兄的意思,是否说灵尊指挥不力,才使得正道众多英才埋骨他乡,每次与邪道动手都处了下风?”旁边的芝兰轻轻咬了咬嘴唇,却不说话。
仙虎长叹了口气,道:“我听本派不少前辈私下谈论,皆道灵尊每次领军,行事都太过保守。二十年前大圣孤军深入魔域,与邪道高手血战数日,灵尊却迟迟不能率兵接应,导致三千精锐尸陈魔域,孤骸不返,尽数沦为漠北之尘。十年前天龙得了十地剑,邪道几乎无人能与他相抗,大军所到之处当真是目无先零,气射西旅,邪道正兵穷势危之际,灵尊却又止兵不前,导致天龙一意孤行,最后饮恨魔域。两次恶战,正道表面看起来似乎占了上风,但失了大圣与天龙,丢了七彩莲棒与十地剑,却是得不偿失。”
十地剑与七彩莲棒,二者具是仙派扬名天下的至宝,如今却沦入蛮狄之域。单雒和芝兰虽刚入仙派不久,对这些事情却也都略有耳闻,二人掩饰不住好奇之意,问道:“虎师兄,那这两物,现在却又在哪里?”
仙虎道:“十地剑与七彩莲棒都是本门无上仙器,神兵通灵,邪佞之人又如何能碰得?听说大圣兵败后便不知所踪,那七彩莲棒便与她一同绝迹江湖。而天龙据说败入魔沼深处,被邪道的万毒姥姥用奇毒困住,无法脱身。十地剑自行护主,与天龙同沉入魔沼深处,下落不明。”
单雒插口道:“虎师兄,我听师傅无意中提到,说玉女峰的大圣,是个女子,却不知是真是假?”仙虎点头道:“二十年前我才刚刚出世,可没见过那个什么大圣。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人说起,都道大圣是个风华绝代的美貌女子,她兵败那年也才二十出头,和我们的年龄相仿。”
芝兰诧舌道:“这么年轻便能拿了七彩莲棒,与邪道一众高手恶战数日,却还是个女子,这大圣当真是厉害得紧了。”
仙虎笑道:“那天龙也是位厉害人物。据说十年前他和我们年纪相若,却悟了三界通法,更是在灵山上得了十地剑。佛门一脉年轻人中,恐怕便只有那个无敌能和他相提并论了。”
说到无敌,单雒和芝兰二人都颇为好奇,单雒道:“佛门讲究的是清静无为,不妄动无明。这人却法号无敌,岂不是和温谦佛道背道而驰?”仙虎摇头道:“单师弟,我当初也是这般想法。后来我听峰上的长辈说道,这无敌年纪轻轻,却通透金刚玄妙,如此年纪却有如此造化,当真是佛门中古今一人。便是他的师兄无界,也未必便有这个境界了。而这无敌二字,却不是他功成自诩,而是他刚出生时,他的师傅一叶禅师向清风道长求的名字。”
单雒兴奋道:“那无敌武功如此厉害,若是碰到我们龙师兄,必有一番恶战。”仙虎轻轻一笑,道:“你们龙师兄在仙派固然厉害,若是碰到无敌,只怕便如我碰到他一般,只有捱打的份儿了。”
单雒大喜,虽然还不知道无敌长什么样子,但一听说能打败自己的师兄龙凡,心中立时便对他大增好感,暗道:“这无敌如此厉害,我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想办法向他好好请教。”他为灵仙儿神魂颠倒,不能自己,却苦于仙派诸峰无人能与灵仙儿的意中人龙凡相抗。此刻听说无敌如此厉害,便如漆黑长夜突然化过一道闪电一般,豁然开朗,便把这无敌当作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此刻就飞奔到无敌身边,磕头拜师,至于什么仙派,什么仙峰观,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却听仙虎又道:“金刚者,至坚也,非万物所能破,却能破万物。你们仙峰观的武学虽然奇怪得紧,善于变化,暗合兵理。可碰到无敌的金刚,刚到至极,恐怕也只有你们百年前的飞罄老人才能与之周旋吧。”
单雒心中却想:“这金刚这般厉害,能破万物,却不知道能不能破了灵仙儿的芳心。若是真能连人心都能破了,那我便非拜这无敌为师不可。到时候他爱破谁就破谁,我就破了灵仙儿的一颗芳心,天天让她陪在我身边,那可真是美得紧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