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初入仙峰瞻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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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峰观位于剑门雄关的西侧,三面绝壁,西面却连着小剑山。此处峰势雄奇,峰峦叠嶂。山顶处建了一座大殿,正殿为雄天殿。殿中塑如来金身,供为正主,两侧儒道分宾,三派同尊。
单雒被安置在了偏堂,屋中摆设自是比灵山脚下的竹屋好了不少。云霞道人看起来一幅老态龙钟的样子,便似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似的。单雒每次见了,心里便想:“跟了这样的师傅,也难怪龙凡师兄每次都被人摔跟头。”
那龙凡却让单雒印象大大改观,他上峰之前,听了赵师兄口中龙凡的那些光辉事迹,便早把龙凡想象成了那种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此刻眼前的龙凡,却是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一脸的英气,说话也是彬彬有礼,让单雒顿生了不少好感。
帮着单雒收拾了房间,龙凡便提议两人四下里走了走,也好让单雒熟悉一下山上的情况,单雒自是求之不得,忙一口应允。雄天殿所在之地原已是仙峰顶的最高处,二人出了院门,却见不时便有云雾自脚下涌来,氤氲袅袅。远处岷山白雪皑皑,在云雾缭绕之下,如薄纱轻盖,微隐若现,让人仿如置身仙境一般。龙凡叹道:“我九岁上山,在此也整整十二年了。可每次站在这里,满目的雪山云海,却似乎怎么也不能看够了一般。”
单雒放眼望去,此时虽已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却犹能远见剑门群峰连山参差,群石倾奔,壮丽山色之间,隐隐勾勒出古时魔王波旬迹秘九天之上,身没重泉之下,挥剑执盾,在此与诸神决战时的霸意。他为这群峰气势所染,不禁叹道:“群峰染雪,如剑顶天,犹射寒光,让人观之心中顿生豪情快意。师兄在此十二年,便比小弟多看了十二年,小弟当真是羡慕师兄的好福气啊。”心中却道:“跟斗也比我多摔了好多年,算起来我也不亏。”
龙凡哪里知道单雒正想着他摔跟头的事儿,还以为师弟亦和他有了同感,不禁微微笑道:“心一气纯,可以格天动物,天下无不成之务矣。此处峰高林静,却最适合我们定心养气,修身养性。”单雒附和着直点头,心道:“心平气和,便是被人摔几个跟头又何妨?站起来拍拍尘土,心平气和得紧呢。”
二人围着院墙缓缓散步,龙凡边走边道:“听师傅说,师弟你是清风道长力荐来此,又深通兵法,年岁却和我差不了多少,真是年少有为啊。师兄虽已上峰年久,在兵法领会上却多有愚钝之处,日后还要靠师弟多多指点迷津。”
单雒讪讪一笑,心道:“龙师兄似乎挺好说话,为人又是谦逊和善。日后我便发发善心,陪着他摔摔跟头,倒也无妨。”嘴上却道:“龙师兄谦虚了,其实我于兵法一途也只是偶懂皮毛,日后还要靠师兄多多指点才是。”他嘴上谦逊,却是为自己先设了个伏笔,若日后云霞道人和龙凡发觉他对兵学一窍不通,他到时也好有个台阶可下。
龙凡“嗯”了一声,师弟话中有话,他却是听得出来,当下淡淡一笑置之。单雒心中微虚,心道:“他莫不是已经听出了我的言下之意了吧。这龙师兄表面上看起来挺谦虚和善,搞不好却是个厉害角色。”他心中有鬼,便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再说两句门面话撑撑场面,却见龙凡神色肃穆,双手背负身后,走到崖边,似乎被远处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
他心中好奇,刚想脱口而出的门面话,便被咽了回去。天边夕阳已逝,明月未升,周遭景色已有些模糊不清。单雒顺着龙凡的眼光瞧去,远处阴沉沉的,瞧不太真切。他极目远眺,估算了下大致方向,似乎便是灵山方位。
此时夜色渐朗,山风渐凉,吹在人身上便不由得泛起阵阵寒意。单雒转眼望向龙凡,却见他神情间甚是专注,便似灵山之上有什么稀罕宝贝一般。单雒心道:“便是盈山宝玉,满海珠玑,也不用看得这般入神吧。”脑海中微一转念,忽然想道:“灵山那里还有个灵仙儿呢,龙师兄莫不是也和我一样,对这仙女儿一见倾心吧。”想到灵仙儿,他便不由得痴了一般,只是呆呆地想:“不知仙女儿现在在做些什么,还是不是记得我。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在灵山,还是在仙女桥。”心中柔肠百转,眼前佳影浮动,便也痴痴地随着龙凡的目光,傻傻地望着灵山,至于日后牛皮穿帮,陪着师兄摔跟头等一众烦恼事物,却早已被远远地抛诸了脑后。
次日清晨,单雒便在雄天殿上向云霞道人行了拜师礼。仙峰观人丁不旺,便是加上单雒,也不过三人,峰上诸般事物,日常饮食梳洗,便都须亲力亲为。云霞道人年事已高,又是长尊,平日里便少些劳务,多是龙凡一人操持,此刻来了单雒,正好与他多分担一些。
仙峰观平日里作息倒也简单:早上随云霞道人修功练法,下午便让弟子们自己修行兼做些峰上劳务。晚间用过晚膳,云霞道人便早早地歇着,弟子们各行其事,看书也罢,修行也罢,云霞道人也不过问。
单雒初来乍到,对峰上诸般事物都感到新鲜得紧。三人行完拜师礼,叩谢了殿中所供奉的诸位上尊,便退出雄天殿,来到一侧的偏殿。
这偏殿规模虽不如正殿,却是藏书甚巨。除中间有片空地之外,周围便都是一排排的书架,堆满了各种古籍。单雒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却不知仙峰观的武学如此博大精深,光习武之书就堆满了一屋,也难怪百年前的飞磬老人能如此出名了。”
他好奇心起,便凑到邻近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古籍翻阅,入眼竟都是古篆小字,十个字里倒有四,五个不识。龙凡笑道:“单师弟,还不快来这边坐下。”

地上零零散散,放置了数个蒲团,色作古铜,触手硬而微凉,显是采山间老藤编制而成。云霞道人拣了最里面的蒲团,盘膝坐下,道:“单儿不必如此心急,峰上生活清苦,平日里便要靠读书来打发时间,也不必忙于一时。”单雒点头称是,心道:“这些古书可难懂得紧,我若在此读上数年,只怕下山去考个状元也是不难的了。”
龙凡与他各自找了个蒲团坐下,云霞道人道:“仙派七十二峰中,数我们这一峰的武学最是艰深繁复。其他诸峰多是以修身为主,我们这一峰,却要内外兼修。单儿,你可知道为何学兵法之人,便要入我这一峰?”
单雒摇了摇头,示意不知。云霞道人笑道:“兵者,诡道也。善攻者,敌不知所守;善守者,敌不知所攻,归根溯源,便是心智使然。仙峰观的武学,深合兵法之精要,与敌临阵,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若脱兔,敌不及拒。兵者与武道,二者本为一体。”
“本峰武学,虚为正主,实为上宾,虚实之间,主客分明。上通阴阳,下效五行,克敌之时,便如执朽辔以御逸驷,承劲风以握秋蓬,役恬性以充劳府,对群物以耦怨双。”
“敌之对我,却是虚实难辨,如异投珠而按剑,等藏冰而耀壶,沉壁影而为镜,碎金辉以成波,虚虚实实,久耗之下必定心浮气躁,若想强以实破虚,便如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弊大于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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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凡嘴角微扬,显是心中偷笑,这一番入门精要,他九岁上峰时便已领教过了,当时便是一头雾水,听得云遮雾绕,却哪里还懂是什么意思了。
单雒此时便如当年的龙凡般,云霞道人一番高论,引经据典,博引旁征。他初时还能听懂少许,到了后来却已是全然找不到了方向。见云霞道人摇头晃脑,口沫飞扬,显是谈兴正浓,哪里还敢去打断他,只得不断点头,装作大有收获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云霞道人意尽,单雒不禁暗自出了一口长气,至于云霞道人所言何意,却不敢去询问,只怕到时师傅白眼一翻,反问他道:“你不是深通兵法吗?怎么连这么些浅显的意思都不懂?”只怕便会更为尴尬。
他心下正自揣揣,却听云霞道人道:“单儿,听闻你熟读兵法,却不知古今众多名将之中,何人让你最是心宜。”
说到从古至今的名将,单雒却是来了兴致。虽说他平日里庸庸碌碌,不思进取,但对古时那些名相贤将却甚是仰慕,也渴望日后能如他们一般出人头地,所以当仙虎问他有何擅长之时,便不禁自夸,以兵法答对。此刻云霞道人说到名将,可正对了他的胃口,微一思索,便道:“北宋狄青,每战必胜,便连对手都为之胆寒,实乃将中之龙凤。”
云霞道人点头道:“每遇冲锋陷阵之时,狄青必身先士卒,将不畏死,兵又何惧之,此真将才也。”
见师傅认同,单雒不禁大喜,心道:“虽说我兵法不行,可这名将,从古至今却是相通的。”侧头见龙凡亦是微笑点头,更是暗暗欢喜,心道:“看师傅和龙师兄这样子,似乎对狄青也颇为推崇,只是不知师傅和龙师兄最喜欢的名将又是谁了。”
却听云霞道人又道:“昔归仁铺一战,侬智高兵强势盛,猛攻之下,宋军前阵受挫,敌众己寡,眼看抵挡不住之时,狄青却从容变阵,两翼阵式不断变幻,奇兵突出,虚中藏实,大破侬智高于昆仑关前。”他顿了顿,望向单雒道:“单儿,狄青用阵,不拘泥于常,贵在当机立断,鬼神莫能预,圣哲不能谋,若是举棋不定,便不胜其藕。”
单雒沉思半晌,半悟道:“师傅之意,是否我们临阵对敌,便应如同狄青用阵一般,智勇相合,因时制宜,才是克敌制胜之道?”
二人抚掌称善,龙凡笑道:“单师弟为人聪明,又浸淫兵道日久,师傅稍一点拨,他便懂了,日后想必修炼仙峰观的武学,亦是事半功倍。”
云霞道人正色道:“单儿,仙峰观武学博大精深,非大智大定者不能悟。无缘者修习,便如逆水行舟,前进稍许亦是艰难。你龙师兄天资聪颖,在此修行了十二载,也才略窥门径,你日后除了要多用功之外,亦要多花心思向你龙师兄好好请教。”
单雒点头称是,云霞道人复道:“其实本门武学,最关键之处,便是这阵法。单儿,你久习兵书,当知道两军对垒时,排兵布阵的重要性。而仙峰观的武学,便是以人为阵。临敌之时,敌若攻来,便似入了你的阵法,如何运筹帷幄,克敌制胜,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华夏一族,自古便是中原板荡,纷争不断,逢战列阵,那是兵家常事。以人为阵,听起来虽然新鲜,单雒倒也不难理解,心道:“也难怪学兵法的要上仙峰观了,寻常粗人还真学不了。”他忽地想起龙凡每年比武切磋时的丑态,不免心灰,暗想:“龙师兄这人看起来便聪明得紧,十二年也只是刚刚入门,我根基浅陋,只怕到时还不如他了。”
当下云霞道人便又说了些仙峰观武学的修行法门,虽是入门心法,但内容却颇为艰深,什么两仪既辟,阴阳汗浩,五才迭用之类的,显是博采百家而成一体。单雒一时之间却哪里能搞得懂这么多,只是听着云霞道人的口述,死记硬背,心道:“不懂之处,稍晚点再向龙师兄请教。这仙峰观武学如此博大精深,看样子日后也够我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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