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如见仙女心中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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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雒手上这枚铜钱虽小,却也颇有来历。清风道长当时便告诉他:“此钱唤作玲珑币,最能识凶断吉。你日后若碰上犹豫不决之事,可用此钱断之。若字朝上则可行,若纹朝上则当弃。但所断的结果,却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必遭劫报反噬。”
他把玩了一阵玲珑币,便从床上跳下地来,轻手轻脚的将自己竹屋的门虚掩上,心道:“我干脆就把仙界的七十二峰都想一遍,然后用这玲珑币一一卜算,哪个峰是字朝上,我就拜哪个峰。”
主意打定,正要抛掷钱币,却又犯了难。原来他刚上灵山不久,仙界虽有剑门七十二峰,他却背不出几个来,正自抓耳挠腮地回忆到底有哪几峰时,却听屋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那笑声虽轻,单雒在屋内却听得真切,只觉得那笑声轻柔婉转,便如夜莺啼唱一般好听,整个人当时便酥了半截,心道:“能发出此天籁之音者,必定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吧。”他少年人好奇心起,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边,想要开门去看个究竟。至于日后拜哪个峰,却随着刚才女子那一阵笑声,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拉开屋门,却见屋外空地上,一众刚入门的师兄弟,正围着一男一女。那男的一身黑衣打扮,身形甚是硕壮,面色微黑,显得孔武有力的样子,年岁却看起来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他惦记着那发出笑声之人,忙定睛去看这青年边上的女子。
这一看,他立时便如遭了五雷轰顶一般,嘴巴半张,大眼圆睁,呆得动弹不得。心里却想:“我刚才还想发笑之人,必定是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这哪是女子。。。这分明,分明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啊。”
却见那女子,穿一身乳白色长衣,腰系一根淡绿色的琉璃绸带,长发披散,两侧长发微垂胸前,面目便如画师作于画上的女子,笔下极尽人间绝色之意一般。她细眉杏目,浅笑盈盈,眼眸所到之处,便似柔风暖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受用。
只听一人道:“师姐便如画儿中走出来的一般,我们这些世俗凡人,今天可真算是开了眼了。”众人一阵嬉笑,又有一女子道:“师姐必是这灵山之上最美丽的人儿,师妹当真是妒忌得紧。”惹得大家一片附和之声。
那貌美女子只是掩嘴而笑,身边的黑衣汉子笑道:“你们这些师弟师妹,尽就知道夸她,日后你们可别到了在仙界里被人欺负的时候,才想起我来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有人便道:“虎哥身强力壮,英俊不凡,面似冠玉。如此英姿飒爽的潇洒人物,日后必定会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多多关照的。”那黑衣汉子佯装发怒,道:“你夸便好好夸了,却说什么脸如冠玉,我还不知道我面如黑炭吗?”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单雒见那女子笑得花枝招展,不禁看得痴了。那黑衣男子正笑着,抬头却看见了他,便笑着招手道:“这位师弟也是新来的吧?”
单雒正瞧得失魂落魄之际,那黑衣男子的声音传来,他不禁一惊,心道:“我这么色迷迷地瞧着那仙女儿,那样子可别被他瞧见了才好。”忙偷偷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强笑道:“这两位想必是师哥师姐吧。”
他走上前去,冲着二人抱拳道:“在下单雒,见过师兄师姐。”那黑衣少年点了点头,笑道:“单师弟不必如此多礼,在下仙虎。”他又指了指那貌美的女子,道:“这是灵仙儿,我们俩听说今天你们见过了灵尊,也不知道怎样了,便特地来问问大家。”
说到灵尊,单雒心头便有气,此刻见大家脸色都讪讪的,想是都记起了先前灵尊大摆架子,冷落众人的摸样。他见这黑衣男子神情甚是和蔼可亲,那貌美女子又是楚楚动人,不禁心里有点憋不住话,一时冲动,便脱口道:“灵尊老人家地高位崇,可不把我们这些后辈放在眼里,架子大得很呢。”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再看众人,大家看着他的眼神,似乎都怪怪的。那黑衣男子神情也甚为尴尬,偷瞟了自己身边的美貌女子两眼,干咳了几声,正要说话,那美貌女子却笑道:“我爹他一向这个脾气,看到生人从来都挺冷漠的,以后接近些便好多了,单师弟你可千万别见怪了。”
“我爹”这两字虽说声音不响,听在单雒耳朵里,却不下于惊雷忽鸣,顿时便把他炸得懵了,只觉得眼前一糊,心里狂叫:“糟了糟了,她叫灵仙儿,我怎就忘记了先前赵师兄所说的话了,他当时便说就算是灵尊的宝贝女儿灵仙儿,都不愿意上玉女峰拜师。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居然忘记了她爹就是灵尊呢?这下子可如何是好?”见灵仙儿还想为灵尊辩解,忙急着转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虽说灵尊他老人家没理咱们,可他那一言一行,无不透着一代宗师,噢,不,一代掌门风范。我当时定睛一看,灵尊背着手走路的样子,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灵仙儿笑道:“我爹这人向来就比较古板,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别因为怕我告状,便在这里尽拣好听的说了。”边上的仙虎也笑道:“我师妹一向好说话得很,大家不用这么拘束,以后万一要是闯祸了,灵仙儿还能为大家向灵尊求情呢。”边说,还边煞有其事似地拍了拍灵仙儿的肩膀。
众人有说有笑,但仙虎拍灵仙儿肩膀的动作,让单雒看在眼里,却是老大的不舒服,心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拍仙女儿,也不问问人家仙女儿乐意不乐意,别以为仗着师兄的身份便欺负人。”他偷偷瞄了一眼灵仙儿,却见灵仙儿依然谈笑如常,竟是丝毫不以为意似的,不禁心中一惊:“难道他们两个好上了?我等会儿非拿玲珑币给他们算一下不可。”
他正在那边胡思乱想,仙虎和灵仙儿却没有注意到。仙虎笑道:“众位师弟师妹,你们明天就要拜峰了,大家有没有想好自己要入哪一峰啊?”
一说到拜峰,这下便如同往沸水里面倒滚油一般,一下子就炸了锅了。这些个师弟师妹,这些天无时不刻不在考虑这个问题,此刻仙虎这么一提,还不顺水推舟,众人顿时七嘴八舌,什么问题都有。
“听说玉女峰武功有点邪佞,练久了是不是人会变得难看啊?”
“仙峰观的武功到底厉害不厉害,听说龙不凡的儿子年年比武摔大跟头,是不是真的?”
“哪个峰的武功比较好学?我这人脑子笨,哪个简单我学哪个。”
“灵尊教不教武功呀,我想他老人家亲自教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仙虎身上便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楚了。边上的灵仙儿笑道:“大家不要这么着急。其实拜哪一峰,关键还得看这一峰的武功是不是适合你,要是适合,练起来就方便些。若是不适合,便适得其反,事倍功半了。”

仙虎忙长嘘了口气,笑道:“刚才大家问了这么多,我还真答不过来,不如这样吧,大家都说说自己有些什么过人之处,我也好帮大家参谋参谋。别急,大家一个一个来。”
一人道:“我力大过人,小时候曾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猛虎,那猛虎当时被我打得那个惨。。。唉呦,虎师兄,我可不是说你,你看我这人吧,就是不太会说话。”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仙虎也笑道:“好小子,拐着弯地损我呢。你去盘营嘴吧,那一峰讲究以猛制强,特别适合你这样的。”
又有人道:“我天生跑得快,不说身轻如燕吧,也不比天上的其他鸟儿差了多少。”仙虎点头道:“一看师弟你这瘦猴儿样,就知道能跑能跳了,一线天应该挺适合你。”
一女子道:“我本想拜入玉女峰下,可想想还是不敢,怕那里的武功不适合我。”灵仙儿笑道:“师妹莫慌,找机会我和师傅说说,让你拜到仙女峰下,到时候我们姐妹俩也能做个伴儿。”那女子大喜,道:“那可真谢谢师姐了,师妹芝兰,以后还请师姐多多提携。”伸手揽住了灵仙儿的左臂,二人相视一笑,甚是亲热。
好不容易等其他人都问完了,这单雒却还在那里发呆,只是想:“我干脆也拜到仙女峰下,我也上去勾着仙灵儿,那可有多美啊。要真能让我上仙女峰,不让我练武,天天让我磕一百个响头都行。我就这么天天看着师姐,比神仙都快活。”
他正那儿想得美呢,那仙虎却没忘了他,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单兄弟,怎么不说话了,你想拜哪一峰啊?”
他这么一拍,单雒只觉得浑身一激灵,便被拍到了现实中。见仙虎问他,不禁有些发窘。原来他虽然是清风道长的关门弟子,可天生胆小,又兼好吃懒做惯了。和他同入门的那个弟子,每天天还没亮便起来抡着大脸盆练功,可他到了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下不来。清风道长和其他长辈教训了他多次,却总是屡教不改。清风道长后来也恼了,便写了信给灵尊,说我这里有个弟子,天资聪慧,能掐会算(因为摸到了玲珑币,信里面当然只字不提),上识天文,下知地理,通古博今云云,反正怎么好怎么夸,末尾话锋一转,说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可我年纪大了,怕教这孩子反而屈了他,能不能先放在你这里,让你的人先代我教教这孩子。
这信的意思倒是很明确:我这里有个大便宜,你占不占?灵尊也不糊涂: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两人一拍即合,这单雒就上了灵山了。
可现在问他有些什么过人之处,那可把他难倒了:说自己手气好吧,似乎和拜峰扯不上关系。说自己能掐会算吧,清风道长当时便道天机外泄,天打雷劈。总不能说自己好吃懒做吧?他脑筋急转,一边拼命想自己曾经有过些什么过人之处,一边又偷偷抬眼去瞄那仙灵儿。
却见仙灵儿笑意盈盈,正望着自己,神情间实在是说不尽的好看。单雒只觉得脑子一热,浑身血液咕噜咕噜地,就自个儿沸腾了起来,胸口那颗心,也是扑哧扑哧地猛跳。此刻哪还顾得了其他,张嘴便瞎诌道:“我自幼便熟读兵法,却不知和哪一峰比较投缘。”
仙灵儿顿时便止了笑意,惊讶道:“你懂兵法?”眉头轻皱,脸上登时便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边上的仙虎也似乎有点不信,道:“单师弟,你年纪轻轻,却懂兵法?”
到了这个份上,单雒又哪能说个不字,只得一挺胸脯,道:“避其来锐,击其隋归,此之谓大智。击其来锐,避其隋归,此之谓神武。”
这两句话,原是清风道长与门下弟子长谈,辩论阴阳时常用到的一句话,此时却被单雒套到了兵法上,却也合情合理。
仙虎与灵仙儿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大笑不止。单雒奇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懂兵法便不能学武功吗?”仙虎强忍住笑,道:“单兄弟,七十二峰里面,最适合你的就是仙峰观了,哈哈,哈哈。”
单雒一惊,脑中顿时便浮现出龙远镖局掌门龙不凡的宝贝儿子,在擂台上被人狂摔跟头的惨相来。他不由得奇道:“我这熟读兵法,却又和那仙峰观搭上什么关系了?”
仙虎笑道:“当年龙凡刚上灵山的时候,别人问他有何过人之处,他的回答和你一样,也是兵法。我们仙派向来便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不懂兵法的,想上仙峰观都没有机会;懂兵法的,不管会不会武功,全部送到仙峰观上。只不过这一条,仙派弟子从不示外而已。”
就这样,单雒没有想到自己一阵瞎诌,却传得灵山山下沸沸扬扬,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仙虎和仙灵儿的功劳。二人逢人便道:这次灵山上来了个了不得的将才,年纪轻轻,却是饱读兵书,前途不可限量。
这事传了开去,峰上众人多是不信:一毛头后生,又有多大能耐。后又有人传道:此人当真是大有来历,乃清风道长力荐,灵尊老人家首肯,想来必定绝非寻常之辈。这却是有根有据的事情了,便是灵尊之子,仙灵儿的大哥灵熵也点头承认确有此事,众人这才信了。
这事情传到了灵尊那里,灵尊见众人皆道单雒深通兵法,便大手一挥:既是熟读兵法,便也不需再随着其他师弟师妹拜峰了,直接上仙峰观学艺去吧。并让灵熵通知了仙峰观掌门云霞道长。仙峰观这些年人才凋零,一众弟子都纷纷改换了门庭,诺大一座山峰,便只剩下了云霞道长和龙远镖局掌门龙不凡之子龙凡,此次把单雒放上仙峰观,灵尊言道,这也算是对百年前的仙界名宿飞磬老人有个交待,云霞道长听了,自是千恩万谢。
单雒想到当日为了在灵仙儿面前出风头,却硬生生把自己送上了仙峰观,当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一想起龙凡每年当着七十二峰众师兄弟的面,大摔跟头时的丑态,他心中便是一阵阵的恐慌,日后这位跟头大王龙凡便成了他的师兄,势必还得手把手教他仙峰观的绝学,随后师兄弟二人携手上台,被其他峰的师兄弟像扔麻袋似的扔到台下,并博得台下众人阵阵大笑,想必灵仙儿也要笑得前仰后合了。
他越想越是心惊,每每想到自己日后在灵仙儿面前的丑态,就觉得自己的后半生似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摸出玲珑币,心想:“若是测出日后在仙峰观过不了什么好日子,我这便偷偷下山,便是做个平民百姓,也胜于每年在仙女儿面前摔跟头的强。”
他掷了几回,谁知这玲珑币落下几次,却每回都是字朝上。他不禁大奇,心道:“这玲珑币向来灵验,难道我上仙峰观会另有奇遇?对了,赵师兄说过,后来大家都不乐意和那龙凡动手,想必是仙峰观的武功太差之故,说不定到时候大家都不愿意与我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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