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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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清德没料到毕祖光会出现这种情景。但他并不慌张,这又不是修铁路,桥没架上去火车过不去。原本就是“虚”的东西,精神是自由飞翔的——他不知从哪里看到这句话,并且理解为“精神原子弹”是随便就能生产出来的。但他很恼火,节骨眼上出麻烦,一班的“讲用”时间已定在后天,明天必须出发,如果小毕不能去,只有舍弃他。只是他是‘斗私批修’经验的创造者,他不去损失是大的,并且会引起别人的猜疑,这倒是应该想个办法……
王文周沮丧透了,他担心大大地得罪了范清德,小毕对于他的意义,不仅仅是这次“讲用”会,那是他手里的一颗“卫星”,卫星上天,造卫星的人岂能不上去?范清德坐在炉边不说话,他就越发慌张。
“副政委,”他说,“小毕的事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我不应该总是要求他探索新的‘斗私批修’经验,他探索到在梦里斗私这一步,应该到顶了,已经达到用思想统帅战士生命的分分秒秒了,可是他又继续探索产生私字的根本原因,要净化社会土壤,正是探索到这一步,使问题又回到最初的‘人人都有私’的观点……”
“好!”范清德突然说,“理论探索应该无止境嘛!好!小毕又探索到净化社会土壤这一步,了不起呀!净化社会土壤,就是实现呀!到了,产品极大丰富,人人按需分配,那还有什么私呢?个人的小算盘就没有必要了嘛!好!好!”
王文周不明白他是正话还是反话。
“老王,”范清德说,“小毕是太累了,他要是参加不了‘讲用’会,你就代他发言。”
文周说。心里说范清德还是有办法呀!
“指导员,”卫生员姚达进了连部,但他没见范清德有什么反应,又叫一声,仍无反应。王文周明白了,范清德这时候需要副政委权威了,向姚达递个眼色,说范副政委,小姚找你。姚达改口说:“副政委,小毕怎么办?总是叫‘臭气熏天,净化土壤’,还有什么到没有生命的星球上搬土到地球来……”
范清德很平静地说:“小毕太累了,给他服安眠药,就在你那里睡,你那里安静,让小毕好好睡几天。”
姚达有些慌乱,说:“副政委,小毕好像神经有点问题,要不要送医院?”
“胡说!”范清德声音不高,却如吐铁珠子一般,“大名鼎鼎的战士理论家神经有问题?什么问题?你的神经有没有问题!”
姚达灰溜溜地退出去。
“卫生员,”范清德叫住他,“刘医生知不知道小毕的情况?”
“她和小吴在工地上,不知道。”姚达说。
清德说,“小姚,对外只说小毕是太累了,得了重感冒,高烧,有时说胡话。你去吧。”
王文周打个冷战。
“老王,去一班。”范清德信心很足的样子。
一班战士像从水中被救上来的人,没淹死,但精神被水泡成汤了。
王文周说:“同志们,范副政委来看望大家了!”
战士们还是有点紧张感,指导员当大官了。一个个像泡软的棉花晒干了,倒显得僵硬起来。范清德一笑:
“同志们,打起精神来,小伙子嘛!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小毕是太累了!你们想想,小毕为了探索‘斗私批修’经验,一连七个晚上在被窝里打电筒读著作,七天七夜不睡觉,这是多么坚强的毅力!同志们,连我都认为小毕探索到‘梦中斗私’这一步是到顶了,还能往哪里探索?可是小毕又探索到‘净化社会土壤’这一步,就是让私字没有生长的土壤,了不起呀!同志们,解放战争时期,我军一支部队为了战役的胜利,连打带走七天七夜没合眼!小毕同志也是七天七夜没合眼,形式不同,可都是战斗啊!同志们……”
王文周突然明白:范清德不仅是要他代小毕发言,而且指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本身就是一篇好文章呀!但他心里却颤颤抖抖,完全没了写文章的**。
范清德接着说:
“同志们,这次‘讲用’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党支部接受了一班所有非党群众的申请,考验你们的时刻到来啦!”
“同志们,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们的英雄李土改同志双脚已经截肢,可是他说没有脚也要在‘斗私批修’战场上打冲锋……”
不知谁先哭了一声,战士们全哭起来。陶金生哭得最凶,浑身的毛孔都迸射泪水,好像磨红薯粉的渣子在吊包里被夹板**了。范清德知道他为什么哭,高声说:
“同志们,哭得好呀!哭得好呀!”
此话比劝说更有效,大家止住哭,愣愣地看着他。他说:
“你们哭出了向李土改同志学习的决心!哭出了深厚的阶级感情!哭出了‘斗私批修’的坚强意志!哭出了对伟大领袖的赤胆忠心!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们!”
“副政委,我坚决完成任务!”陶金生突然意识到他不能不表表决心。
“好!具体问题由王干事和大家说。”范清德出去了。
王文周心里很乱,想起黄石玉的话,觉得是有些对不起这些离开父母的年轻战士。但是,走到这一步还能停下来吗?开始是人主动去造势,而势成气候,便是势控制人了。
“小伙子们,”他说,“一班名声在外,这次又停工学习,干不好这次‘讲用’,我们无法向任何人交待,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熊四能声音很大。
王文周猛想起毕祖光说戴英宗并没有把乳罩烧掉,希望他也能带上实物去“讲用”,但是话比较难明说,就启发道:
“同志们,既然下了海咱就不怕水了,要干就干个轰动的,一炮打响!不仅要人听得两耳直竖,还要看得两眼傻瞪!”
熊四能立即明白,拍拍口袋说:“东西我都带着呢!王干事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顾脸皮的,要脸是不要脸,不要脸是要脸,辨证法呢!”
“我也包好了小包袱。”吕双福说。
“我背着工具箱去呀!”于祥龙说。
苏二娃早就跃跃欲试了,说:“王干事,我一直不好意思把百合给我的信拿出来,为啥呢?脸皮作怪呀,不好意思。我也向以上几位同志学习,不要脸啦!这脸皮上写的是私字,要它干啥!王干事,我也把百合写给我的信带上好不好?”
“好!太好了!”王文周说。他本来对苏二娃有些担心,怕他吹起来没了边际,让人听出破绽,既然有百合的信在,那么这件事就是真实的,并非瞎编,而且这件事充分反映出意识形态领域内阶级斗争的复杂性。他那创造轰动新闻的**又燃烧起来:“苏二娃,你就在说到思想斗争的关键时刻把这封信拿出来一念,效果肯定轰动!”
苏二娃双颊赤红,二目放光,说:“行!可以说行!百合的信让我骨头都软啦!我念一段大家听听。‘想哥哥想得我两眼发黑,水灵灵个珠子成两团灰;想哥哥想得我骨腔里空,骨髓髓干成个枯藤藤;想哥哥想得我魂儿成风,哪里有哥哥哪里扑一场空……’”
“同志们听听,”王文周很激动,“这就是‘糖衣炮弹’的厉害呀!甜言蜜语,香风毒雾腐蚀革命者的意志呀!”
许多年后王文周听到了这样一支西部民歌,感慨良久。戴英宗向苏二娃的信上扫一眼,是一张白纸,心里说你想吧!
“小戴,你准备好了吗?”王文周的眼光是另有所指的。
“我准备好了!”戴英宗脸色铁青,却笑着说话。
王文周说:“我是说,那个那个……”
“王干事你是说‘实物’?”
“对呀!”
“你放心,准备好啦!早准备好啦!”戴英宗说得痛快,干脆,“到时候你瞧我的吧!”
“好,小戴,”王文周很激动,“小戴,你的发言一定精彩,你要注意挖掘自己的心理活动,想烧乳罩,为什么没烧,当时是怎么想的;第二次被人发现后,心里又怎么想的,又是经过怎样的思想斗争,决定带着实物去‘讲用’,单就这个思想斗争过程就够精彩的啦!早就说过,在拿枪的敌人面前,我们有些同志不愧为英雄,在‘糖衣炮弹’面前,他们有可能吃败仗。你的发言肯定会教育大多数人!而这个时候,你小戴就打了胜仗了!”
“我肯定打胜仗!”戴英宗说。
不知怎么的,大家感到他的话怪瘮人的。
王文周看看小温,怎么对他说呢?他已经把小温向黄石玉承认错误的事向范清德汇报了。范清德一言没发。这就是说小温仍必须把那件事当成英雄行为去说。他说:
“小温呀,你的五本日记我都看了,写得好呀,整理整理,有些话不亚于雷锋日记对人的教育呀!你得继续写呀!”
小温失神地看着炉子,内心太沉重了,他现在才明白;他已经无法再当个诚实的人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向连长承认错误?两头不是人啊!指导员已升任副政委,连长仍在六连,连长对我的印象好坏太重要了。我总是想进步,却总是把事情弄槽。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他的精神已受伤,一想到那夜里的事,无法抵抗的恐怖感就抓住他的灵魂,人就跟被梦魇魔法般控制住了,夜里常真真幻幻地见到那个黑影朝他扑来,浑身就麻酥酥地不会动了,而且左小腿负伤时的巨痛感又重现。他原本是个心眼细小的人,这种精神折磨他承受不了,精神的确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左小腿又剧烈地疼起来,而且一见到枪就更疼……
“小温,腿又疼了吗?”王文周问。小温点点头。他又说:“小温,我相信你一定能坚持住,完成这次任务。”小温又点点头。
王文周又把“讲用”发言的秩序说了一遍,问大家明白没有。大家说了声“明白”,却如坠入五里雾中,明白了什么?什么也没明白,反而糊涂了,自己这是干什么?
“明白!”
戴英宗自己又喊一声。吓人一跳。这声音凄厉、恐怖,如血管爆炸,灵魂喷火!行星越轨,互相撞击!大家感到可怕的不光是戴英宗的声音,更可怕的是“明白”这两个字。
下午,一班全体休息,准备明天出发去“讲用”。什么也不做,就是休息,这太好了。脑子可清闲了。

炉子烧得很旺,炉壳闪亮着蜂窝似的小洞,炉子已经炼到时候了。满屋都是火的焦干的气息。坐了一会儿,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大家都觉自己是贼,偷了什么东西,原本这感觉早就有了,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纸,现在被小毕捅破了。
“我,我锉锉锯好不好?”于祥龙突然问。
“好!有声音就好!”大家说。都看于祥龙锉锯。
于祥龙用力锉锯,“吱嘎、吱嘎”,响声刺耳。
“呜呜……”
陶金生突然哭起来。这是真正的伤心。这哭如决了河堤,温启春、吕双福也哭起来。
“班长,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哭?”熊四能拉起陶金生,“班长,你,我们还有退路吗?我相信咱们干革命不会吃亏的!”
“我,我哭小毕呀,他怎么就、就疯了呢?”陶金生暗骂自己是个“红薯种”,啥时候了,还哭!小心你连红薯粉渣子也捞不到!
吕双福也止住哭,摸摸准备带走的小包袱。说小毕人太精,太精的人容易疯。
“你们他妈的谁不是疯子?哈哈!”戴英宗大笑起来。这绝对不是人的笑声。但战士们不知怎么也跟着笑起来。笑声总在响,是炉火在笑,笑得血红!
于乐水来了。大家忙问他小毕怎么样了。于乐水说他在睡觉,吃了安眠药了。他看看杜人杰的空铺,打个激冷,把一封信交给戴英宗就走了。
戴英宗把信往床上一丢,好像这信不值得一看,或者说这个时候还看什么信?这举动让人奇怪,出门在外的人永远对书信抱有亲切感,见到别人来信也会勾起怀乡的情感。
“老戴,连你爷的信都不看啦?”熊四能说。
戴英宗看看信,很不情愿地拆开了。
英宗大哥: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祝愿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英宗大哥,接到你的信,我当日夜里就逃出家门,按着您写的地址,到了爷爷那里。爷爷很高兴,说你有出息,没白当一回兵。
大哥,我没想到这辈子能遇上你这样的好人,到底是部队里的战友,感情就是不一般!祖光人聪明,但也太单纯,我怕他把这件事也当私字斗出去了,那就会连累几个好人。因此我不和他通信,你也不要告诉他我到了爷爷这里。只等他退伍的时候你再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让他来接我,生见人,死现魂!
大哥,我在小屋前挖一眼井,没想到在山上挖下九尺就见水,冒着花儿上翻。我高兴,爷爷也高兴。我认定这是个好兆头!我会用这井水做一缸酒等你们回来,不,做九缸,这是挖下九尺深见的泉水。
另外,爷爷的身体硬朗,心情也好,逢人就说我是“英宗的媳妇”。我担心以后祖光把我接走了,爷爷会伤心的。大哥,你快订下个对象吧。我会照顾好爷爷的,大哥放心。
最后,祝大哥在“斗私批修”运动中再立新功!读的书,听的话,做的好战士。
此致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敬礼!
梅朵朵
X年X月X日
戴英宗将信揉个蛋儿,丢进口中,“啊”地一声长啸,大家尚未反应过来,他已飞快地打开枪刺,“嚓”地一声刺穿了毕祖光铺板,熊四能一把抱住他,枪刺在床板上嘎嘎乱晃。他面色青紫,二目发直,僵僵的立着,活像在激怒的一瞬间死去。不知谁喊声他疯了!大家一齐上前拍打他。过了一会儿,他喉咙“咕喽”响一声,上来一口气,大叫:
“我心里憋!我心里烧!”
他甩掉衣服,击打胸口,发出地震的声响。胸口变得紫红,如烧红的炉子。他抓起一块冰放到胸口,立即有水淌下来。“在我背上放块冰!”他大叫。熊四能去帐篷外拿进一块带雪的冰,手立即被冰沾住了,他不敢甩手,把冰往他背上一放,立即有蒸气冒出,水淌下来。戴英宗哭着却没有泪,如受伤的野兽的哀号。
陶金生猛地想到杜人杰的话,心里一惊,倒霉呀!一班又疯一个,开不成“讲用会”,我连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真的哭了:
“小戴,你到底怎么了?”
“班长,我心里憋,心里烧!”
陶金生心想:可能是王干事逼出来的。他用毛巾为他擦身上的水,忿忿地说:
“小戴,你不用带上实物去‘讲用’,不用听狗日的王干事的,他算个屁!地主资本家崽子!他怎么不把他媳妇的乳罩拿出来展览?操他娘的。”!
这几句骂消了戴英宗的怒气,硬汉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冰在他身上化了之后,蒸气被烤干,滴到炉子上的水啪啦啦眨眼就干,帐篷里就有股烧人的味道,大家都感觉到了,可是谁都不说。
戴英宗平静了,平静得像块三尺厚的冰。他挨个看大家,他看谁谁的心头哆嗦一下。
“班长,让我最后斗个私吧。”他说。
陶金生向大家“心照不宣”地一笑,说:
“小戴,同志们,咱们说个悄悄话,斗私是怎么回事。咱们心里还不明白?小戴,算了,除了在‘讲用会’上胡弄它一阵。咱们从此不提什么斗私!”
“班长,”戴英宗说,“我是说真话,不糊弄人,我原打算今天夜里一梭子弹把大家全扫了。先扫小毕,最后扫我自己……”
大家腾地站起来!
“真的,”戴英宗很平静,“到那时候,你们的墓上有碑,是烈士,我的坟上没有碑,是反革命。大家都进了坟包里,还斗吗?再斗就是鬼斗了。杜老兵走的时候劝过我,他叫我再活二十年,他会去找我,找全班战友。可是今天上午小毕又当众揭发我,我心里说:杜老兵,对不起了,我不敢再活二十年!”他从枕头里倒出些子弹,然后向每个人丢一粒。大家僵硬在那里,这子弹就变成大家的“命”,“命”就是子弹的形状。有两粒子弹打在李土改和毕祖光的铺板上,“哇啦啦”叫,灵魂的叫声就是这样的。“同志们,我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战友们,记住呀!是一个姑娘救了大家,救了我!”
戴英宗倒像个讲经布道的高僧。大家一动也不敢动,说不出是害怕还是虔诚到战抖的地步,也说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戴英宗给每个人发一支香烟,大家都机械地抽上了。“死而复生”的感觉令人后怕。在他们退伍之后,他们常讲这个故事。
晚点名的时候,范清德宣布了对温启春给予队前嘉奖的命令,表彰他在伤没好的情况下仍积极参加“讲用会”。
黄石玉明白他的用意。
温启春更明白他的用意。
熊四能怎能服气呢?说:“好哇,我也想打自己一枪呢!”温启春“哇”一声哭起来。
“熊四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话!”陶金生训斥道。他知道一班的人心散了,他必须把人心拢住,他知道他必须说真话了。
“小温,别哭。”他说,“咱们开个会。”
小温哭道:“班长,让我真的斗个私吧,我是朝自己开了一枪……”
陶金生说:“同志们,兄弟们,杜老兵走时对我说,二十年后再见面,咱们就有话说了。其实不用二十年,我现在就有话说了。
“大家都说我一定能提干,可是,‘讲用’任务完成后我就退伍了。想想我逼大家背‘老三篇’,斗私,这是何苦呢?可是我们不这样干,指导员会找另一个班干,至少我们可以得几次嘉奖,入党,政治上还是进步了。至于斗私嘛,真真假假大家心里有数,领导心里也有数。熊四能你真偷了东西吗?苏二娃你真和百合通信了吗?戴英宗你那件东西真是一个地主的姑娘送给你的吗?小温你真看见特务了吗?就连我陶金生,我娘早死了,我爹其实没死呀!这些我心里清楚,领导心里也清楚,我们不过是为了进步。
“事情耐人琢磨就在这里,我们是说了假话,可是,我们现在能说真的吗?你胡弄上级吗?欺骗吗?假话,就是真话,真话,是反动话,大家还不明白这个理吗?同志们之间就不要互不服气了,熊四能你想想,为了进步打自己一枪容易吗?你打打试试。”
熊四能说:“小温,算了,以后退伍回家,你不要说我偷东西的事,我也不说你打自己一枪的事,咱们都是为了进步嘛!”
“好!我一定不说你的事!”温启春说。
“这就对了!”陶金生说。“同志们,明天的‘讲用’大家使把劲,就当是哄范清德,说带劲一些。”
苏二娃说:“咱们就当是说别人的事。”
陶金生说:“苏二娃,你总是吹,这回可吹出一句真话!咱们就是说别人的事,不是咱们自己的事。”
这话给大家鼓了劲。
陶金生心里说:我还是没把真话全说出来呀!我退伍后还是能捞点好处。
吕双福望望小包袱。陶金生笑了,说:
“小吕,想过瘾了是吧?”
吕双福说:“班长,我,我明天穿新衣服吗?”
“当然穿新的。”陶金生说。
吕双福拿出一套新罩衣。又整理一会儿小包袱。小包袱变小了,他很心疼,心里说,你们是说“别人的事”,我可是说自己的事呢!
熄灯号响了。陶金生没有组织“晚汇报”,不是忘了,而是不想。熊四能说:“班长,该‘晚汇报’了吧?”陶金生再不想主持这个仪式,他不需要再“哄神”了,就叫熊四能主持。熊四能激动得不得了,心想班长为什么叫我主持?班长退伍后由我当班长呀!戴英宗觉得他好笑,说:
“熊将军,别又举起手放不下来呀!杜老兵走了,可没人给你治!”
熊四能就把语录本从右手换到左手,还甩几下左手。“敬祝”之后,得意地看看戴英宗。又领大家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苏二娃说:“班长,让我也主持一回吧。”
“那能随便主持?”熊四能说。
“我就是过回瘾嘛!”苏二娃说。
熊四能心里说:你主持也是当个副班长。
苏二娃很激动,心里说:百合呀,我主持“晚汇报”啦!南去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去歌儿给百合。他又领着大家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歌声传到连部,范清德冲王文周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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