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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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表彰了李土改在风雪之夜宁愿自己冻死,也要替战友站岗的无私忘我精神,他被誉为“松柏战士”,抢救李土改的参加人员被誉为“阶级感情凝成的光荣集体”,杜人杰、刘进军和吴静还荣立三等功。转载自 我 看 書 齋
立了功的杜人杰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问过刘进军,知道李土改的双脚可能会截去。他决定还是要写那封写了无数次都中止下来的信。他认为基层有些人曲解“斗私批修”,为了“讲用”而把战士一般的思想问题推向极端,甚至编造所谓的“私”字,其结果是使人“非人化”。多么邪恶的事也可以利用革命的口号。他知道这个问题一般的人是无法扭转的。
星期天上午上山拉柴的时候,他一个人去了鄂伦春先民遗址,他近来非常怀念那个地方。前一次的穿山风带起积雪埋葬了这个遗址,它现在什么样子呢?奇怪,那些雪又不知被风带到哪里去了。大兴安岭的积雪其实不容易被风带走,雪的表层被寒冷夯得很硬,只有被飓风卷起的雪才容易被风刮走,它们是松散的,高大的圆木架仍耸立着,獐子松墨绿地肃立着,完全是个沉思的哲人,它早已想透了这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但它不说。也许它知道:说了人类也不会听。他感受到一种声息,这声息作用于人的心灵,用耳朵是听不到的,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产生了,他说不出恐惧或向往,说不出快乐或是悲伤,亦说不出清醒或迷惘,似乎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被一种力量引走了,虚化为一团有意识的气体,在林中飘荡。
他坐在那个最大的桦树皮房中,仿佛坐在过去的时间中,过去的时间像树的年轮,一圈一圈被密封着,只有最外层的年轮才能接触到世界表层的统一的时间,而最外层的年轮又会被更外层的年轮包裹住,时间就是这样被密封起来。他是谁?他找不到自己了。他是鄂伦春一个部落的头人。他指挥围猎,驰骋于大森林,獐狍熊鹿四散奔逃。篝火熊熊,兽肉飘香。鼓声咚咚,手舞足蹈。霎时间,巨雷摧云,天压树头,闪电撕裂天空,天空又颤抖着合上,雷就在头上滚,这忿怒无可抵挡。他知道,今天又猎到“山神”!把熊头供奉到架子上,全族向神道歉!无辜的年轻人又被训斥,抽打——神啊,是年轻人不懂事误伤了你,我们向你道歉、谢罪!你们吃了肉喝了酒和水,难道没眼泪吗?哭嚎起来!啊,天和神也是可以欺骗的,云开日出了!出发!给弓箭插上翅膀安上眼睛。年轻人往前冲!你怕吗?胆小鬼!你真是个笨蛋、死树桩,打你并不是你的错,是打给神看的,难道能打老猎手吗?老猎手能误伤熊吗?年轻人挨打像小树总是在风里摇晃一般自然!冲,别让熊跑了!
树的年轮在长,封闭的时间愈加古老。老獐子松树干上的“山神像”被雷劈了,一裂到底。“山神”犯了什么罪?保护神被劈了,此地不能居住,大灾马上降临,悄悄地走呀,桦树皮房子也不要动,让天神以为我们还住在这里,让灾难降到空房子里。走呀走,山林就是一棵巨树的年轮。走不出去呀,就是在封闭的时间圈里转,转得快和转得慢是一样的,距离等于时间乘速度这个公式在这里是不适用的。那么就等吧。他看过无数的枯木,镶嵌在世界表层时间里,而它自身的时间仍封闭在年轮中,它最终会融入世界表层时间,那就是一个“朽”字,它的年轮总是从最初的一圈朽起,朽的速度慢于生长的速度,朽过的年轮成为混沌的时间空洞,因此它并不知自己等了多少年。
在等待的时间里需要的是麻木,而他这个头人却苦在尚有几分清醒。他听见从遥远的二十世纪传来一个声音:多少事,从来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走呀,把时间打个洞,到外边去。他好像记得有个“法宝”,高举“法宝”前进!右胳膊被白桦树的横枝挡住了,向后扭去,疼痛使他清醒了,打个激灵,头一晃动,眼前的时间年轮消失了。原来自己在獐子松林里迷路了,绕着一个大圈在跑。太阳在天上,雪原耀眼,獐子松林有淡蓝的烟气,无风自流。那是树魂吗?森林是有思想的。高大的祭架横在林子上空。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高擎着语录本,和熊四能一样。手放不下来,右手用力一扳,吱……嘎……他感到所有的树枝都折断了。语录本掉在雪地上,其中夹着的信纸也掉出来。拣起一看,不由得叫一声:
“谁陷害我!”
这是一封写给的信。他用雪搓搓脸,又吃一口雪,冰冷的水流直淌到心底,又向四周看看,确信这不是梦。这就怪了,我并没写过这封信,只是写过第一句话,写一次撕一次,但每次都空着那个伟大的名字,但这信分明又是我的笔迹!难道是梦中写的?当他真正面对这封非同寻常的信的时候,以前的美好想象都变成无边的恐惧,他曾想象一个伟大的批示下来了,只一句话:杜人杰同志反映的情况值得重视。转 载自 我 看 書_齋这是一句顶一万句的话!范清德,你傻眼吧!我杜人杰竟连个排长也当不成,你倒想往上爬!我叫你爬……此时他的惶惶是难以名状的,像农村兵见到团长的那种感觉一样,只是更甚万倍!任何运动都有“主流”和“支流”的问题,“好得很”和“糟得很”的问题,你抓住支节问题恶毒攻击“斗私批修”!他感到脚下是个无底洞,洞口蒙着一层纸,他就站在这层纸上。他两腿发抖,一下一下往雪里陷,他真感到这层纸破了,陷入灭顶之灾。但他的脚抖到了地面,人在雪中半截,这并没有使他获得踏实感,抖在坚硬的地上的脚反使他感到走投无路。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自己的伤害,难道你杜人杰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写这封信吗?你怕什么呢?你最信服“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这句话,你写的全是事实怕什么?从雪坑里爬出,往回走。
他此时对雪这种纯粹的白色产生了恐惧,心头发冷,孤独的凄切感袭上心头。天空有几片碎絮一般的云彩,如失败者的旗子。连长说的对,那种信是写不得的,碰到大运是生,否则是死。什么“伟大的批示”,什么“轰动全军”,白日梦啊!他自己给自己留下终生的笑柄。
走回帐篷,别人尚未回,他掏出那封信要往炉子里丢,抬头看看画像,眼睛发热,他从来没有怀着如此真挚和复杂的情感看领袖像。是最重视来自底层的声音的,最支持新生事物的,全国第一个农业合作社、第一个人民公社、第一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这封信烧掉还是寄走?他生平第一次感到选择的艰难。自己完全把握不了自己,就如站在塔尖上,向哪边倾斜都是危险。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投硬币,要借助一种力量的支持,是福是祸就随它了。他把一枚五分硬币放在手心里,合掌一摇,掌心冰凉,硬币就是一块冰疙瘩,往上一扬,说声“麦穗”!硬币咯啷啷一转,从天掉下个“麦穗”,好!再将硬币放到手心,手心里很热,握着火炭一般,硬币在地上从大向小绕着螺旋圈,圈越小速度越快,当的一声,“麦穗”向他笑着。他紧张起来,还有最后一次,能再收获个麦穗?上苍保佑,天遂人愿!硬币明明在手心里,可是既感觉不到重量,又感觉不到手心有物体,向上一丢,打到帐篷顶,落到梁架上,当啷一声弹到炉子上,飞转起来,格铃铃的响,国徽、麦穗、国徽、麦穗……他的心一张一弛,一惊一乍,一冷一热,一升一沉。它究竟要往哪边倒?火、炉子、帐篷,人都随着它转,它就是“小小寰球”!它转得慢了,格啷啷的金属响声反而如雷滚动,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它打晃了,就要倒下去,天,是麦穗!它晃出了一片金灿灿的麦穗!
他的心松驰下来。随即又觉不好意思,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还掷色子。但他心理上毕竟有了一种神秘的踏实感。寄走!他从毡垫底下取出信封,闭了一下眼睛,心里悸悸地跳,这个伟大的名字他在写学习心得时无数次写到,但写上信封还是第一次,那毕竟是不同的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信封上写着这个伟大的名字,十一个信封全写上了。他记得这一打信封十二个,一次也没用过,为什么少了一个?难道他写过信寄走了?是他总想写好这个伟大的名字,写一次不满意,再写又不满意,一直写到第十二个才满意了?这么说夹在语录本里的信是草稿?他的心沉下去了,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又一次以诚挚、复杂的目光看着领袖画像,心里说:啊,我绝对不是恶毒攻击“斗私批修”啊!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忽听有人回来了,忙把十一个信封丢进炉中。
十几年后,当杜人杰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时,仍百思不得其解,他说就是写进小说中,别人也会认为你虚构得过头了。
今天这个星期天,六连没有包饺子,范清德今天对饺子没了兴趣。
范清德在连部坐了两个小时,一言不发。
王文周几次一脸鲜花要朝范清德开放,可是一见他那沉沉如水的脸,只好还是“含苞待放”吧。他佩服范清德的稳劲,没打过仗,这么快就当团副政委了,不说全军,起码在铁道兵里是最年轻的团副政委,真是“火箭干部”啊!人家就是当没这回事一样!换个人不定怎么偷着乐呢!老范是不是装谦虚,怕人说他烧的呢?老范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乐在心里吧?他暗暗观察,发现他真没在心里乐,他嘴角凝固着微笑,这微笑和那天他听杜人杰发言时的微笑一样。一个人若能在两个小时内保持一种表情,尽管是微笑,也不能说他是高兴的。

你还不高兴吗?老范呀,你连跳三级呀,部队干部多年都是逐级提升,你在全师是独一份呢!我王文周怎么样?抗美援朝时期的兵,论才能我比你差吗?可是……王文周想到这里,吓一跳,这个“一闪念”要不得,危险!
“王干事,走,咱们也去拉柴吧。”范清德突然说,走出帐篷。
二人向山上走去。王文周发现没带锯,向下山的战士借把手锯带上。王文周想:老范心里还是高兴的,人在高兴的时候,嫌屋里空间小,情绪不能填满广大的空间啊!
“副政委……”
“别,叫我老范!”
王文周一开口就被范清德封了口。可是,既然人家是副政委了——命令已到,范清德自己不宣布——怎么好叫老范呢?这样的称呼是在同级干部之间才流行,他又叫声“副政委”,又被范清德封了口,他使了半天劲,就是叫不出“老范”来。范清德笑道:
“王干事,在一班完成‘讲用’任务之前,我仍在六连,咱们仍和过去一样,你叫我老范,我叫你老王,就是个称呼嘛,有什么关系?这跟人的名字一样,名字是个代号,并不就是一个人呀!叫什么是一样的,就好比这树,前人把这叫落叶松,把那叫獐子松,如果当初前人把獐子松叫马尾松,把马尾松叫樟子松,我们还不是那样叫?但树的本身并没有变呀!”
王文周终于找到既叫老范,又叫上副政委的机会了,说
“老范呀,难怪你能当副政委,瞧你这话说的,这才叫抛开一切现象,直指问题的本质。政委,今天可得庆贺一下,山里条件有限,也就买两个红烧肉罐头,酒我已经准备了,下连队时就带来了,两瓶茅台,就等着为您庆贺庆贺。”
范清德笑一下,往前走。王文周注意到,他把那个“副”字去掉了称呼他,他没反对,是默认还是没在意?据传闻,政委升往师政治部主任,范清德是要接政委的班,这样他就连升四级了。可是人称“王大炮”的王团长找到上级首长,如果让范清德当本团政委,他要求调离这个团。范清德可能是为此事不高兴,自然就特别不能容忍一个“副”字,所以他不向全连宣布这件事。
范清德没想到王文周下连队时就带来了茅台酒,他原本看不起王文周,以你的家庭出身能在部队干下去,不就是能写点小文章和新闻稿吗?你带着茅台酒来,说明你早就知道有关消息,你是为自己的后路打算呢!可是作为领导干部,他的宗旨是只用两种人:一种能干事的,你得给我把任务完成;二种是会拍马屁的人,没人拍马屁我这官当的有什么意思?个人需要的什么东西要自己开口还有面子吗?走了十几米之后,他说:
“老王,你的茅台酒我心领了,不过这时候喝还早了点,这件事不值得庆贺,需要茅台助兴的时候,我们再喝个痛快吧。”
王文周“受宠若惊”,范清德当指导员时称呼他王干事或老王是一样的,但作为副政委却只能叫他王干事,因为上级对下级如果不是关系到了很随便的程度,是不会称姓氏的,如果要称姓氏,必冠以“小”字,以示亲切。这么说范清德是把我不当外人了!“需要茅台助兴的时候”,那就是顺利、成功地完成这次“讲用”任务的时候。到那时候,范清德必名扬全国。
“政委,”他说,“我知道这酒该什么时候喝了!您放心,一班的‘讲用’材料个个是精彩的,可以说故事起伏跌宕,情绪一波三折,语言精美绝伦——又绝对是战士的语言,主题也各有侧重,都突出了公与私两条路线的斗争,突出了意识形态领域内的阶级斗争。政委,我和你私下说个悄悄话,南京路上好八连也没整出这样的材料来呀!”
范清德大笑起来。
王文周又说:“这篇文章我早就在准备,已经改了八稿了。政委,我在想:一旦一班的‘讲用’太轰动——这是可以预料的——被请到北京‘讲用’呢?这篇文章不写出全国水准岂不是辜负了一班战士?”
“嗯,是得用心写。”范清德说。其实他十分轻蔑舞文弄墨的人,文章不能当米煮,百无一用是书生,浪得虚名而已。这些人只是“敲边鼓”的,才高八斗也坐不到正位上,从秦朝的李斯以下,到张子房、诸葛亮、刘伯温等,有哪个不是被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使唤?他有个比喻:文人是风,夏天闷热时凉风吹着舒服,可是这风要大起来,更有甚者在秋冬季也刮,谁不讨厌呢?
王文周却受到莫大的鼓舞。他把当时名噪全国的文章高手王力、关锋、戚本禹、姚文元、张春桥、梁效、石一歌等大家敬佩得五体投地,那才叫一举成名天下知!到了这一步,家庭出身对人家还有影响?
“政委,”他想起一件事。“杜人杰的‘讲用’材料没写出来,他说肯定误不了事,真到‘讲用’的时候他会干个漂亮的。从这小子的水平看应该没问题。他以前总以为你压制他,这次你还不是给他立了三等功?”
“杜人杰的事我会考虑。”范清德说。
王文周说:“政委,要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把杜人杰调到五班,五班有个战士斗私发言也挺不错,把他调到一班。”
“那不妥,”范清德说,“别让有些人说一班这个典型是全连的尖子凑起来的。”
“是,我的这个‘一闪念’是错误的。”王文周说。
“可是你立即承认错误,这也是‘斗私敢于刺刀见红’呀!”范清德说。二人笑起来。
他们已走上一个山头。范清德仍无停住的意思。王文周不敢问,只有跟着走。山上的林子不如山下密,再往上走,林子就更稀一些。上到最高的山头,就是一片马尾松,可能是因为山高风大的原因,马尾松长得不高,灌木似的一丛一丛的。山顶上那一圈全是雪,只有几棵马尾松的细枝从雪里伸出来,很可怜的样子。这是这一带最高的山。范清德说:
“老王,登山就要登高山呀!”
王文周见范清德双手卡腰,挺胸昂首,豪气十足,不可一世。人家是登高抒发感情呢!他心里真是羡慕!站在这里往下看,森林的疏密带分得很清,呼玛河一条雪带蜿蜓在森林中,远处的群山环绕着天际。
“老王,登高怎么不赋诗呀?”范清德说,兴致很高的样子。
“还是政委来一首吧。”王文周说。
“我养过蚕吐过丝清德笑道。
王文周来了兴致,说:“我念首诗献丑啦!大兴安岭啊/最广的是雪/最多的是树/把雪做成白纸/把树全做成笔/写也写不尽哟的丰功伟绩/”
“好诗好诗!”范清德笑道。“我也胡诌几句吧。”又一笑,“算了吧,我其实在想,天上的雪往下落的时候肯定都想落到最高的山上,可是风无情啊,把雪吹到平地上了。但是没关系,化成水再蒸发到天上,总有一次会落到山尖上。”
王文周心一动:诗言志,他是什么心情?而且他的思路是有诗意的。他是对只提升为副政委不满意?他这片雪原本是要落在山尖上的,是一阵无情风把它吹落到平地了。那么他心目中的山峰是哪里?师、兵部?甚至更高?他打个冷战,此人野心不小。但他笑道:
“政委你这几句话就是一首绝好的散文诗!立意高,构思巧,大气磅礴,所取的物象也高雅脱俗,雪花,象征纯洁的革命理想啊!雪花化成蒸气可以重上天空,再往最高的山上落,这是真正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
范清德大笑起来。说什么话到了你们秀才嘴里就不一样了,这是本事,是本事。又问:
“老王,组织股的高干事探亲回来了吗?”
“回来了。”王文周说。他看不起那个上海人。机关里的人背地叫他“美加净牙膏干事”,每次探亲回来总是带一大包大支装的“美加净”牙膏送给团首长和各股的领导。
范清德很随便地说:“前次我碰到他,他说他认识的一个工人一造反当上市革委会副主任,上海是省级市呀!”
王文周说:“那个工人叫陈阿大吧,一块儿上去的人还有很多呢。”
范清德再不提此事。王文周不知他为什么要问这件事。许多年后他终于明白了。
“政委,战士们都下山了。”王文周说。
“老王,”范清德说,“你在战士们面前可别这样叫我,他们会有心理负担的,在他们眼里,我应该还是他们的指导员。”
“政委,”王文周二目闪亮,“我准备给你写的下一篇报道已经有题目了,《咱们的‘指导员’》,指导员是有引号的,你当了政委之后仍像当指导员时一样,作战士的思想工作,和战士打成一片,战士称你是‘咱们的指导员’!”
范清德大笑起来。
王文周受到了鼓励似的,又说:
“政委,如果小毕被提拔为指导员,我又有一篇报道的题目了,《新老指导员之间》。您大胆,无私地将一个新兵培养成指导员,您手把手地进行传帮带,把小毕扶上马,送一程……”
范清德暗笑:文人就是不能给他们好脸,你对他一笑,他就得意忘形,一杯水兴风作浪。我以后当然要你做个吹鼓手,可是这种事只能心照不宣,你公开捅破这层纸,我还有领导的面子吗?他大步走去,说:
“老王,要人扶上马的骑手能骑马吗?我决不扶人上马还要送一程,我走快了,人家跟不上,我走慢了,人家又不敢快跑,我不成绊脚石了吗?”
“政委,你看问题就是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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