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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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军进了帐篷,吴静扑上去抱着她:“刘医生你可回来了!”帮她脱去大衣,倒上洗脸水。又问:“不是说这边送到五连,五连再往前送吗?他们怎么才回来?”
刘进军说:“他们一直送到了,为了节省时间。这些战士真了不起。”
“那不是来回跑了八十公里?”
刘进军说:“这个杜人杰真行,昨天夜里走了没多远,他就改主意了,在林子里转来转去路程就不止四十公里了,他说要顺着呼玛河走,铁路线是沿着呼玛河走的。雪橇拉到河上,雪是平的,跑得飞快!我们只在靠近河边的三连换了一次热水壶,就一口气跑到师医院。”
“李土改怎么样?”吴静问。
刘进军说:“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主要是争取了时间,如果不在河里走,也许我们这时候还到不了医院。在帐篷里想的是五个小时能走到,可是一上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风雪太大,电筒光只能看见两米远,找路比走路时间更长。而且没法不迷路。”停停,擦擦脸,“黄连长急了,叫大家想办法,没人吭声,还有什么办法?连长说杜人杰,你不是说要兄弟连队打电筒,信号弹指示方向吗?电筒光在哪里?信号弹在哪里?杜人杰没吭声。连长说我们沿着便道的道引子走。杜人杰说不行,道引上全是伐倒的树,树根,雪橇怎么过?连长说那也比在林子里迷路强。杜人杰说撞坏了雪橇你连长会做吗?连长发火了,说我不会做雪橇我会背上李土改走!杜人杰也发火了,说你吵什么?你不吵我早想出办法来了!连长说好好好,你想办法,你来就是带路的,你会辨别方向,看你‘从理论到实践’。杜人杰叫声跟我走。连长说你当我不知方向呀,我们应该向东,你怎么向北?杜人杰说连长,你听我的没错,你把指挥权交给我,我完不成任务你再处理我。我怕连长下不了台,说老乡呀,你咋这样说话,犯了北方人的直性子是吧?杜人杰说刘医生你别担心,连长最讲军事民主,一会儿他会奖励我。一会儿,雪橇不颠了,树也没有了,大家反而不敢走了。黄连长突然乐了,‘奖励’杜人杰一拳,说小杜呀,回来的时候你坐上雪橇,我一个人拉你五公里!我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到天朦朦亮的时候,我才知雪橇在呼玛河上跑……”
刘进军笑起来。吴静说:“这个杜老兵就是鬼点子多。刘医生,我今天不敢出门呢!”刘进军问他为什么。她说:“我总觉得别人都在看我,都知道我脱了衣服暖李土改。”“你还是个小‘封建’呀!”刘进军笑了。
刘进军用热水烫脚,很舒服很幸福的样子,说:“吴静,我现在才知道,皮大衣在这样的风雪里完全没有用,不是靠个热水袋我就冻死了!”
吴静说:“让我来慰劳你。”她打开放在炉子上的铝饭盒。刘进军见是什么肉、嗅嗅鼻子,说难怪我一进帐篷就闻到香气,什么肉?
“兔子肉呀!”吴静笑得幸福而快乐。
“哪里来的?”刘进军一笑,“是哪个战士向你献殷勤?”
“哪里!”吴静笑道:“我去抱柴拌子,就见到这只兔子,还吓我一跳。”
刘进军笑道:“敢情是风雪太大,兔子迷了路撞到柈子上的,可巧就撞到这个柈子垛。”
“你还不信呀!”吴静笑道,“我还说是哪个战士向你献殷勤呢!”
刘进军说不管是向谁献殷勤,我先尝一块,要是知道是哪个战士送的,该给他留条腿儿。吴静只是笑。这笑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刘进军心里说:她一定知道是谁送来的。
刘进军突然发现吴静的右手掌心用圆珠笔画了三条线,像是交叉的掌纹,感到非常奇怪,一般情况下,姑娘是不会在手心里乱画的,为什么呢?她见那三条线其实是手纹。
“吴静,你想改手纹呀?”她笑道。
吴静有些慌乱,忙握了拳,又故作镇静地松开,说她在研究“掌针”**位。刘进军奇怪,从没听过“掌针”之说。“小吴,‘掌针’是怎么回事?针炙没有这说法呀!”她说。吴静说:“‘掌针’主要研究的是掌上的三条主纹,人有病,或者是情绪有重大挫折,都会在掌纹上有所表现,施以针刺,可以治病和调节情绪。”刘进军笑道:“你说的是手相吧?三条主纹分别主爱情、健康和事业。”吴静说:“那是迷信,我这是科学,当然也是批判地吸收了手相学。”刘进军笑道:“你还满口革命词儿呢!”吴静说,“真的刘医生,这是我妈教我的,不是迷信,我妈会治病,就从人的手纹上治,比如治小儿哮喘,她就在手纹上扎一针,就能治小儿哮喘,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但是刘进军仔细看看她掌上画的纹,像是另一个人的手纹印上去的,更进一步认为这是一个人的左手抓住她右手时印上去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笑道:
“吴静,你妈妈是中医吗?”
“不是。”吴静说,“她是跟我姥爷学的,在乡下义务帮人治治病。刘医生,我妈是个‘断掌’呢!”
“什么叫‘断掌’?”刘进军问
吴静说:“‘断掌’就是掌上三条主纹是横的,互不关联。”刘进军不由得看看自己的手掌。吴静说:“所以我妈命苦,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以后,我爸就和她离了婚。”刘进军一愣,没想到快乐的吴静还有这样的遭遇。她只知吴静的父亲是个立过很多战功的人,只因文化太低,现在还是个副团长。其他的事,她不便多问。吴静倒是主动说起来:
“我一直和我妈在一起。父亲还没忘了我,把我接来当兵。他的新家我一次也没去。他也没叫我去,我知道他有他的难处。不过我一直想见见我的另外的弟弟妹妹,不知他们长得什么样?和我有多大差别?我希望他们像父亲,完全像父亲。听说女孩多像父亲,男孩多像母亲。刘医生,你说我妈怪吧?她写信问我见到我的另外的弟弟妹妹没有。她是怎么想的呢?猜不透。只有猜测她还忘不了我父亲。父亲把我接出来,她就很感激了。母亲一直不再婚,什么样的人都不找,说她要让‘断掌’断到底。所以,刘医生,我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我只想当个护士,然后转业到县医院,公社卫生院也行,和我妈一起过日子。”
刘进军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却是绵长的感叹,说:“以你爸和我们院长的关系,你当个护士肯定没问题。院长这次要你下连队,可能就有锻炼你的意思,而且你的业务水平也很好。说不定院长还要给你找个好女婿哩!”
吴静大笑起来,一脸绯红,她笑过了,刘进军仍感到她的心在笑,青春的血奏起音乐,脸上有光影闪动。她心一动:这丫头恋爱了吗?女人恋爱是写在脸上的。可是她恋哪一个?不由得又看看她掌上画的三条线,是哪个小伙子牵了她的手?这喷香的兔子肉引起她的怀疑,只是不好细问。吴静一脸严肃地说:
“我才不要院长给我找对象。我说过了,不找学医的男人。”
刘进军说:“那好呀,叫你爸帮你在连队里找一个。”
“我才不要他找。”吴静说。突然笑了,“哎呀,刘医生,我都说了我的情况,你可一句没说自己,这不公平,你要说说你的。”
刘进军笑道:“好哇,两个人下连队不抓紧时间学习著作,说起这些事了。”
吴静大笑起来,显然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说:“刘医生,上个星期天我去一班,只有叫温启春的战士在,手里拿着毛选,我说小温呀星期天也不出去玩玩雪?他说那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著作哩!我当时听了也没有笑,后来一想起来就笑,笑过一想,这也没什么好笑的,怪就怪在又想起来时又笑。”
刘进军也笑起来,笑过一想,果然觉得这没什么好笑的,可是再一想又笑起来。这更引起吴静的大笑。
“刘医生,你别想借这个笑话滑过去,说说你自己的事我听。”吴静说。
刘进军说:“我的情况你都知识的,家在哈尔滨,父亲在军区里,现在,还没找对象。”
“完了?”
“完了。”
“三句话像三根火柴杆!”吴静说,“刘医生,我看内科的鲁军医对你挺有意思的。吃饭的时候总是愿意站在你身后打菜,就是先来也要故意转一圈,见你来了才跟上去。”
刘进军笑起来,说:“你这小丫头鬼心眼还不少哩!你可不要乱说呀!我和你一样,也不想和同行的结婚,一家里有两个医生,整天细菌呀、病毒呀、消毒呀,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还怎么过日子?而且我觉得男人做了医生——我承认好医生男人居多——就很少有男人气了,细致得女人似的!”
“对!太对了!”吴静找到了“知音”。“刘医生,我看黄连长是个好男人,可惜他已经结婚了……”
“别乱说!”刘进军笑道。
“我是说真的。”吴静说,“你刘医生找个对象,不仅外型气质上得是个男子汉,学识思想上也得是个拔尖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如果土气、匪气、蛮气十足,你也是看不上的。可惜我不认识几个连队的人,不然,我帮你参谋一个!”
刘进军笑道:“吴静,我帮你参谋一个吧,就在六连,就是给你送兔子的人……”
吴静嘴上极力否认,心里却洋溢着幸福。她认定兔子是毕祖光送来的。这个第一次恋爱的姑娘情感如火山一般烧起来,不烧成灰烬是无法停止的。她知道战士不允许在部队谈恋爱,这是纪律,但她不管。
刘进军很认真地说:“小吴,和战士接触要注意影响,人家知道你是吴副团长的女儿,对你不会怎么样,那个战士可就倒霉了——我只是提醒你当心,别多心。”
“我知道!”吴静说。
夜里,温启春看见熊四能回家了,戴着光荣花,因为他是党员,当上大队民兵连长,正在训练民兵,口令喊得威风极了!而他还是当个民兵,按熊四能的口令走步,人们暗暗笑他。投弹训练时,一个女民兵慌了,手榴弹丢在脚边,哧哧冒白烟,熊四能吓得爬着跑,而他一跃扑上去,用肚子压住手榴弹,高喊一声“不要管我,救女民兵要紧”!轰隆一声巨响,他被炸飞起来……铺板吱嘎响了一声,他惊出一身冷汗,眼前就有一团烟云上升,不由得摸摸肚子。想想梦中事,心中一撕一裂的难受。熊四能在打呼噜,响得很痛快。他忿怒地用墩墩铺板,可是熊四能照打呼噜。狗日的熊四蹄儿,你当民兵连长指挥我,美得你!

炉门关上了,柈子燃得慢,炉子暗红,如悲壮的沉思。炉子上不止炼出一个洞,而是大大小小很多洞,有的如针眼,真是百孔千疮了。有一线光亮涂在枪架子上,步枪闪出蓝莹莹的光,只有轻机枪包在枪衣里。他恨轻机枪,它的射手是熊四能。不过机枪可是个好东西,新兵怕跑,老兵怕机枪,机枪对步兵作战作用太大了,在战场上,一个连长丢了机枪就等于丢了连队……
奇怪,他看看炉火,炉火移进心里,胸中有如火的热情,抱上横扫一切的机枪,建功立业啊!火在燃烧,机枪在欢叫……谁在说话?他静听一会儿,只有外边的风雪声。他总觉有特务要偷机枪……
“‘一闪念’!”不知谁叫了一声。
“我没有‘一闪念’!”他忽地坐起来。但是同志们都在睡觉。我刚才“一闪念”了吗?我“闪”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大兴安岭有苏修和美蒋空投特务哩!特务要偷枪当然是偷机枪……
柈子渐渐被灰盖住,帐篷里暗下去了。怎么回事,他总觉有个特务要偷机枪,好,我叫你偷,看我不抓你……
突然间,哨兵听见砰砰几声枪响,又听见凄厉的叫声:
“抓特务啊……”
全连惊动了。黄石玉带人冲进林子。范清德指挥人把温启春抬回帐篷。那挺轻机枪也在雪地里找到了。
温启春像是昏迷了,左小腿上全是血。姚达带着刘进军和吴静来了。“剪开裤腿!”刘进军说。吴静“嚓嚓”几剪就剪开那条带血的棉裤腿。刘进军察看伤口,伤口在小腿肚子上,她舒口气,估计没伤着骨头。“消毒!”她说。吴静麻利地开始消毒。
温启春突然醒来,大叫:
“抓特务!夺机枪!”
“小温别动!”姚达按住他。
“不要管我,抓特务要紧!”温启春大叫着,忽地坐起来。
“小温,机枪夺回来了,你放心。”范清德说。
“指导员,狗特务呢?别让他跑了!”温启春又叫起来。
“连长带人追去了,早晚跑不了他!”范清德说。
“指导员,我没完成任务,让狗特务跑了!”温启春哭起来,“我正要扑过去,不想这家伙先开了枪,我开枪还击,林子太密,没打中他……”
范清德安慰他:“小温,你和敌人英勇搏斗,保住了机枪,又负了伤,这就有功。想想,一挺机枪到敌人手里是什么后果?”
“指导员,我愿意接受党组织考验,这是我的入党申请书。”温启春摸出申请书。
“好!”范清德接过申请书。
王文周暗自想:特务到这里来应该是侦察这么多部队到大兴安岭干什么,为什么修这条铁路;特务偷一挺机枪干什么?又不是打仗。一班战士除杜人杰外都很震惊,天天讲阶级斗争,也没见个敌人,经常听“敌情通报”,也没见个特务,今天可见实了,见到流血了。杜人杰一直没看温启春,非常冷漠的样子。
帐篷帘子被风鼓起一般扬起来,黄石玉裹在一团雪尘中闯进来,手枪一遇热气,立即结出一层白霜。温启春怕冷似的抖动一下身子。
“小温!”黄石玉没一点慰问的意思,目光是审视的。“你是怎么发现特务的?”手枪往皮带上一插。
温启春“咝咝”抽冷气,伤口开始痛了。说:“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一个人影一闪就朝林子里跑。我知道有情况,抓枪时发现机枪不在了,就朝林子里追……”
“你为什么不喊同志们?”
“人多目标就大,伤亡就大……”
“你在哪里发现特务?”
“出帐篷门口的时候……”
“特务拿的什么枪?”
“手枪。”
“特务朝你开了几枪?”
“两枪。”
“你朝特务开了几枪?”
“两枪……”
“同志们!”范清德突然插嘴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今晚血的事实证明,阶级斗争的确是尖锐的、复杂的、任何麻痹大意的思想,甚至受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鼓吹的‘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影响,否认阶级斗争的存在,都是错误的!千万要提高警惕呀!”
黄石玉张张嘴,咽下一口气,腹中有咕喽喽的响声。他一转身走了。
范清德对温启春的热情突然提高起来,对王文周说:“王干事,这件事对我们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是有教育意义的。”王文周立即心领神会,掏出采访本,问:
“小温,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想到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温启春答。
“你就没想到特务会开枪打死你?”
“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
“你还想到什么?”
“我想到黄继光、董存瑞这些英雄人物!”
“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万岁!”
“你唱的第一支歌是什么?”
“《东方红》。”
“你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为人民服务》。”
“你跳得第一个舞是什么?”
“‘忠’字舞!”
“你做的第一套操是什么?”
“‘语录操’!”
……
这一问一答太流利,表演对口词一般。
“刘医生,”范清德问,“小温用不用去医院?”
“指导员,轻伤不下火线,我要参加‘斗私批修’战斗,决不去医院!”温启春“慷慨激昂”。
刘进军说:“指导员,如果小温只是皮肉伤,我还是能处理的。小温,你走几步看看。”温启春走几步。
吴静说:“小温,没关系,没伤到骨头,是吧?去医院耽误那时间干啥?还不如著作哩!”
“小吴同志说得是!”温启春说。
刘进军和吴静回到帐篷里,吴静大笑起来。刘进军板着脸说:
“小吴,你怎么能说那句话?”
“刘医生,”吴静说,“我不相信小温是抓什么特务夺什么机枪,开始我还相信,后来见他那表现,我就不信了,打死我也不信!”
刘进军刚才曾闻到温启春裤子上有硝烟味,果然这一枪是贴紧裤子打的,而且伤口的进出口一高一低,照这个斜度计算,特务应该是在十米以上的高处开得枪,难道逃跑的特务会爬到树上去?何况这样的风雪夜十米之外怎能看清目标?她推测:如果小温是自己开得枪,一定是把腿靠在树上,腿肚子挤扁了,才能打得如此“巧妙”。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她知道黄连长怀疑此事。可是,“特务”跑了,你能说没有特务?你否认国际国内阶级斗争的存在?你能怀疑用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的英雄行为?这是“阶级感情问题”!此事向上级汇报,上级领导不仅不会怀疑,还会以此事作为阶级斗争教育的活教材。想想也颇使人惊心动魄,朝自己开一枪,容易吗?多少年轻人想当英雄啊!盼望别人遇到危险而去抢救,这样的心理不是很普遍吗?但是,这些话刘进军也不便给吴静说。她说:
“吴静,咱们只管治病疗伤,别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
“是,刘医生。管闲事干啥呢?还不如著作哩!”吴静又笑起来。
连部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黄石玉坚决不信有什么特务。他说:
“……老范,你想想,照小温说的,他是一出门口看见特务的,照这个风雪天气,能见度不到两米,也就是说他们相隔两秒钟出的帐篷,请注意:小温是穿衣去厕所,也就是说特务进帐篷时小温正在穿衣服,有这么傻的特务吗?小温是看见特务后返回帐篷拿枪的,照距离算要三秒钟,他出来时特务应该是蹿出二十米,怎么能看清特务向哪个方向跑?风雪夜出太阳啦!又怎能追出一百米和特务搏斗?小温说特务朝他开两枪,他朝特务开两枪,可是哨兵只听见两声枪响,我也只听见两声枪响,我断定是步骑枪的响声,这点军事常识我是有的。”
范清德说:“也许特务使用的是无声手枪呢?老黄,我们不能低估战士的觉悟,也不能搞阶级斗争熄灭论,更不能毫无根据地怀疑战士。”
黄石玉说:“好,我们请上级保卫部门来调查。如果我连这点军事常识都没有,我这个连长不干了!回家抱孩子去!”
范清德笑道:“老黄,我承认你是个出类拔萃的军事干部,可是你要从政治角度看问题。你如果敢从军事角度断言大兴安岭没有特务,我就承认你说得对,温启春就是自己开枪打自己。”
黄石玉心里明白:“特务”跑了,风雪之夜又看不到脚印——这正是温启春的心机。范清德,你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你不允许一班出个政治事故,你还要把政治事故变成“英雄行为”,你会将一切都变为“资本”。好,咱们就较个真!他说:
“老范,你要这么说,我就把证据拿出来,我已查看过现场,一棵树上有个弹洞,高度正好与小温的小腿肚子平齐,凭我的经验,那是步骑枪子弹,手枪子弹没这么大的力气。我本打算明天取弹头,你这样说,我马上取弹头。于乐水,跟我走!”
王文周想拉住黄石玉,范清德向他摆下手。王文周有些慌,说:
“老范,老黄拿回弹头怎么办?这件事对一班……”
“别慌!”范清德说。他脸色泛青,带着狰狞的微笑,“王干事,战友啊,他拿回十个弹头又怎么样?他还完全不懂什么叫政治!‘小儿科’!”
事后,上级保卫部门并没来人。而这件事还真的成为阶级斗争活教材,温启春受到队前嘉奖一次。而他的“讲用”素材也有了。
黄石玉捏着那个步骑枪弹头没办法,气得几乎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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