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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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清德和王文周回到连部。范清德有说有笑,什么事没发生似的,根本不提杜人杰的发言。王文周非常尴尬。回想起杜人杰的许多话和观点,分明有许多漏洞,而且他想到许多可以让杜人杰哑口无言的妙语,可是时机已过,越想越后悔罢了。老范不会怪我吗?他有这个担心。
“小于呀,”范清德叫于乐水。“你去提桶雪来烧开水,我和王干事泡杯茶喝,冰块烧的开水总断不了松油子气。”
于乐水答应一声出去了。
王文周摸不清范清德的心思,难道他一点也不生气?他亲自抓出来的典型,被杜人杰一番话彻底否定了,用时髦的话叫被撕掉了“画皮”,他甘心吗?可是他为什么一言不提?这使王干事十分不安。他原想提提杜人杰的发言,可是不敢提。
于乐水提回一桶雪,摁得紧紧的,放到炉子上,桶底沾的雪嗞啦啦化成水,片刻就蒸发掉了。范清德拿出茶叶盒,准备好茶杯,兴趣极浓地要烹茶。说:
“王干事,只可惜没有好茶具,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
王文周说:“有好茶就行,好茶不在乎用什么器具喝。”
范清德笑道:“不对,不对,古话说:好菜肴不如好器皿。特别是喝茶,如果仅为解渴,用什么喝是一样的,倘若要品茶,茶具就要上品位,否则,意趣就出不来,滋味就出不来。”王文周是安徽芜湖人,童年是享过福的,自然懂点茶道,只是他不会承认那套“地主资本家的雅兴”,却故意说:
“老范,这我就不信了,龙井茶用什么器具喝都是龙井茶。”
范清德笑起来,说:“王干事,这你就不明白了,品茶用紫砂茶具最好,紫砂透气性好,装茶水隔夜不馊,用一个搪瓷杯和紫砂杯装一壶茶水,茶味有区别吗?有。紫砂散热快,茶汤香味不变,搪瓷杯散热慢,茶汤就有闷住了的热浊气,好比炒菜,盖上锅色也变味也变,一般人可能没感觉,品茶高手一闻便知。再看茶叶,用紫砂壶沏茶,冲三遍开水,到茶味尽了,茶叶仍伸伸展展的,精神得很;用瓷壶沏茶就不同了,冲三遍开水之后,茶叶像煮烂了一样,尽是沤草气。”
王文周心里说:这话在行。立即又想到:这话要是我说,就是地主资本家崽子的享乐思想的表现了,唉,这个黑色出身压得人真是“不许乱说乱动”。心里悲哀,面带笑容,说: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范清德笑了。对于乐水说:小于呀,你们老家人爱喝什么茶呀?于乐水只知有茶,却不知茶有多少种类,说我们老家人不大喝茶,茶很贵的,不知道为什么树叶子也值钱,他们喝的茶很香的,老远都闻得到。范清德大笑起来。
“你一说我就知那是花茶。北方人不会喝茶,只知花茶香。其实花茶茶叶本身质量并不好,只是用茉莉花熏香了。会喝茶的人只喝绿茶,那才是茶的本味。小于呀,我告诉你:茶主要分三大类,绿茶、红茶、花茶。绿茶也叫青茶,是采了茶叶直接炒成的,红茶是经发酵制成的,也有半发酵的茶,兼有红绿茶的特色,像福建的铁观音就是。”
“老范,你、你是个茶叶行家呀!”王文周口气有点夸张。
“半个专家,半个专家。”范清德笑道。
“应该说是大半个专家。”王文周也改说“专家”这个词了,他刚才就想说,只是顾虑到这个词有“反动学术权威”之嫌,才改用“行家”这个词,这个词有“劳动人民味道”。
范清德说:“我老家河南信阳就是产茶区呀,信阳毛尖还是名茶呢!”他敲敲铁皮茶盒,上有“信阳毛尖”字样。又说,“其实储存茶叶最好用锡罐,锡罐不透光,放茶叶可保证一年后茶叶如新。酒要陈,茶要新,再好的茶叶一陈就是枯草叶啊!”
“老范,你不是大半个专家,是整个专家了!”王文周想起父亲使用的锡茶罐,黑乎乎的,老沉。
范清德笑起来:“王干事,我还干过一件前无古人的事,用活竹子装茶叶。在竹节上旋下一块,露出竹腔,装新茶,再把旋下的竹皮安上,用泥一糊,又长上了,这是真正的密封了!”
尽管王文周心下怀疑:竹腔内也有潮气,茶叶不吸潮膨胀吗?岂不要发霉?却笑道:
“老范你真是天下敢想敢干第一人!这茶叶岂不要染上竹笋的清香,笋干的醇厚?后来这茶叶取出来喝了没?不知什么人有这口福?”
范清德说:“哪能舍得喝?开始也想过,一见竹管完全长好了,索性让它在竹子里封着吧,看看能放多少年。”
“那棵竹子还在?”王文周饶有兴趣。
“还在,”范清德说,“这是我在一九五八年干的事,第二年我就参军了。”
“可别让人把竹子砍了!”王文周说。
“不会。我有交待。”范清德说。
王文周奇怪他怎么会想到把茶叶放进竹管里,问他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范清德只是一笑。其实那时他是生产大队青年突击队队长,在放出茶叶亩产一千担的“卫星”之后,又想起这个“敢想敢干”的绝招。只是他现在不好意思提,虽然无人敢否定大跃进运动,但他知道之后到来的三年大饥荒信阳地区饿死多少人,还是不提“当年勇”为好。
桶底的雪先化了,上边的雪将化未化,结成硬壳,非冰非雪,有冷气缭绕着。范清德很有兴趣地看着。下边的水热起来了,雪盖无声地滑下去,桶里就有一团棉絮入水似的雪。
王文周想:范清德真有品茶的雅兴吗?关于一班拉出去作“斗私批修讲用”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如果让兄弟连队来个“先下手为强”,那就被动了!更要紧的是:杜人杰发言之后,极大地影响了一班战士斗私的信心,斗私成了弄虚作假,老范不着急吗?这个形势是必须立即扭转的……
水开了。范清行摆好茶杯,叫小于也把茶杯拿来。说军中品茶就不能那么讲究了。于乐水要倒开水。范清德说小于你不会沏茶,看我来。他把茶叶放进三个杯子,说其实用手捏茶叶是不合规矩的,应该有个木质的长把勺撮茶叶。冲上水之后,他又把杯里的水滗出去,说这叫洗茶,洗去茶在炒制过程沾上的尘杂物,也把茶叶润开了,再沏茶就出味了。又冲上水,说现在可以喝了,也可以先闻闻香,香气不闻也留不住,味是靠舌去品的。
王文周叫了声“好茶”。
范清德喝一口,说:“这是去年的明前茶,是清明节前采的,你们看这芽,尖如枪头,毛绒绒的,沉沉的。夏秋季也能采茶,但质量难与明前茶比,茶叶是薄的,份量轻,味也淡。”
冲了三遍水,喝了三杯茶。范清德说再不能续水了,喝第四遍就只是烂叶子的青草气枉坏了前边的好口味。王文周说老范你真是品茶的行家。不想这话更引起范清德的兴趣,脸上有了点红光,还有点微汗,三杯茶“醉”了一般,说:
“王干事,若讲品茶高手,我老家有个人,村里有三口井,一条河,山上有三道溪流,他就能喝出你是用井水包括哪口井、用溪水包括哪条溪、用河水包括哪一段的水沏的茶。那一次大家和他打赌,用三口井、三条溪和河水上下两段的水合煮了一壶水,沏上茶让他品。他连品三口没说话,喝到第二杯时说,今天这茶味怪呀,水肯定是用煤火烧开的,可是味道像是东、南、西井,左、中、右溪,河的南北两段的水合煮的,味很杂。你说能不佩服他吗?就有人不服气,冬天里收集茅草上的霜烧成水沏茶,要他品品是哪里的水。他品过之后说,这水很特别,明明水性很烈,下行之气可很弱,这是‘无根水’吧。那个人笑了,说老茶精呀,这回你可输了,这哪里是什么‘有根没根的’,这是霜化成的水。他说‘无根水’就是没沾土的水,霜有根吗?太阳一晒不入土就干了,你还是在茅草叶子上刮下的‘无根水’呢!”
“真有这样的人吗?”王文周听迷了。
于乐水却越来越紧张,指导员的表现极反常,他平时不说话的,一个月说的话加起来也没今天说的话多。指导员没有批评他,他不知怎么就是怕他,好像指导员身上有瘆人的东西。他非常小心地站在一边。
王文周不知道范清德今天上午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或者是说别的话题,他是故作轻松还是真不把一班的问题当回事?他不好问。心里也渐渐生出些不满:这又不是我的事,你不急我急啥呢?
下午,范清德去工地走了一趟,只字不提一班的事。
晚饭以后,范清德向黄石玉说:
“老黄啊,我和王干事去一下一班,你去不去呀?”
黄石玉心里一动:杜人杰要挨批了!他已经知道杜人杰早上发言的内容,这真是个惹事生非的犟种啊!人若不能把聪明用在正地方,倒不如笨点!叫我去干什么?听听杜人杰的“反动言论”?一边也臊臊欣赏这样的战士的我?
“老范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黄石玉说。
王文周似乎明白些什么,老范,你事前怎么一字不露呢?心里有些担忧:这个人以后做了我的上级,不好伺候呢!
这二人突然来到一班,战士们多数人脑子里闪过“来者不善”的这个词。杜人杰头疼,正昏昏沉沉的,并不知谁来了,却有麻瘆瘆的感觉,如同在立秋的时刻到来之际,即便没有一丝风,树叶也会颤抖一下,不用睁眼,他知道谁来了和为什么来,他决定不睁开眼。陶金生这一天如同被吊起来一般,想不通指导员为什么不对杜人杰的发言表态,他等于是完全否定了一班这个先进典型。更为难堪的是,他一整天不敢面对大家,内心太虚了。他没想到指导员会来,原本在首长来时他应叫全体起立,但忘了。一见指导员的笑容,他就知杜人杰要倒霉了,他太熟悉指导员的性格了。

范清德异常平静地说:“同志们,我和王干事还没来得及和陶金生同志商量,就决定在一班开个讨论会,不是不尊重班长同志,而是时间紧迫,上级已同意一班从下星期一开始停工学习,本来应该全体停工学习,可是先遣施工任务紧迫,一班有‘斗私批修讲用’任务,停工学习是上级对一班的关心。可是一班在‘斗私批修’问题上,在活学活用著作方式方法问题上,意见还不统一。具体地说,是杜人杰同志还有不同看法。思想不统一,一班就完不成‘讲用’任务,今天这个讨论会,就是让大家谈谈对杜人杰同志的意见的看法。领导不定调子,大家各抒己见。王干事你看呢?”
王文周说:“我同意范指导员的意见。一班在活学活用著作群众运动中成绩是巨大的,在‘斗私批修’学习运动中的成绩更是巨大的!我们的战士理论家毕祖光又总结出开辟梦中‘斗私批修’新战场的经验,了不起呀!同志们,我们身在深山老林,与社会完全隔绝,可是我敢说,这样的经验连‘南京路上好八连’也没总结出来!‘山沟里有马列主义’呀!我们的目标是把私字彻底赶出精神世界,这难道不伟大吗?同志们,深刻地讨论讨论吧。”
战士们知道,这种讨论会就是批判会,指导员最会用这种方法对付调皮的战士。指导员其实已经给杜人杰定了调子,他不仅攻击“活学活用”,还攻击“斗私批修”。但是要批判同班战友,大家仍有情面障碍。可是领导在场,不发言就是态度问题。陶金生知道:只要有人带了头,后边的人就会跟上。他看看熊四能,示意他带个头。
“报告!我发言!”熊四能站起来。
“坐下说。”范清德冲他点点头。
熊四能很激动,指导员都朝我点头了!为了表示他的愤慨,他不坐下,双手卡腰,说:
“杜老兵,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敢攻击‘斗私批修’?那是的指示你知道吗?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句句是是真理你知道吧?的话是最高指示,必须执行你知道吧?
“我们都说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没有私,你说这是荒唐的,难道你以为有私?林副主席有私?周总理有私?你这是恶毒攻击呀!你说像李土改那样斗私,人变成一棵树,活着可没感觉是啥‘退化’。李土改是‘退化’呀?他钻进熊肚子底下也脸不变心不跳,只想到救战友,如果这是退化,雷锋、王杰、董存瑞、黄继光这些英雄人物也是‘退化’吗?你这是恶毒攻击呀!你还说小毕是啥‘狂想式’,啥叫‘狂想’?人家是战士理论家,‘山沟里的马列主义’,了得吗?你这是恶毒攻击呀!你怎么和阶级敌人穿一条裤子,和帝修反一个鼻眼出气?你想做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是不是呀?那个‘无人村’是你先发现的,可是你告诉我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你怕暴露地主资产阶级的罪行,怕大家提高阶级觉悟是吧?
“有一次你和我说,雷锋同志为什么每做一件好事都要记下来呢?你这是啥意思?你怀疑雷锋同志做好事的动机吗?这是恶毒攻击呀!我和你平时关系不错,但这是政治问题,我得有原则有立场。我想起来再继续批判!”
他坐下时看看指导员。
杜人杰闭着眼,头更疼了。他没想到熊四能会这样批他。他知道,这样的会只要有人发了言,就算定了调子,别人就会随着上,而且上纲上线一个比一个厉害,否则就是对坏人坏事不痛恨。他不由得绷紧全身肌肉,准备挨抽。这种等待令他紧张,好像排队等待扎针的那种感觉。
熊四能发言之后,会上有一阵沉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希望别人先发言。陶金生很想批杜人杰一通,但心里还是虚。他盯着吕双福,又盯盯小包袱架子,示意他发言。吕双福想;杜老兵为我藏军装的事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再说一遍也不算揭发他,纲就是了。杜老兵,你可别怪我呀,指导员在这里呢。他作了半天劲,说:
“我,发言。杜老兵,我多出军装,就是私字,你,你帮我藏,这是、藏我的私字,让我、犯、犯错……误。为公、为私,两条线,你、把我,往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上推,不、不把我往、往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拉。我,说完了。”
于祥龙把这种发言当成任务,只要开一次口就是了,吕双福的发言给了他启发,说:
“杜老兵,你说要帮我在材料员那里要一套新的木工木具。”
大家等着听他往下说,没想到他说完了。
温启春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发言,上次的斗私发言原想立一功的,不想被王干事说成是没有针对自己,被小毕说成是动机不纯,用别人的私掩盖自己的私。也许是我在联系自己方面没有上纲上线分析?他说:
“我发言。我上次的发言就是批判杜人杰同志,我早就有心要批判杜老兵了,熊四能刚才的批判发言内容只是我前次发言内容的一小部分,不过我得承认他的记忆力很好,还记住了我的许多原话……”
他好像故意顿一顿,看熊四能一眼。熊四能正得意呢,别人的发言都不如我。这一棒敲得他大为恼火,瞪着眼说不出话,那好,我再想想,杜老兵和我关系不错,他平时说什么话都不避我,让我想想……
温启春接着说:“我这个人阶级斗争觉悟是有的,但是斗争性不强,立场不够坚定,比方说杜人杰同志说:没有不带宗派的运动,也没有不利用运动的宗派。我感觉到这话有问题,建国之后历次运动都是‘宗派运动’?又是哪个宗派在利用运动?这话才叫‘恶毒攻击’呀!可是我当时私字作怪,没有和他的错误言论做坚决的斗争。
“杜人杰同志有一次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说‘我说一句话全国人民都得听’。我当时只觉这句话味道不对,请同志们想想,谁有资格向全国人民说话?伟大领袖呀!谁的话全国人民都要听?呀!你杜人杰才当几年兵?你算个啥呢?你说话全国人民都要听?你多大的野心呀?可是因为我斗争性不强,我当时并没有批判你!……”
杜人杰头疼难忍,裂了一般。只觉一条条鞭子在抽他,嗖、嗖——忽想到那个卖猴脑子的人。一笼猴子十几只。那只血淋淋的大手伸进笼子,猴子们便向里挤,把一只同类向外推,那个倒霉蛋惨叫着抓住笼子,它们竟咬它的爪子,它被拉出去了,它们立即欢跳起来。被抓住的猴子绑上杆子,头皮被翻到脑后,雪白的颅骨如没成熟的葫芦,小锤子一敲,掀开脑盖,脑子忽闪忽闪的,鲜红的血管如地图上的网状红线。“活猴脑子大补人脑,六十元一个!”卖猴人吆喝着。笼中群猴一见那人向笼子走来,又向里挤,又将一个同类推出去……“咚、咚、咚……”什么鼓响?祭祀!那高大的圆木架子上一只熊头,血在滴,热气缭绕,那是我的头?头疼……谁在捅我?小戴,我明白,你撑不住了,没关系,一头死猪多浇一瓢开水也无所谓……谁再抽我?抽!抽!多么密集的鞭子!他又见到夜里做的一个梦:他在暴雨中踉跄而行,雨弹从背后击来,射进体内是白亮亮的,穿出体内是红艳艳的……
“打倒杜老兵!”
李土改猛地喊了一声。他太气忿了,说什么话都不得劲,不解气!大家吓一跳,没有意识到随他喊口号。
倒是杜人杰紧闭双眼,随着大喊一声“打倒杜老兵!”这又把大家吓一跳!他的喊声好像从地心迸发出一股血,呼啸着冲上帐篷顶,冲上天空,红雨飘洒,雪原尽染……
“我又想起来了!”熊四能大叫一声,有意看看温启春,“那回杜老兵和我说,钱算什么东西?金钱如粪土。同志们,钱怎么是粪土呢?买东西不要钱吗?我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一天挣不到一毛钱!你杜老兵家里是地主资本家,钱多得用不完了吗?这还不算——”他摸出一张十元面值大票,让别人看,“同志们看好了,这钱,正面是什么?全国人民大团结;背面是什么?雄伟的呀!全国人民做梦都想去看看,你可说是‘粪土’?什么立场!”他把钱弹得“张张”响。
真是“奇思妙想”啊,可是谁又能说他不对呢?
戴英宗恨透了熊四能,杜老兵对你一向不错,你那“高举”的手还是他给你放下来的,当着领导的面,你小事大上纲应付几句谁都能理解,你却真把杜老兵当敌人批判了!
“杜老兵这个人呐,就是不严肃!”他说,“叫我们要团结、紧张、严肃活动,不严肃可不是个小问题呢!杜老兵的不严肃,表现在他爱开玩笑。他说他能叫全国人民都听他的话,是一句什么话呢?万岁!是呀,这句话全国人民都会听,都会跟着喊。可是,你的态度不严肃呀!你还有很多问题,我看你头疼的很厉害,下次再批你。”
“好!”范清德说话了,他的目的已达到。“既然杜人杰同志头疼,这个会就开到这里。我们一向是思想教育从严,生活上还是关心每一个同志的。杜人杰同志要好好消化消化大家的意见。”
范清德和王文周一走,大家就沉默了。看看闭着眼睛的杜人杰,又觉得对不起他似的,心中都有某种“同病相怜”的哀伤。
一会儿,范清德带着刘进军来了。给杜人杰看病。杜人杰一直闭着眼,他已不敢睁眼了,这个帐篷、战友、外边的世界早在他心里陌生了,陌生到他不敢看。他知道刘进军来了,微微睁开眼,在这个世界上他只认识这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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