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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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之后,毕祖光猛地觉得手心里柔柔润润的,滑滑腻腻的,他知道这是中午吴静和他握手时的感觉又复活了。他很恼火,中午时他就暗暗狠斗了这个‘一闪念’,怎么又来了?他用力掐手心,疼得“咝咝”抽气,叫你“一闪念”!
他好像来到一个井台上。一条长长的蛇缠绕在他身上,他并不害怕。蛇是凉的,且滑滑的,凉本身就带着滑,像冰、水和寒冷,滑本身也带着凉,像冰、水和寒冷。夜空晴朗,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夜空是凉的,星光是滑的。井口是个黑黑的洞,洞里是凝重黑亮的水。井显示着大地的断面,让他想像大地的深厚,也让他感到大地是虚的,似乎一脚就能踩下去。地下有什么在望他,那是一只大大的眼睛,这眼睛就是一口井,这眼睛是凉的,滑的。哦,化到这只眼睛里是多么幸福哟!生命是滑的,死亡也是滑的,人生像个光滑的东西在光滑的物体上一滑而过。井里又出现了一个人,是谁?像朵儿,又像吴静,她的光彩使井水清凉而透明,飘上生命的味道。人影在井中显得更加鲜润,不像镜子里的人那么干,井水是个诗人啊!她打上一桶水,在井台上一墩,金属的音响透出水的滋润、柔美和光滑。他的影子在水上晃,她的影子也在水上晃,两个影子重迭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种颤抖的收缩和拉长释放多少情韵!我早说过,我在部队提了干部之后就回来和你结婚,我们不请任何宾客,只请这口井;不要任何美酒,只要井中的一碗水。这是水吗?清凉、甘甜,使人浑身每个细胞都鼓鼓的兴奋起来。她怎么不见了?她虚化为水分子,水就是她生命的液汁,这液汁需要和另一个生命的液汁的融合才能重新恢复她的形体。可是,他有些胆怯:我要化为液体是什么样子?还有感觉吗?
井水翻着朵朵白莲,一条金蛇长长地环绕了许多道,水中有无数生命粒子在寻求碰撞、组合。天地这么静,树叶眯上眼睛,太阳送来蓝光,月亮蒙上轻纱,河流屏住呼吸,地下水却汹涌澎湃……一切都在怂恿,一切都在等待。井水中有一种声音,只能感觉,听是听不到的。他只须喝一口水,人就化为生命液汁!哦,身体在溶解,筋酥骨柔,一切都消失了,在幸福中消失了,时间也消失了,只有一种感觉存在,生命、死亡、世界都只是一种感觉;感觉是一片云,一团雾,朦朦胧胧,沉沉,飘飘荡荡……
他猛地醒来,那感觉渐渐离他而去,他的意识在追逐那感觉,意识又有些粘粘稠稠的。忽觉大腿冰凉凉一片,一睁眼,完全醒来,伸手一摸,粘粘的……回忆梦境,他懊恼不堪,革命战士怎么会一再出现这种丢人事?尤其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梦中的姑娘一时像朵儿,一时像吴静,你见到姑娘思想意识就变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呀!白天你见到吴静时心就一动。你在梦中完全丧失了警惕性,根本没想到狠斗“一闪念”。看来在梦中也不能丧失警惕性。可是在梦里如何保持清醒的头脑?人在梦中像是有另一个神经系统,是人所主宰不了的,梦中世界是私字最后的避难所,只有在梦的世界彻底斗了私,才算最后消灭了私字。看来还要开辟梦中“斗私批修”战场!
换内裤时他很难为情,虽然帐篷漆黑一团,他觉得大家都在看他,还有床单,那生命的印记是洗不掉的,一晾出来别人就看到了,同志们谑称为“地图”。他对那个东西痛恨起来,狠劲揪一把。他拥被呆呆地坐着,呜呜的风从帐篷上滚过,雪尘噼噼啪啪,击打帐篷。我何时才能彻底斗掉私,做个无私的,透明的人呢?他伤心地哭了,泪珠嗒嗒落在被子上。
他的思想已成为“理性机器”,这个时候也没有停止转动。梦中的私和清醒时的私是有密切联系的,清醒时放过了“一闪念”,它就会在梦的世界里兴风作浪。但是,白天在和吴静握手时他已经暗自斗过了那个“一闪念”,为什么又在梦里出现?看来狠斗“一闪念”这个“狠”要真狠,就是要把它公之于众,暗暗斗“一闪念”本身就有面子问题作怪,就是对它客气了!不能顾脸面,就是应该不要脸!可是,这个私斗不斗呢?说得出口吗?这是“一闪念”——他立即警觉起来,推推陶金生:
“班长……”
陶金生正在做一个梦,猛地惊醒。
“班长,我要斗私!”
陶金生好不痛快,美梦被搅了,本想说明天再斗吧,又有某种“不安全”的感觉袭上心头:又发现什么理论了?他点亮马灯,叫醒大家。有人以为是紧急集合,急忙穿衣服、打背包。待知道原由,不由十分恼火,这不是活折腾人吗?但人家是斗私不过夜,又得表现出认真的样子。大风呼呼吼叫,马灯晃荡着,把梁架巨大的黑影投到壁上,那黑影表现出可怖的、主宰一切的力量,让人连思想都不敢乱动。这是那个高大的圆木架子吗?一种可以威慑人的精神的力量就悬在每个人的头上。
毕祖光说:“同志们,我,遗精了……”
这叫人哭笑不得,你遗精管别人什么事?值得把人都叫起来?这种事也能和别人说?
毕祖光接着说:“我这次遗精是私字作怪,我梦见了朵儿,可是朵儿又像是吴静。这是因为我没有狠斗‘一闪念’,白天吴静来找我,就觉得她似曾相识,她和我握了手,我心一动,思想就有变化,我当时暗暗斗了这个‘一闪念’,正因为是暗暗斗的,印象不是刻骨铭心,这就留下了隐患,夜里它在梦中泛滥起来,反而‘狠斗’了我,所以,我要公开斗这个‘一闪念’,不要脸面,不要自尊心,这样才能给它个强刺激,防止死灰复燃。
“同志们,我又发现一个‘斗私批修’新战场,就是梦中的世界,一个人连梦都是红色的,才是个真正无私的人……”
马灯晃着,暗影扫着,帐篷如激流中的石头,承受着风的冲击。每个人都感到了恐怖,都抱着胸。灯的黑影在毕祖光的脸上晃移,一明一暗,一红一黑,那双激光般眼睛闪着红黑两种光,而且黑光更强烈,怎么会有黑的光呢?他的模样怪谲,神神幻幻的,十分瘆人。他是跟踪人的灵魂的侦探?抑或是他本就是个精怪?在他面前,灵魂要找个避难处都不可能了,无论天上地上,灵魂连个流浪处都没有了,连梦的世界都要被革命思想占领。风声愈加凄厉,直透人心,内心惟有凄凄惶惶,悲怆苍凉。
“毕祖光!”
这一声竟把大家吓一跳,床铺震动了,虽是朝夕相处的战友,大家却没听出这是戴英宗的声音。戴英宗真的吃醋了,他在内心里认定他拣的乳罩是吴静的,毕祖光梦见吴静,并且在梦中干了那事,他就如女友被调戏了一般无可忍受!你干了坏事还跩臭理论!
“毕祖光,”他说,“你怎么能梦见小吴呢?人家才来几天你就梦上了?”
毕祖光说:“这正是私字作怪……”
“好啦,同志们,快睡吧。”陶金生说。
陶金生就像脚下的地塌陷了一般,“开辟梦中‘斗私批修’新战场”,王干事听见这话又该欣喜若狂了,大叫“警句”了!他眼前好像转动一把椅子,有人已挤上半边了。他看得出来,王干事在他和小毕二人之间,更看重小毕。指导员表面上重视他陶金生,内心里可能更重视小毕,立三等功的三个人中,小毕的名字排在前,而没有把他这个班长排在前。他担心的是小毕提了干,他反而被挤出去……想了很久,他还是放了大半的心,小毕毕竟是个新兵,全军也没有新兵提了干的先例。
他接着想刚才的梦。他梦见自己穿上四个兜的军装回家了,那感觉美呀!身上产生一团奇妙的气体,把人浮起来了,人,真能飞呀!薯叶看我一眼,扭头哭着走了,鼻涕拖成长长的粉条。我把两手插进口袋,使劲墩一墩,嗨嗨,日她娘的,你还说“薯粉是没定性的菜”这句话吗?我到底穿上“黄马褂”啦!“黄马褂”呀,你可想死我了!那一回排长在工地干活,军装挂在小树枝上,我绕着树转,就想试试那件军装。唉,人的等级有时只表现在很细小的事物上,我这两个口袋的军装就是战士服,就加了两个口袋,就是干部服。我拿起排长的军装躲进林子,可我突然浑身发抖,就是不敢穿。在我脱下我的战士服的时候,我身上密密麻麻叮满了小咬,像穿件黑色的衣服,撸一把,一身一手的黑红。我暗暗发誓:这辈子不穿上军干服我就不是人养的。
可是我在梦里真真切切见自己穿上了干部服。他猛然想起,梦里见娘住在一个小土房里,他两手都握着钱,插在口袋里,猛地掏出来,给娘一个惊喜,可是,掏出来的是两个红薯,还是热的……
他有不祥的感觉。
我的提干命令为什么还没下来?有什么变化?王干事已暗示过我:有的问题组织会考虑的。或许是一班还没拉出去“讲用”。指导员要我再立上一功?
他缩缩脚,脚很凉,屈腿之后,浑身都冷起来。在被窝里的冷和在外边的冷不同,先是心脏冷,将寒意抖向全身。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指导员,他心头就发冷,这是灵魂的冷,躲进炉中也是冷,已不是物理现象可以解释。他总觉有个影子像是指导员,始终跟随他,而且越是黑夜那影子越清晰。指导员,我还对不起你吗?

他忽然想起王干事说过,为了让一班提前拉出去“讲用”,一可以向上级请求停工学习。这其实是指导员的意思,但他要顾及和连长的关系,连长是管工程的,停工学习必然会影响到施工任务,此事先由下边提出来,指导员就好说话了。连长,我陶金生只好得罪你了。指导员,我可完全套到你的车上了,你要是连个排长也不叫我当,我可豁出去了……
“班长!”熊四能突然大叫起来。大家都惊醒了。陶金生打开电筒,惨白的光照着熊四能的脸,狰狞而丑陋。
熊四能说:“班长,我梦见一群人追打我,说我偷了他们的钱。我不知这是不是梦中的私,这个私又怎么去斗?”
毕祖光说:“这是因为你对斗私有顾虑,怕别人笑话你,你若以坦坦荡荡、大无畏的精神斗私,就不会做这样的梦了。”
大家互相看看,都觉一班犯邪了,这还能睡觉吗?一躺下就心惊肉跳,不知谁又会叫一声……
一班有一个真没睡着觉的人是杜人杰。他开初是怕光,灯虽熄了,炉门的缝隙却透出火光,因空隙狭窄,光反呈迸射状,十分强烈。他奇怪自己竟会怕光,闭上眼睛仍觉刺目。人是喜欢光明的,但在绝对光明的地方,黑暗成了避难所。
当柈子烧透,表面渐化一层灰的时候,炉门缝射出的光渐短渐弱,最后缩进灰中。他出口长气,像只鼹鼠在地下享受黑暗带来的舒适。但他又对黑暗产生了惧怕,怎么会这般黑呢?今夜的黑暗是不同的,黑得成块,黑得浓缩,黑得有重量,黑得让时间都逃避了。黑暗将一切都压缩成黑色粒子,又重新聚集成黑的物体。任你在黑暗中怎样睁开眼睛,也不会因适应而辨别出除黑暗以外的任何东西,连视线也是黑色的。在眼睛完全无用的时候,感觉就无限活跃起来,帐篷还存在吗?雪原还存在吗?原始森林还存在吗?一切都不存在了,狂风只是黑色的舞蹈,黑色的歌。他的和精神也虚化为无边的黑色的感觉,在黑色中感觉黑色的一切……
是谁在梦中哭?梦里的哭声像魔鬼在笑。谁在磨牙?“咯吱吱”响,锯人的骨头一般。谁在说梦话?声音咕哝哝的滚动,怪诞可怖!谁的鼾声如此瘆人,蛇喷毒液一般……
蓦地,一道光明闪现,他吓一跳!这道光明是从哪里来的?炉火已熄,严冬亦不会有闪电。然而,黑暗可以隐藏在黑暗中,光明却无法隐藏在黑暗中,他找寻这光明,原来这是他的思想,是思维在放电。在无边的黑暗中,一点光明是何等孤单,他产生暴露的恐惧,要吸回这思想之光,却无法做到。光明无可躲藏,黑暗将这光明压回他体内,光明被嵌成一个人形,如人模。我为什么害怕呢?直到毕祖光起床斗私,熊四能又大叫了一声,他才明白,他是想向上级反映一班“斗私批修”的情况,要向师党委和师首长写封信。
但他明白:首长一句“看主流、看大方向”就否定了他的思想,说不定还会趁机开展“斗私批修”是“好得很”还是“糟得很”的大讨论呢!他就彻底完了。可是他不服这口气,这不跟一九五八年亩产“放卫星”一样吗?只不过眼下放的是“政治卫星”。“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啊!陶金生,范清德、王文周都想要成为“政治卫星”,为此,不惜“启发”战士假斗私,编造耸人听闻的私,完全不顾人的起码的尊严。他就是不想让陶金生和范清德的权谋得逞,你连我提个排长都死卡我!
当然,他也认为一班有两个人是真斗私,就是李土改和小毕,但是像李土改那样斗私,人还是人吗?小毕不愧为“天才”,没有切身体验,他不会提出开辟梦中“斗私批修”新战场,可是,这样斗下去注定会精神分裂……
“你吃亏在于聪明!”他对自己说。管那么多事干啥?准备退伍回家吧。谁愿怎么斗就怎么斗,用得着你劝老牛吃肉?
但他还是睡不着。睡不着就会想事,思维活动是人难以控制的,能给大脑装上个开关多好呀!他知道明天的天天读,陶金生将主要是对付他,自“斗私批修”以来,全班只有他没发言。温启春以斗私的名义揭发了他的许多不合时宜的言论之后,陶金生和范清德始终不动声色,如果上纲上线,他的有些话够上“反动言论”了,范清德必不会轻饶他,他知道范清德这个人,这个人称得上阴险毒辣……
第二天早上天天读时,正如杜人杰所料,陶金生开始对付他了,说:
“同志们,经过这个阶段的‘斗私批修’学习,全班绝大多数同志都发了言,斗私成绩很大,接近了拉出去‘讲用’的水平。可是还有极个别同志始终不斗私,我不知道他是没有私,思想完全革命化了,思想完全学到手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革命靠自觉,被人强迫着革命到底不光彩。部队是‘论资排辈’的,有老兵新兵之分,这是事实,但并不是说在政治上老兵可以特殊,内务劳动上老兵特殊点问题不大,年年有新兵入伍,年年也有新兵成老兵,但在政治上谁要以为他是老兵可以特殊,那他就大错特错!今天的天天读给个别同志一个机会,我在等你发言!”
谁都知道班长是说杜老兵,空气就紧张起来,虽然班长没说自己,班长那严厉的态度也够吓人的,这叫“打马骡子惊”。杜人杰心里说:看来陶金生是得到“尚方宝剑”,不然不会如此张狂。行,咱们就熬着,你不点名,我就不开口,看你还能抓着鸡脖子强叫鸡打鸣不成?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小凳上,两个拇指在互相绕来绕去。
陶金生沉着脸,嘴角吊着冷笑,不信烤不熟你这个铁红薯!你以为你的问题仅仅是一般的私字?你“望乡台上唱曲儿不知死活”呢!
沉默使空气都成了铅粉末,这是两个人在斗心劲。风还是那么大,帐篷忽闪着,门帘忽闪着,门口进来一层雪尘,洁**白的,显得沾着炭灰的地那么丑陋。杜人杰轻松地打开语录本,翻一页,看一页。十几分钟后,陶金生耐不住性子了,脸色十分难看,威胁地咳嗽一声。炉子上的水桶开始响了,热气缭绕上升,响声越来越大,很急切似的。熊四能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紧张起来,说:
“班长,我昨天夜里梦见一个人向我要五十元钱,说我偷他的钱。班长,同志们,如果我没偷人家的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我有一次是拿过人家的钱(想想),大家脱了衣服干活,都是一样的军装,穿衣服时穿错了,我一摸口袋,怎么有五十元钱?这衣服不是我的。后来我就忘了这码事,钱也没还给人家,这不是跟偷的一样吗?同志们,我是偷了人家的钱。”
大家吃惊地看着他。杜人杰暗笑:你那骆驼似的个子能和谁穿错衣服?你穿得进吗?
“好!”陶金生叫了一声,心想熊四能的“讲用”发言够份量了。“向熊四能同志学习,这才叫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对比之下,个别同志是太不像话了!你还不自觉吗?你还像根木桩子一样坐得稳吗?扎一千针不出血吗?”
这话就很刺激人了。杜人杰一脸冰冷的嘲笑,就等你点我的名。他没事人一样看看熊四能,只见他脸色红得不正常,几句表扬话就晕了。他的样子使杜人杰猛地想到殡仪馆里躺着的尸体,在遗体告别仪式之前,死者被化了妆,红的脸蛋,红的嘴唇,那是十分怪诞而别扭的。“这个人的本性死了”,他心里说。
“你还真稳得住劲!”陶金生气愤了,“你的问题是严重的,单是‘没有不带宗派的运动,也没有不利用运动的宗派’这一句就够你受的了!我不点你的名是给你个自觉革命的机会,我是在挽救你!”
杜人杰还是若无其事。
“杜人杰,你没听见我的话吗?”陶金生到底点他的名了。
杜人杰把脸转向班长。他的面目最大的特点是那双阴毒锐利的眼睛和刀刃一般的鼻子,叫人总有冲着刀刃的感觉。他一笑:
“班长,你是说我呀?早点名不就得了?好,班长点了我的名,我就表个态,一、‘斗私批修’,不能停留在表面上,我们应该往深处挖掘,私字所以顽固,所以有再生性,关键是有它的土壤,净化这种土壤才是根本。二、我斗私肯定彻底,但我要求在全连军人大会上斗,如果在班里斗,我要求指导员和王干事来参加。我的发言完了。”
大家一愣,不知他要干什么。陶金生警觉起来,这小子有什么阴谋?好像要揭发什么。但此时他不能示弱,轻蔑地一笑:
“杜人杰,你是看不起我这个班长,还是看不起一班同志们?你看不起我,没什么,我承认我水平低,但是你看不起群众就不对了。”
他以富有煽动的目光看看大家。不料杜人杰说:
“班长,你说对了,我是看不起你,也看不起班里某些人。”
陶金生以为他会辩解几句,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的心虚了,难道他抓住了我的短处,关键时刻要拆我的台?大家都看着他。他色厉内荏地说:
“好,你杜人杰是个特殊兵,一班水浅养不住你这条大鱼,我这就向连首长汇报你的要求。当然,我也不值得专门为你去找连首长,我还有另一件事,要求停工学习!”
他一摔门帘,走了。
大家都愣愣地盯着杜人杰,好像这件事会给一班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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