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虎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仇鸾是靠着祖上的荫庇当上了指挥使,后来一路投机升任总兵、总督,哪里有什么真本事。似他这一般的人,本就是个侫臣,侫臣自有侫臣的路子,跟在别人身后,拍拍马屁、摇旗呐喊,也能风光一世。可惜,仇鸾虽是个侫臣的料子,却偏偏又有超出他能力的野心,一个侫臣爬到了前台的位子上,便注定要坏事。原先出了问题,还能推委别人来当顶缸,此时他总镇一方,虽说风光无限,但事事都要他自己顶头,做不得假了,立刻原形毕露。
自从得了山西总督的任命,仇鸾便立刻趾高气扬的率着两万宣府兵进入太原,太原总兵赵国忠以下悉听其节制。眼看昔日位居已上的众将俯首听命,仇鸾得意非常,颐指气使,才两日,便弄得旧太原镇诸将人人离心。
眼下流寇遍地,平叛为首务。仇鸾以为,乔东山、李奉一伙不过是一群饿晕了头的乱民,之所以能流窜到现在,不过是因为王忬的兵少,忙顾不过来,现在自已带过二万兵马来,王忬用来平剿的有一万边军和潞州卫,各地留守的还有三万余人,两下合起来,得六七万兵马,平定几个乱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着这到手的大功,仇鸾顿时大为兴奋,当即率命赵国忠引原平剿军一万五千人为前锋,自引旧宣府兵为中军,又调边军三卫为后军,南下征剿声势最盛的乔东山部。
乔东山在击败白莲教之后,已经控制了沁、潞、泽三州的山地,等王忬被捕杀之后,趁山西无人主持大局的空当迅速扩张,等仇鸾进入太原后,沁源、浮山、沁水三座县城也失了。
出兵前,赵国忠拜过仇鸾,劝谏道:“督台,乔贼与李贼素为呼应,不可不防,太原须多留些兵马防备应急才好;况且北边鞑子为患百年,如今虽有和约,然纥达屯军关外,意不可测,边军不宜过于抽调,以免造成空虚,给鞑子可乘之机。”
仇鸾嗤道:“朝廷已与纥达议和,自当息烽偃燧,若还是大军陈边,虎视警戒,惹得纥达怨忿,开启边衅,谁担得起这个罪责?我说王忬在山西许久,也平不了几个毛贼,手头这么多兵马却不肯动用,莫非要养寇自肥么?”
听了这话,赵国忠便不敢再言语了,只好领命出兵。
乔东山闻仇鸾率大军征剿,也不硬抗,弃了沁源南退。
仇鸾轻易占取了沁源县城。初战得胜,又有侯荣、时义一班随从谄谀吹捧,仇鸾只觉叛军也不过如此,自诩不日便可平贼,一边给朝廷报捷,一边命赵国忠继续沿沁水南下。
正在仇鸾浑身轻飘飘的空当,忽有急报传来:汾州孝义城为李贼所破!
却说中山王乔东山在汾水以东经营的同时,顺天王李奉的势力在汾水以西也发展壮大了,拥众四五万,以蒲县为大营,控制了姑射山周边。
如果说乔东山的策略是稳步建立根据地,而李奉的作风则是彻底的流寇了。在王忬时,乔东山只攻占过寿阳一座县城,而李奉则前后攻下了蒲县、吉州、乡宁、稷山、襄陵、宁乡等六七座县城;仇鸾到任时,乔东山控制了三座县城,而李奉的据点还是只有蒲县一座城;乔东山每攻下一座城,便尽量占领安民,李奉攻下一座城,先大肆劫掠一番,然后放一把火便撤退了;乔东山的部下多少还做些选拔,李奉的部下则是多多益善,无论老弱病残,只要肯加入,便会收容,给一口饭、一根木棒,然后一起去抢劫。
李奉探知太原兵马大都被仇鸾调去征剿乔东山了,内部空虚,便引着兵马奔袭汾州地区,准备抢劫些物资来补充,竟一举攻占了孝义。
听说孝义失守,仇鸾慌了神,此时若是回军去救,征剿乔东山一事便只能半途而废,自己这番功劳便无望了。仇鸾心里装得只有自己,哪管计较朝廷得失,便狠了狠心,决定留下继续征剿乔东山。可是,若是不救,晋中空虚的诸州县只怕多半失守,这罪责仇鸾也不好交待,只好从别处抽调兵马救一救急。太原的兵马都被仇鸾**来了,若是从这里抽,他仇鸾的兵马便少了,万一征剿有失,这一桩罪责推都没得推,仇鸾如何舍得?剩下的只有留守太原的半个残卫和留守边防的三个卫,太原卫不顶事,仇鸾便下令从边军中再抽调一卫南下平叛。
李奉劫了孝义,又大胆贪心的去攻汾州。汾州是座大城,如何一说就攻得下来?白白折损数千人,听闻有边军南下,便匆匆又向西移兵去永宁州了。
再说东线,赵国忠部数与叛军交战,知乔东山狡诈,一路小心翼翼,循循渐进。
乔东山本在乌岭山北部今安泽附近设伏,见赵国忠部戒备甚严,又恐缠斗时,仇鸾蹑其后,不敢出击,径放赵国忠过去。
仇鸾所率宣府兵本无战才,畏纥达如虎,却屡次劫掠百姓,早就养成了匪性,对乱民义军一向轻视,又见有赵国忠开路,不免松懈。
夜,丑时,乌岭山北,乔东山趁黑袭击仇鸾中军大营,杀声四起,火光冲天。仇鸾部毫无戒备,皆在熟睡之中,士不着甲,马不备鞍,一击即乱,人马践踏,大败。
其余诸卫兵马闻中军败,无来救者,皆落荒矣。
行在前头的赵国忠欲回军往救,却已不及,既闻中军已败,不敢孤军深入,引部撤往潞州府长子。
仇鸾不愧为长腿将军,大乱之中竟仍得不死,携百余骑逃至平阳府岳阳县城。次日,其余中军、后军各卫兵马也相继逃到此处集结,检点兵马,单单仇鸾亲领的一卫伤亡惨重,几近全没,余者多毫毛发无伤,盖因后军诸卫离得较远,而宣府诸将早学得仇鸾习性,闻风先逃矣!
仇鸾正欲重整兵马,再次征剿时,边军急报:纥达破宁武关,一路屠掠南下!
太原镇边军本就防守不足,仇鸾又调了过半南下平叛,纥达轻而易举的攻破宁武关,然后铁蹄南下,一路屠戮。
仇鸾急急率剩下的近三万人马北上阻击。
纥达此番南下,只顾突进中原,并不想在山西久滞,亲率主力只管急驰猛进,也不攻城,只命各部散民随大军之后烧杀抢劫,所过之处尽是焦土,寸草不留。
纥达行进的实在是太快了,才两日已到了太原。
太原留守的只有半个残卫,城中人心慌慌,大概是先前代王的死难激起了朱氏皇族内心深处的血性,晋王新典再次大开私库,募集军民登城助守。
所幸纥达此来志不在太原,一心急于南下,见太原有备,过门不入,马不停蹄的离去了。
七月初十,仇鸾所率的明军才走到平遥,便遇纥达前锋两万精骑突袭,大溃,折损过半。仇鸾率残部逃入介休县城,紧闭城门,纵任鞑兵在城外肆意杀掠。
既败仇鸾,奥云**劝纥达道:“汾水一路,城池接连,我们又不熟悉道路,大汗此行图谋中原,不宜在山西久留,不如大汗自引主力沿官道从沁州、潞州、泽州一线南下,直取怀庆府,平阳一路改派一支偏师劫杀一番便罢了。”
纥达同意他的建议,命土默特俺答、鄂尔多斯达剌、喀尔喀虎剌哈赤各引本部沿汾水南下,纥达自引主力从祁县向东南,越隆舟峪,过沁州、襄垣,直趋潞安府治长冶。
赵国忠将主力驻扎在壶关,并以一部守备长平关,以扼阻纥达南下之路。
介休的县衙中。
仇鸾正来回踱着步子,不住声的自语道,“平叛不成,又赶上纥达南下,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侯荣献计道:“侯爷,若单单是山西一地乱了,朝廷追究下来,仅仅是两次兵败,侯爷也是难脱干系。眼下陕西三边府新败,太原兵马折损亦重,只有我宣府兵马军势稍盛,侯爷正可拥兵自重!纥达此来,看这架势必不能善罢,不如放了纥达进入中原,让他大闹一番,到时候整个中原都乱起来,朝廷正待依重侯爷,哪还有人顾得追究兵败之事?”
仇鸾听了这话,大喜,一边率军撤往汾州,为俺答等人让开南下的道路,一边传令给赵国忠,让他撤开壶关、长平关,美其名曰“胡虏正沿汾水南下,让赵国忠速速移防平阳府。”
仇鸾信使走到汾州境内,却被纥达的游骑俘获,纥达见是仇鸾调开赵国忠的命令,大喜,好言劝抚,又备上酒肉款待了一番,便放使者离开。
仇鸾的使者进了壶关,哪里敢提被擒获一事?只将仇鸾的调令奉上。
赵国忠阅罢,一把将那调令拍在案几上,大愤:“纥达主力已到了沁州,正向潞州而来,太行山南面就是中原腹地,仇鸾这是说的混帐话么?!”
于是抗令不肯撤离,并作书信,言明情由,又派一名亲随带着书信随从仇鸾的使者去见仇鸾。
仇鸾接到赵国忠的回报,听说他不肯让开关口,大怒道:“赵国忠敢不听吾令么?吾为山西总督,山西战事吾一言可决之!传令赵国忠速速让开,否则军法从事!”
使者一日两返,再至壶关时,从关上已能望见鞑兵前锋焚掠的烟火了。
赵国忠读罢仇鸾军令,愤然发直,当场撕得粉碎,“如此混帐军令,赵某不从!”
随从赵国忠的一个卫指挥使劝道,“总兵大人,这是督台的军令,违军令可是要问斩的!不如权从了仇鸾,反正我等有军令在手,以后追究起来自有仇鸾担着。”
赵国忠怒道,“什么担着!祸国殃民的罪果,他仇鸾担得起么?如此混帐的军令也要听么?!鞑子都到了关前,让过这里,中原就完了!不让!就算要问斩,赵某也不做那千古罪人!要问斩,等鞑子退兵后,朝廷处分便是!他仇鸾要做长腿将军,便自已做去,莫要拉着别人!只要我赵国忠在,鞑子就别想从这太行山上踏过去!”
那指挥使面有犹豫之色。
赵国忠知他所虑,语气稍缓,道,“赵某决不会撤离,但诸位也都是拖家带口的,留与不留任诸位自便,赵某决不强求。”
那位指挥使愧然道:“某虽敬总兵所言,然而家中有父母妻儿,督台军令不敢违。”便带着自己一卫兵马退往平顺。
另外两位指挥使道,“早就听说仇鸾在大同不战而逃,导致曾制军功败垂成,如此无耻小人,岂可信赖?我等跟随总兵多年,愿从总兵之命。”
于是赵国忠率剩余的两卫兵马坚守壶关地区。
纥达既至潞州,见前路为赵国忠所阻挡,上党地区山水险阻,蒙骑不得进退,纥达急,即令攻关。

赵国忠以家国之义劝谕众将士据险而守,将士皆誓死,与鞑兵血战两日,折损近半,仍不肯稍退。
纥达急,又欲驱汉民攻城,可惜这一路只顾杀戮,百里之内尽是伏尸,活着得才凑得数百人,无济于事,纥达气急,令人将那残存的数百汉民也悉数在关下当着赵国忠的面砍杀分尸。
纥达急于南下,不愿滞留,乃向西涉沁水,绕道平阳府,与经汾水南下的俺答等三部会合,取道浮山、沁水南下。
却说这一路所过皆是乔东山的势力范围,乔东山初遇鞑兵,见其势凶凶,存着保存实力的心思,不敢与之交战,命部下退避山中。然而鞑靼诸部不分官民敌友,但见汉人悉数杀死,财物一率抢掠,房舍尽皆焚毁,所过一片焦土。纥达此番两过乔东山境内,十余万铁骑铺展开,义军避无可避,为胡骑逐杀于野,损失惨重。
七月十七日,纥达过浮山,越乌岭山,取道沁水,一路杀掠而行,所过尽是乔东山占据的腹地。乔东山苦心经营的根基尽被摧毁,大怒,率收笼的残部一万六千余在东乌岭山口与纥达血战一场,终不及鞑兵精锐,又不如鞑兵势众,被鞑兵绕过山口背袭,大败,所部损失十之**。
幸在山中,胡骑奔跑不开,乔东山率残兵千余人北逃。
纥达无意追赶,遂越乌岭山,至泽州境。
赵国忠闻纥达南入泽州,急率所部两卫奔援。
未至,纥达已过阳城,越太行、王屋二山,入济源,进了河南境。
却说仇鸾躲避在汾州,加上先前因被调南下而躲过一劫的那卫边军,兵马尚足,不虞城池失守,便任由俺答诸部毫无抵挡的一路杀掠南下,及闻赵国忠敢逆己意,违军令与纥达交战,顿时怒不可遏。
其党时义又道:“侯爷,令赵国忠让开壶关之事,若传于朝廷,恐朝廷将加罪!”
仇鸾益惧,问计。
侯荣道:“一不做,二不休,给赵国忠安个罪名,诱杀之!”
仇鸾忙问道:“给他安个什么罪名?”
侯荣道,“先前侯爷平剿叛军遇伏,而赵国忠为前军,深入叛军境内却不曾被伏击,分明是他赵国忠私通叛军,有人情在;如今侯爷调赵国忠防守平阳,赵国忠又不从,导致胡虏从平阳闯入泽州南下,分明是里通敌虏!”
仇鸾闻计大喜,拟赵国忠通叛通敌之罪,率军往潞州赶去,名曰逐虏,实则欲袭赵国忠部,擒杀赵国忠。
仇鸾所率旧太原镇兵原归赵国忠统辖,与国忠有旧,且皆不齿仇鸾之举,暗中派人驰报赵国忠。
赵国忠闻知,大惊道,“我若落于仇鸾手中,必将被其陷死无疑,徒死于冤狱,何如战死阵前,以身殉国耶!”
于是弃了泽州,引兵急追纥达,进了河南境。
仇鸾闻赵国忠走脱,率军从后追击。
却说乔东山战败后,率了千余残部躲进沁水上游的群山中,本打算待胡虏过后再重整势力。后来胡虏果然南下,赵国忠部竟也走了,周边空虚,乔东忙派部下四散收拢难民旧部。然而纥达的策略实在太过狠毒,胡虏所过尽是焦土,乔东山绕着旧地转了几圈才收拢起不足两千人,心中苦涩,便有意向未经胡虏祸害的辽州转移。
乔东山率部向北一路所见尽是尸填沟壑、屋舍焦焚,这一日晌午走在沁州地界,人困马乏之际,眼见四周百里无人,便安心的在一处溪边停驻下来,支灶做饭。
青烟才起不久,忽大地如震,千骑飚至。
乔东山部与纥达一战,已为胡骑骇破了胆子,听到蹄声惊颠不已。众人原以为纥达已经南下,这才敢从山中出来,此时闻听骑兵掩至,未及交锋,便已溃散狂奔,慌乱中却不曾看清那伙骑兵打的是宣府镇的旗号。
仇鸾率军南下击杀赵国忠,也在距此不远的地方停驻歇息,眼见附近起烟,便派了一支千余的骑兵前来查探虚实。
那伙骑兵本是提心吊胆而来,见一伙衣衫破烂的流民抱头乱逃,明显无力抵抗,不由大喜,领头的道:“一群乱党就在前面,大伙快上去砍头领功啊!”
另一个道:“乱党的头不值几个钱,眼下鞑子南下,把头发编起来,当鞑子领功才好!”
几个人一齐叫起来,“正是正是!”
于是这群溃散的义军便被千余骑兵衔尾追杀,数息之间便死伤过半。
乔东山偶然回头一瞥,才发现后面追的不是胡骑,于是大呼,“莫慌莫慌,是官军!”
可是溃逃之势中谁还管他是官军还是胡骑,倒是乔东山因为呼喊的功夫落在了后头,只觉背后受了重重的一击,身子飞起向前扑跌过去,然后后颈一痛,头颅便和身体分开了。
风起一时的中山王大人便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乱军中,首级还被拿去充作编发的胡虏。
却说仇鸾见了这些头颅,也不细究,一率记做鞑兵,传奏朝廷报功。
有了这份战功,仇鸾气焰更盛,气势汹汹的南下找赵国忠算帐去。
任谁也想不到,鞑子破关才十几日光景,便杀到了中原腹地怀庆。
清晨,赵国忠率部走进一处村镇,这里刚刚经历一场劫难,四下到处是断垣残壁,青烟缭绕,有些梁柱上的火还在燃烧。街道上、大门口、庭院中、屋子里、墙头上,处处可见横七坚八的尸体,一个老人一手趴着门框,身子前跄,似是在逃命,后背上却是一道清可见骨的刀痕;一具浑身**狼藉的女尸眼睛睁的大大的,胸口一个血洞,十指下的地上抓出无数道指痕;一具横搭在断梁上的尸体已被烧的焦黑,面目全非,散发着阵阵的焦臭咮;几个幼小的孩童被挂在栅栏上,尖尖的木柱刺穿他们的胸口,从后北露出;断肢,残躯,头颅;……;连一只黄狗也插着几支利箭,倒伏在沟壑中。
一切绝无生机,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臭阵阵刺激着众人的感观。
赵国忠是个从沙场滚出来的硬汉子,但此时脸已尽湿,躇立许久,才缓缓道:“今岁大旱,死这么多人,怕是要起瘟疫了,还是将他们葬了,入土为安吧!”
众将士便依言在村外寻一处地方,掘了一个大坑,收殓尸体埋葬。
才到一半,忽有哨兵急驰而来,“总兵,西北有一支骑兵赶来,打宣府镇旗号,一千人上下。”
赵国忠微思片刻,道:“仇鸾意图未明,不可大意,让弟兄们摆开阵势,若仇鸾是为追击胡虏,两军便一同应敌,若仇鸾他有歹心,赵某也只好不客气了!”
众将士得令,停下葬殓之事,在小镇前面列阵迎击。
却说仇鸾惧怕下令为纥达让路一事泄露,必欲治赵国忠于死地,亲率大军在后尾随追击,尚恐赵国忠再次走脱,又派了几支骑兵前头先行。赵国忠所率大多是步兵,才到怀庆不久便被仇鸾的骑兵追上。
两下相遇,赵国忠策马上前问道:“对面来的是何人?所为何事?”
那骑兵领队不过是个千总,见赵国忠兵马有备,便欲诓他,好语道:“某乃宣府卫千户,督台命我传令给总兵,请总兵过来接令。”
赵国忠冷哼一声,“我为太原镇总兵,即有军令,汝一个小小千户,当入吾帐中禀报,岂有我反倒你处接令的道理?”
那人被诘,口不能言,知事已败,便不再客气,高呼道:“督台有令,赵国忠通叛通敌,其罪当诛!吾等奉督台令,前来擒拿赵国忠,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赵国忠仰天大笑,“我通叛通敌?胡虏南下这十余日,仇督台除了平遥吃过大败,可曾做过什么事?”
赵国忠帐下诸将心向赵国忠,早不听仇鸾之命,士兵虽不知情由,但未得将领命令,便不敢让开。
那千户自恃骑兵强横,硬冲赵国忠大阵,杀数十人。
赵国忠怒,下令反击,只一回合,宣府骑兵便被砍杀了数百人,余者皆惧,落荒而逃,那千户不能制,也逃回去见仇鸾了。
骑兵既走,赵国忠道:“仇鸾既为吾等安了罪名,只怕不见朝廷难以自辩了,此地不可久留,还是速速追寻纥达一战,殉死明志吧!”
于是拔营起寨,不顾掩葬半途的乡民尸体,继续向东追去。
可是,纥达的蒙古诸部尽是骑兵,赵国忠如何追的上?才行出不远,便又有一支仇鸾骑兵追来了,足有三千余人。
赵国忠无奈,只好再次回身列阵迎战,这一次骑兵势众,绕赵国忠部环击。赵国忠且战且退,上了山岭,居高下射,才将这伙骑兵逼退。
赵国忠虽得脱身,但所部也损失颇重。
赵国忠怒道:“仇鸾这个傢伙**的一群混帐东西,望见纥达就跑,对上自己人却不要命,若是将他们这股劲头用在纥达身上,纥达怎能轻松入关?!”
骂归骂,赵国忠却不想将兵力虚耗在内斗上,只好捡着山区林间一路东去,一边撤离仇鸾的追击,一边追击鞑兵。
那伙仇鸾的骑兵走不得山地,只好从别处绕行。
赵国忠在山里行了半日,出了山地,行不多远,后面便又遇上骑兵追来,这次却是太原镇三卫的骑兵,也是三千多人。
赵国忠识得那参将,便唤道:“来得可是孙将军?你我同僚一场,为何苦苦相逼?”
那孙参将叹道,“吾等皆知总兵冤屈,然军令所迫,事出无奈,还请总兵见谅!”
赵国忠道,“前面鞑子正在屠我百姓,仇鸾却派汝等来与我自相惨杀,汝不愧乎?我今唯欲与鞑子一战,一死明志,请汝成全于吾,使吾等死于阵前!何必徒死汝刀下,枉作自相残杀也!”
孙参将大惭,率军绕赵国忠军阵前三圈,然后撤离三里外,赵国忠才得脱身,继续向前追击。
纥达既入怀庆,乃分兵屠掠,以俺答部、达剌部取道彰德府,沿太行山东部北上京师;以大汗达赉逊部、哈剌慎部从孟津渡河,杀掠河南;自引剩余诸部沿黄河北岸东去,一路分兵,千人为队,万人为部,并进齐扫,人畜无留,所过除躲避城中者,数百里不复有人烟。
向东皆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赵国忠部下以步兵为主,不敢硬抗蒙骑,便舍了纥达,沿太行山追击俺达北上。
仇鸾追来,那孙参将自是报称未曾寻得赵国忠,其帐下有士兵暗中向仇鸾告密,说孙参将故意放走了赵国忠。仇鸾大怒,令捕孙参将斩之。太原诸将皆不服,求情,仇鸾不从,终斩孙参将,又鞭罚求情诸将数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