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事难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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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造化弄人!
想我闻庭娇,出身官宦人家,长得如花似玉的容貌,本以为凭借这两点,此生即便不能嫁入达官贵人府中享尽荣华富贵,也能嫁一个仪表堂堂的如意郎君享尽夫妻恩爱,谁想到意然嫁了这么一个窝囊废!
本以为嫁个王爷,此生有得福享了,既可以常与亲人相见,又可以富贵荣华,比选人宫中可是强多了,可谁想到竟然被幽禁在一座狭小阴冷的王府里,像囚犯一般不得自由?
嫁个皇帝,虽然也是出不得宫,没有自由,可是娘家人从此就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还记得自己出嫁的前一天,爹爹整整哭了一宿,说是自己的仕途就此断送了。
想到这里,闻庭娇心里隐隐有些恨意。
说他是个王爷,谁信呢?有王爷被关在府里不准出门的么?有王爷连了仆佣丫环都没有的么?那个方巧儿,不过是个野丫头,要指使她干点活计,总被护着说是自已的妹妹。那个王承,不过是个阉奴,老不死的,躺在床上,半点活干不动,却白吃着口粮,还整日“公公、公公”的叫着,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谁主子!
我嫁了一个王爷,我嫁了一个狗屁王爷!
想到这里,闻庭娇的泪水涌满了眼眶,真的很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这些还都好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成亲那天,女人一辈子最风光的一次,竟然是那么孤零零、静悄悄、可怜兮兮的被送进府里来,好像自已是没人要的、丢来丢去的货物一般!就算是货物,卖的时候也得喊两嗓子不是?
还有,他竟然让我一个堂堂的王妃去拜一个老掉牙的阉人!
想到这里,闻庭娇抓起一个瓷瓶扔出去,“哗啦”,碎了一地。
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她正想狠狠的大摔一场,却发现能摔的东西己经没有了,整个屋子里就那么七八件瓷器,都已经摔碎了。
这就是一个王爷的府上?有这么穷的王爷么!
“那个窝囊废呢!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躲到那个老东西屋里去了!”
当朱载玺跨上台阶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怒吼。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庭娇跟着自己是受委屈了,自己空有一个王爷的名号,却什么都不能带给她,还让她跟自己一起幽禁在这座活的囚笼里。
朱载玺心里有些愧疚,他轻轻的推开门,便看到满地的瓷片,然后看到闻庭娇哭的通红的双眼,他弯下身子将那些碎瓷片捡在一起,有些怜惜道,“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嘛?”
看着这个男人,听到他的说话,闻庭娇心里一阵厌恶。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
就是这么一个窝囊废,你骂他他不会还口,你打他他不会还手,他还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么?
这个男人真是孱弱,在与自己行房的时候,才几个回合就累的不行了。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作为一个像闻庭娇这样的女人,**永远都难以满足。
想想他趴在自己身上喘着粗气,闻庭娇顿觉一阵恶心,她摸摸自己的小腹,就这样一个男人,自己都有些怀疑,怎么能怀上他的孩子呢!
闻庭娇硬咬着着嘴唇,想要将眼泪压回去,“一定不能哭给这个男人看!”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
朱载玺见她流下泪来,有些慌神,连忙毛手毛脚的走上前,想替她擦一擦,一边柔声的劝道:“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呢?”
就这样的日子,还说是好好的日子?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闻庭娇怒哼一声,白了他一眼,甩手打开他的衣袖,将身子转过去。
朱载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的揉捏着。记得小时候,王承经常给他这样揉捏,很是舒服,往往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公公这么一弄,自己就高兴起来了。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所以有些笨手笨脚。
闻庭娇微微皱起眉头,轻斥一声,“轻点!”
朱载玺的下手就轻了很多。
记得那时候,有什么心事总是向公公诉说,在自己的眼中,就是天塌下来,公公都能够撑起来。想起王承,朱载玺鼻有些发酸,眼睛湿湿的,“公公从小将我养育大,从来没有什么怨言,而如今我长大了,却什么都不带能给他!”
闻庭娇有些恼怒的斥骂道:“你在挠痒痒么!”
她回头扫了朱载玺一眼,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男人眼中有泪,她的目光中满是鄙夷,“真是个没用的男人!被骂几句就会像个女人般哭泣起来!”
朱载玺定了定神,下手稍稍用力了一些。
后来,公公老了,揉不动了,自己便再也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有自己躲在小祠堂中,看着父母的灵位,慢慢的把事情想通。公公年纪大了,病在床上,怎么能让他再为自己担心呢?记得公公曾经躺在床上,拉着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过,“小王爷,将来有一天,我是要走的,也许王义和巧儿有一天也会离开你,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是啊,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记得十年前,那些灾民路过时,食不果腹,路边就有饿死的人,他们在风里吹,在雨里淋,而我至少头上有高高的屋檐,每日都有可口的饭菜,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听公公说起皇宫里的尔虞我诈、骨肉相残,那是多么的悲哀啊!在这里,虽然没有自由,同样也远离了世间的人心险恶,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古人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有喜子和猫儿这样的朋友,虽然他们不懂我的心思,但能不离不弃,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每日能安安稳稳的读书,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朱载玺想着想着,眼中泪水隐去,目光变的坚定起来。
“你到底能干点什么!真是没用!连个肩都不会揉!一会重一会轻的,想要折腾死我?”朱载玺正想的出神,手下就不知不觉重了些,立刻激起闻妃的火气。
朱载玺有些愧疚的点点头,“我理会得,理会得,你莫生气,伤了身子。”
庭娇也许是还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毕竟外面充满了阳光与快乐,一下子置身在这么一座阴冷的大宅子里,难以适应过来。记得,以前巧儿刚来没几天的时候不是也闹着要走么?宁可浪流街头讨饭,也不愿住在这死气沉沉的王府中,何况庭娇出身于官宦人家,从小过着富足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朱载玺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下手也轻柔了些。
也许是真的累了,毕竟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闻庭娇不由自主的打起盹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个快乐天真的小女孩,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忽然一声霹雳,满天乌云,然后没有锣鼓吹打,没有欢声笑语,自己被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静悄悄的送到这里,然后那个怯弱的男人被告知是自己的夫君,然后自己就规规矩矩的做他的王妃。可是,有一天,睁开眼一看,忽然发觉这里哪有什么王爷,哪有什么王妃,连个仆佣都没有!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干,这里就是一个囚笼!然后,压抑许久的怨气一下子暴发出来。那一日天昏地暗,那一日星月无光,那一日府里的所有人都慌了神,或者说府里的四个人慌了神,那一日府里的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从此以后,自己才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个王妃,是这个府里的王妃,比王爷还有权势的王妃。
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
梦境中,自己穿戴着凤冠霞帔,在锣鼓喧天中,在如云的仪仗中,登上一座五彩的花轿,然后来到一座宏伟的宫殿,一位年轻英俊的青年,笼罩在龙袍十二旒的光环中,迎上来牵着自己的手,在万人注目中,一起走上那高高的丹陛,然后回过身来,并排接受朝臣万民的顶礼膜拜,……
闻庭娇沉浸在幸福的梦境中,嘴角挂着笑容。
朱载玺见妻子睡着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然后蹑手蹑脚的从屋子里退出来,从外面轻轻的将门关上。
腊月的时节,即使是在淮南,天也依然有些冷,才出了门,朱载玺就被冻得哆嗦了一下,狠狠的打了个大喷嚏。毕竟他以前的身子比较弱,现在仅仅是少生病了而已。
巧儿提着一件披风迎上来,给他披上,嗔怪道:“小王爷,看看你,明知道自己身子骨弱,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朱载玺抬手做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庭娇睡下了,莫吵醒她。”
巧儿跟在他身后,道:“小王爷,王妃有了身孕,火气难免大些,你莫要怪她。”
“嗯,”朱载玺点点头,带些伤感,“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跟了我,她受了不少委屈。”
他向花园走几步,看看天色又停下来,轻轻叹口气,“小林走了罢?”
“嗯,小林哥等你半天不见你出来,只好走了,明天他就得回猫儿哥那里了。你还是先回去加件衣服吧,别又病了。”巧儿关切的劝道。
“嗯,”朱载玺点点头,跟着她向厢房走去,“一会去看看公公,不知他今日怎么样了。”
巧儿安慰道,“公公没什么事,只是年纪大了,受了一点风寒,王义公公在那里陪着他,养几天就好了。”
“但愿如此,阿嚏——”朱载玺又打一个喷嚏,他抱了抱胳膊,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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