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一波三折(下)
小渔村的道路，吴茂他们己经走过了，次日，三人便又回到了小渔村。隔了老远，就被放哨的人拦了下来，吴茂报上姓名，有人忙回去禀报。
不大一会，周四明便带着一帮人迎出来，见着吴茂，很是惊呀，抱着拳道：“吴兄弟，不想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吴茂也抱拳行礼道：“周当家的，小弟这厢有礼了。前日相聚，小弟曾说过，下次来时要定要做一百两的买卖，周当家的可还记得？”
“哦？”周四明闻言一呆，有些惊呀，“吴兄弟前几日才黄了一笔买卖，想不到不足三日便又筹到银子了？”
吴茂笑道：“小弟自是拿定主意要吃海上这碗饭，只不知周当家的是否有意一起做长久的买卖？”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这里是一百两的银票，周当家的可能拿出货来？”
周四明看着吴茂手中的银票，有些迟疑，沉吟良久，才试探问道：“兄弟，一百两的银子不是小数，你能这么快筹到银子，不知可有什么后台？”
吴茂一愣，脸色冷淡下来，“周当家的，那日兄弟与你也算是有过性命相倚的交情了，莫非信我不过？你只管走你的私货，我只管做我的买卖，咱们之间公道交易，你又何必问我银子的来历呢？”
周四明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尴尬，嘿嘿苦笑着掩饰一下，神色中透着无奈，“吴兄弟莫怪，这几年官府和商号的势力越来越大，私货的买卖不好做，几番冲突下来，我手下的兄弟多有损伤，尤其是前日的那场撕杀，兄弟们折了大半。”说到这里，他眼圈都有些红了，指指身后，“现下里，我只剩下身后这不到三十号人，不得不小心着些。”
私枭们听到周四明的话，神色都有些黯淡。
周四明继续道：“现在的私货买卖被商号们霸占，兄弟们生意冷落，都拖家带口的，日子不好过。像吴兄弟这样的主顾，本来是兄弟们极盼望的，可是你连日里连做两笔买卖，上次又出了事，叫我心里没底啊。”
吴茂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周当家的难处，我自是理解的，可是现在朝廷明里还是实行海禁，一旦出了事会牵连很多人，所以我的来历不能说出来，不过我可以向周当家的保证，我来的目的只是要做买卖，若是周当家的不放心，可以换个交易的法子。”
周四明犹豫了片刻，向身后的私枭们看了看。现在因为商号们的垄断，私枭的生意不好做，养家糊口都成了难题，既然有了买家，自然不能放过，几个领头的都点点头。
周四明再次抱拳道，“吴兄弟，既然你有心要做长远买卖，我也不藏着掖着。其实，在海上贸易中，海外的货物贩卖到大明的利润并不是最高的，而且销路不好，真正有暴利的是我大明的丝绸和瓷器，就比如一担丝绸，在大明的价格不足三百两，在双屿就一下子涨到了五百两以上，而且都是大宗买卖，不愁销路，听说在海外都能卖到上千两。这种生意，我们不是不想做，只是因为商号们看得紧，我们没法做。如果吴兄弟想做的话，只要你能把货运过来，你负责陆地上，我们负责海上，利润我们五五分成。”
吴茂想也没想，当即应声道，“好！那这一百两的本金，我就先去换成丝绸。”
私枭们闻言很是高兴，周四明叮嘱道：“吴兄弟，你可千万小心些，以前我们也派过几批兄弟，都被那些杂种给祸害了。”
吴茂抱拳道：“多谢周当家的指点，小弟这就去置办。”
吴茂才走出几步，周四明又唤住了他，“吴兄弟，丝绸利大，商号们都盯的紧，有些危险，何况你的本金不多，不值当做，不如先做些瓷器，宁波的价格是十五两一担，在双屿能卖三十两，凑个五六担，正好做一车。”
吴茂点点头道：“好”，便带着两个兄弟返回了宁波城。
昌源商号是一个徽州人在宁波城中开设的商号，据说里面有一个勋贵的份子。商号的门前，吴茂花了四钱银子雇来一辆马车，正在向车上装运瓷器，装了四担，马车便装满了，吴茂寻思车子已经装不下，手里还有些剩银，想到丝绸的高利，便又买了三匹丝绸，夹带在车上，打发林晓去给周四明报信接应，自己与陈启一起领着车子上路。
“驾”，老车夫将鞭子一甩，咕噜噜的车轮声向着宁波的东门远去。
商号中走出一个胖墩墩的掌柜，看着马车的背影，沉思片刻，“马车带着丝绸和瓷器出了东门，准是奔海边做私货的。”他招招手，一个伙计来到跟前，“派几个人跟上他们，再跟其他几家商号说一声，有一辆马车带着丝绸和磁器出东门往海边去了。”
伙计忙应声道：“是。”转身匆匆而去。
掌柜的嘴角上翘，露出几丝淡淡的笑意，“敢与商号抢饭碗，活得不耐烦了！”他回头向两边看门的护卫看了看，道：“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可能有买卖做了。”
马车缓缓的行在林荫道上，这是正午，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射在地上，斑斑点点，耳朵中满是躁人的蝉鸣，吴茂倚在货箱上，将嘴里刁着的草棍吐出去，打个哈欠，“小七，别太担心，青天白日的，咱们带点货物出门，城门的抽头也都缴了，就是正经的商人，那些商号莫非还敢抢劫不成？”
“周当家的可是提醒过咱们小心些，要是好做的买卖，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做？”陈启有些不放心的道。
吴茂故做轻松的笑道，“周当家的手下那些人都被人家认出来了，他们一经手货物，人家就咬定他们做的是私货，自然敢抢他。现在咱们的身份是行商，除非抓个现行，谁敢说咱们做的是私货？”说着，他移近陈启的耳边的，低声道：“有些不对劲，后面有人跟着。”
陈启有些紧张，“猫儿哥，咱们怎么办？”
吴茂咬咬牙道：“无凭无据，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万一情形不对，他们真敢动起手来，咱们立马走人。”
“可是车上的货……”陈启向后看了一眼。
“小时候咱们连饭都讨过，还有什么事能难倒咱们，只要保住命，钱财是身外之物。”说着，他有些慵懒的将身子放松下来。
一声呼哨，林子周围涌出二十几个黑衣汉子，个个手里拿着钢刀。有人在喊，“赶快下车来，饶你们不死！”
车夫闻言，吓的赶紧收缰，吴茂跳身来，一看，脸色大变，抽出刀来向车夫的脖子上一架，喝道：“赶着马车冲出去，不然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车夫害怕，连忙又将马车赶起来。吴茂嫌慢，在马臀刺了一刀，那马吃痛，猛向前冲，那些黑衣人还没形成合围，前面的有个二三十步左右，马车一冲，撞倒三个人，冲出了圈子。
黑衣人大怒，吆喝着从后面追赶。
“小七，快，将货扔下去！”吴茂喝道。
刚才马车冲的急了，耳中听得哗啦一阵，定是有几件瓷器被颠破了，陈启正在心疼，闻言，声音都有些变了，“猫儿哥，这都是咱们的货啊！”
“什么货不货！你没看那些人手里都有刀么？”吴茂说着抱起一个箱子，向后扔去，“哗啦”一声，摔碎的都是银子。
二人扔了几箱货，马车快了一些，吴茂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抢我们？”
后面一片哄笑，“我们就是劫路的，抢你还要什么理由不成？”黑衣人加紧了脚步，山路不太好走，马车跑不快，很快就追近了些。
吴茂又举起一箱货向后砸去，“你们这些乌龟王巴蛋，哪里是什么强人！都是各家商号的走狗，当我不知道么！”
“既然让你知道了，那就留你不得！”黑衣人们向前猛追。
“猫儿哥，这条路是去周当家的那里，怕是会给他惹麻烦。”陈启道。
吴茂左右看看，苦恼道：“我们就认识这一条路，难道还有别的路走么？周当家的手下还有三十来人，对付这些人应该不是问题。”
箱子扔完，吴茂习惯性的抱起一匹丝绸扔下去。
“猫儿哥，这丝绸没什么份量，还是不扔了。”陈启眼神可怜的拦住他手里又抱起的一匹丝绸。
吴茂叹一口气，将丝绸扔在车上，转身去催着车夫赶路。
“轰”，山路本就不好走，车夫战战兢兢的，手又不稳，在一个转弯时，马失前蹄，折断了腿，马车撞在马身上，翻在沟中。
吴茂和陈启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两人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痛疼，撤开脚丫便向周四明的渔村跑去。
“锵锵”，兵刃交锋的声音从远外传来，林晓焦急的对周四明道，“周当家的，是不是我大哥出事了？快过去看看吧！”说着，他提起刀就向林中奔去。
“大哥，会不会有诈？”一个私枭贴近周四明道。
“有这个可能。”周四明点点头道，“可是万一冤枉了他，吴兄弟真的遇险，以后的买卖就难做了，不如我们过去看看，都小心着些，要是见风声不对，立刻走人！”
近二十个黑衣人将吴茂和陈启围在当中，脚下倒了三个黑衣人了，吴茂的左肩已经受了伤，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林晓正在圈外左支右绌的招架着两个黑衣人。
“上！”周四明看清了形势，心中不再疑虑，一挥手提刀加入战团，手下的私枭也都跟着冲上去。
这些黑衣人武艺不错，不过刚才追吴茂时已经耗的筋疲力尽，遇到私枭的生力军，顿时抵挡不住，全被杀死，不过私枭们也死伤十多个人。
吴茂脚步踉跄的来到周四明身前，深深一拜道：“多谢周当家的救命之恩。”
周四明见他年纪轻轻，此时浑身血迹，不由的有些爱惜，连忙扶住他，道：“咱们兄弟间还说这些做什么。”
他扶吴茂找个地方坐下，唤人来给吴茂包扎伤口，一边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茂道：“我在昌源商号买了货，便让小林来当家的这里报信，自己带着货往这里赶，不想半路上被商号的人拦劫，幸亏当家的及时出手相救。”说着又要向周四明行礼。
周四明忙扶住他，吴茂向周围看看，脸有愧色，“害得周当家的又折了十多个兄弟，小弟心中有愧，这次的瓷器全都摔坏了，不过后面的车上还有几匹丝绸，周当家的拿去分给兄弟们吧。”
“可是兄弟你……”说实话，周四明真的很需要这笔钱，私枭好长时间没有进项了，这几日连折了两阵，再不笼络一下，人心就散了。他迟疑的道，“那你怎么办？”
吴茂苦笑一下，“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他长叹一口气，“我原来听说江南的海贸繁盛，朝廷禁海后，江南的海商无外谋生，多么的无辜，现在才知道，江南的这些所谓的海商，就是海盗，十足的海盗！”
周四明点点头道，“何止这些，朝廷实行海禁后，他们就垄断了海贸，是最大的获利者，所以，就是他们一直阻碍朝廷放开海禁。而且他们故意勾结倭寇劫掠沿海，使朝廷不得不实行海禁。”
吴茂点点头道：“也许他们的东家本身就有很多是官场中人，那些言官不过是他们的口舌。禁海本是为了御倭，一旦除去倭患，朝廷自然会开海。这些人却为了一己之私，阴奉阳违，一边打着禁海的旗子，一边勾结倭寇祸害百姓，从中渔利，实在罪不容诛！”
周四明长叹一声：“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
吴茂沉思片刻，道：“海贸之利这么大，怎么也不能让这些祸国殃民的卑鄙小人吃到肚子里，私货这一行我干定了，非要将这些人打垮！”
周四明猛一巴掌拍在吴茂身上，“好兄弟，有志气，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与你结义为兄弟，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吴茂看着周四明热切的眼神，点点头道：“既然周当家的不嫌弃，请受小弟一拜。”
周四明拍拍他，笑道，“怎还叫我当家的？”
吴茂笑道：“大哥！”
周四明眉开眼笑，道：“好兄弟！这样太仓促了，咱们回村里正儿八经的烧香换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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