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篇:意外的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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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一包挂号的印刷品,发自上海书店出版社,咦,我与它没有任何瓜葛呀?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式两本的新书《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记忆施蛰存》,米黄色布纹纸的封面,素净而文雅,一股书卷气穿透心扉,令我满身喜欢。
这部怀念追忆施蛰存先生的文集是研究现代文学的著名学者陈子善先生编选的,作为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丛书的第一种,分量沉甸甸。草草浏览,被收入的作者有黄裳、钱谷融、徐中玉、李鸥梵等大家,也有一批施先生的高足与弟子,还有他老人家的数位亲朋故旧,几乎皆为海派人士。笔者厦门郎郑启五也跻身其间,身份可是独一无二的:施先是家父家母的大学国文老师,我的散文《汀江梅林梦难断》写的是抗战期间施先生在厦门大学任教时的一些往事,也许正是这样的独特,这样的补遗,编选者把我的文章放在全书很重要的位置上,于是乎有点受宠若惊了。不过更多或更真实的感觉是意外之喜,拙文原来发表在2004年4月的《文汇读书周报》上,已经时隔多年,而编选者事前又没有打招呼,所谓《意外的书香》,就是这样的酒酿。
书香之醇,故在于它的内涵,往事悠悠铺出小路一条,让读者一步步走近他,赏识他,敬重他:字里行间含笑微微的施先,“不能忍受平凡、沉闷的生活,厌恶一切平庸的人和事,即使在最无可奈何的日子里,他也要在生活中寻找亮色,或制造一些使心灵得以稍事舒息的笑乐。”(钱谷融语)
书香之厚,也在于它的编排,浏览全书,喜见不少先生文绉绉的留存:手稿、照片、旧译、信札、藏书卷、题签的书衣、扉页的钤印……旧影斑驳,物件纷繁,却紧扣主人和书的一生。它们不时地被穿插安置在偶数的书页上,一物一页,如沿路错落的盆栽,与文章的主干若即若离,却配搭成趣,摇曳生姿……

书香之魅,在于它绝无仅有的细节,那晃动的黑白镜头扑闪着光线的透射。《朝花》老编辑陈诏披露,施先生在1992年托他把稿费转赠一位患轻微痴呆的穷朋友万鸿开。据我所知,万先生解放前也曾经在厦门大学任教,也是家父的老师,教经济学的。我藏有一张万先生给家父的邮政贺年卡,是1991年的,卡上的书写歪歪扭扭,当时估计是脑血栓的后遗症所致,现竟不经意间在此书中找到答案。
玫瑰凋零也芬芳,《永远的现代——施蛰存论》一书的作者杨迎平在她的回忆里写道:“按照施先生给我的地址,我找到愚园路1018号,这是幢两层的小楼,一楼是邮局,施先生住在二楼……”这一行平实的文字却如飞石击水,在我心湖里荡出圈圈涟漪,刹那间温润了我所有的感觉,这个耳熟能详门牌是家父家母几十年来在数以百计的信函和明信片上书写的信址,这个施先生下榻了整整65年的老宅!上海,上海,留住愚园路这幢沧桑的1018号吧,留住这“夏日最后一朵玫瑰”,把它列为一个书信陈列馆,或至少钉上一个“施蛰存故居”的铜牌,因为它饱藏了一个中国现代文化巨子长寿的秘籍:二楼是书山,一楼为邮海,尽管岁月沧桑,山海无常,但命运坎坷饱经磨难的施先生,却断断是书信年代最幸福的文化人……200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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