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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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到君惜楼时,王妈妈有些心神不定。她没办法忘记翠红昏倒前一刻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至深的怨毒。然而她看到君惜楼的满地狼藉时,愧疚顿时变成了愤怒:簪子的事我是冤枉了你,但事情本就是你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现在不仅我们陪了你受罪,家里还搞成这样,这口怨气,要找谁诉!你下世也要做牛做马回报我吧!
她歇了一阵,立刻开始准备重振君惜楼。她把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众女,并说明翠红的事情了结了,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个人。一边又吩咐丫头们快快整理各处,准备明天重新开业。众人都点头称是,独独芙蓉向她告假说要出去一趟。王妈妈冷冷地看着她,就像要看进她的心里“:我方才说的,你都没听见吗?关于翠红的事,提都别提!”芙蓉低了头,说“:我是想去找阿……陆大人。”
人人看了她半天,突然不约而同地爆笑出来。刻薄的如玉不无讽刺的说“:姐姐会攀高枝了呢!只是就算姐姐到都防御史府,要如何通报?或者门子见你送上门来又不用钱也就放你进去了也未可知?”这句话实在太毒辣,芙蓉除了气得流眼泪之外吐不出一个字。这时候一个声音救了她。
“:的确是不用门子通报,大人已经遣我来接芙蓉姑娘了。”
众人看去,来的正是陆爷的冷面侍卫小莫。
小莫走到跟前来,看也不看讪讪的如玉,径自递了张银票给王妈妈“:这是一千两银子,大人要给芙蓉赎身。你把她的卖身契找出来给我。”王妈妈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芙蓉,突然一拍脑门,一副乐滋滋的样子去了,留下满屋子不敢置信的姑娘——其中也包括芙蓉在内。一盏茶之后,在王妈妈夸张的祝福声中,在众姑娘酸溜溜的道喜声里,芙蓉挽着个小包裹坐上了都御史府的马车,走向了她的另一段人生。
马车在一个四合院门前停了,有两个丫环迎了出来,接过包裹扶着芙蓉下了马车。她们带着她走进花园,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陆旺生陆大人正坐在那儿,静静地等着她。
看到这一幕,芙蓉不知怎么心里像被人填满了青李,说不出的酸涩。她本该向他跪下行礼,称他大人。然而她却扑到他身上,流着眼泪唤了声“:阿旺哥哥!”
阿旺猛地一震,闭上眼睛紧紧拥住她。芙蓉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坠在她的头发上,又碎了。是阿旺哥哥的眼泪吗?她不安地扭了一下,想为他拭去泪水,却在下一刻被他推开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疏离“:累了吧。别想太多,都过去了。先吃些东西,呆会让丫头们带你四处看看。从今天起这宅子就是你的了。”芙蓉一怔。阿旺又唤小莫。小莫双手捧出一个匣子,于是阿旺又一一指给她看“:这是房契、这是三百亩地的地契、这是绸缎庄和药材铺的文书、这是几个下人的卖身契…。。”又叫小莫去把仆人都带来拜见新主人。
看着芙蓉大惑不解的目光,阿旺轻轻地笑了“:这是你应得的。当初若不是你给我上药又助我逃跑,我陆旺生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芙蓉的眼里突然闪着希望的光芒“:都是那么久的事情了,阿旺哥哥何必念念不忘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活命之恩呢?”
“:此话当真?”
“:当然。”
芙蓉立刻跪下了“:阿旺哥哥,其实你的救命恩人,是翠红姐!当初是她拦住杜老四的鞭子,也是她派我去照顾你。若不然,我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怎么会有伤药呢?我知道,你恨她害死草儿姐姐,但是她已经受够罪了。你放过她好不好?在她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我明白的,她脾气不好,可人不坏。她真不是成心想害死草儿姐的……”

“:够了!”一句话成功地让芙蓉闭了嘴,因为阿旺的脸色实在太可怕了。“受够罪?她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受罪?草儿忠心耿耿服侍了她两年,为了一根银钗,她就忍心把她当贼交给杜老四拷打。草儿是被她和杜老四两个活活害死的!你知道吗,草儿是我的媳妇,她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有多美,那时她答应嫁给我了。可是我每次梦到她的时候,她都一身是伤血淋淋的,她每次都哭‘阿旺哥哥,我好疼,你要给我报仇!’”“啊!”芙蓉吓得大叫起来,阿旺像中了邪一样,面色青白,双眼血红,狰狞无比。阿旺冷森森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为了报仇,我投到陆将军麾下做了个小兵。当兵可真是苦呢,难怪一听抓丁人人都逃。你试过吗阿花,五更不到就要起床操练,快子时了我还在帮那些老兵洗衣服!六月天在大毒太阳底下练阵法,冬天得站在冻水里练耐力。那些滋味,你尝过吗?翠红杜老四尝过吗?别人忍不了的,我能忍,别人做不到的,我努力做到最好,因为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为草儿报仇!”
“:哦,对了,你一定不知道战场上的事。一开战啊,羽箭四处乱飞,刀剑见人就砍。鲜血啊飘得,你看什么东西都是红色。断手残脚还有人的心啊胃啊肠子啊你走两步都踩得到。
战场上飘的血腥味臭味熏得人几天都不想吃饭,呵呵。有一次啊,我们一帮兄弟被困死在一个狭谷里二十天,没吃的东西,我们把死了的弟兄给吃了。没办法,不吃死的就是我们呢。后来我们撑了十多天,敌人都以为我们饿死了,撤了兵我们才捡回来一条命。但是出来之后好多弟兄都疯了,我撑着没疯,我还没草儿报仇呢!呵呵~我这样熬了十一年!”
“: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芙蓉几乎听不下去了。她早知道阿旺哥哥能有今天必定很不容易,却不知竟有如此悲惨的经历!那些日子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老天保佑啊,被我遇上了陆将军,成了他的一条狗,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这样天下总算太平了,我也成了都防御史。其实都防御史有什么好稀罕的呢?我心里所求的,无非是和草儿在一起,我去帮人做工,她在家里做家事。我们还要生好几个孩子,一见我回家便会抱住我叫我爹……可是现在,不能够了呢。你说,那杜老四和翠红是不是应该不得好死呢?”
除了心疼流泪之外,芙蓉说不出话来。
“:你说是翠红救了我吗?如若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会被她救?一根钗就害了草儿一条命么,现在我得势了,一根簪子就要让她更不得好死。就算是欠了她的恩情,由我死后到地狱里去还他吧!”
“:阿旺哥哥,求你别这么说!你是好人,你不会下地狱的!”芙蓉紧紧地抱住他,泣不成声。
阿旺悲哀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他一根根掰开芙蓉的手指头,轻轻地说“:我犯的罪,不入地狱不足以偿还,然而我永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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