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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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奉为“平州第一寺”的法善寺香火永远这么旺盛,即使并不是佛诞,来拜佛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一不留神只见这个踩到那个的脚,又是那个的香烫到那人的衣。好在进了寺门都是佛门弟子,纵然有个磕磕碰碰,即使素不相识也只一笑了之。
香草也偏选了今日来还愿祈福。
两个丫环搀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向偏殿走去。香草对下人素来和善,因而左边的大丫头此时竟也敢出言抱怨“:奶奶有身子的人也不好生歇着,要还愿等老爷回来陪着岂不好?寺里这么多人,若是哪里碰着了,老爷可是会揭我们的皮了!”
香草温柔一笑,作势要拧她的嘴“:你这丫头竟比老爷还啰嗦!一路就只听你唠叨。老爷还要过半个月才回呢。我去年许下的愿心,蒙菩萨保佑,如今竟成真了,不亲身来拜谢,岂不是失信于神佛?况且王妈妈也说了,有身子的人常常走动,对胎儿好呢。我大着肚子,谁人见我不是让着走呢?就会瞎担心!”
那丫头没话说了,却依然一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戒备样,不愧为阿旺千挑万选出来的贴身丫头。
然而她一点也没错。只见前方不知从哪跑来一个小男孩子,眼见就要冲到香草身上,被她一挡,扑倒在地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满地打滚。
两个丫环见香草没事,方才分一个人过去把那男孩拉了起来,哄他别哭,为他拍拍灰,擦眼泪鼻涕,半天总算是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香草一见那孩子的小脸,顿时一阵惊惶。她紧紧捏着帕子,颤声问“:孩子,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那孩子却是昂起下巴,哼了一声不肯说。旁边的丫环倒笑了“:瞧瞧这个架势!若穿两件好衣服还真像哪家大少爷呢!快些回夫人的话,姐姐给你糕吃。”说着从挎着的小篮子里拿出两块酬神的香糕。
那孩子斜着眼看了看糕,不禁吞了口口水。终于不情不愿地说“:我叫朱定言,今年八岁了。我爹爹是大官!你快把糕给我吃,不然我叫爹爹打你板子,打死你!”
两个丫环禁不住嘻嘻笑起来。“奴婢好怕啊,大少爷开恩哪!”说着把糕递给了他。谁知回过头却看到香草面色煞白,浑身打抖。两人大惊失色,连忙扶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一人掏出帕子为她抹汗,一人急急奔到殿里要了壶热茶来。半晌香草才恢复了几分颜色。她招招手对站在旁边眼馋糕点的孩子招招手“:言儿,你来。”“:快来,没见夫人叫吗?过来给你糕吃。”两个丫环在一边催促。
听说有得糕吃,那孩子忙走近了,从篮子里抓起两块糕就往嘴里塞。
可香草不管他有没规矩,一把就抱住他,仔仔细细地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足足看了四五遍。又摩着他的脸,眼泪直掉下来“:你竟长了这么大!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爹……娘可是如何待你的啊?”
那孩子满嘴糕饼,含糊不清地问“:你认识我爹娘?你也认得我?怎么我没见过你?你是谁啊?”

“:我是……”香草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只听一个粗哑狠厉的声音恨恨地说“:她是这世上少有的狐狸精扫把星!”
香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探到心底。那个声音的主人,不是朱夫人又是谁?
记忆中的朱夫人虽然狠辣刻薄,在外人面前,还总是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哪像如今横眉吊眼,一脸戾气?只见她老了许多,人也黑瘦了,穿着普通的布衣服。才四年不见,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年。
在她打量朱夫人的时候,忠心的丫头已经摆出护主的架势“:你嘴马放干净些!竟敢污蔑我家夫人,想去见官吗?”
“:呵呵,你家夫人!可不是好尊贵的夫人,连贱种都偷出来了!”
朱夫人喝到“:言儿过来!谁让你吃那扫把星的东西!你爹被她害得连官都丢了,你还不过来,还想惹来什么祸事!”
“你……”两个丫头才要上去骂架,却被香草拦住了。
这时他们周围看热闹的给围了好几圈。朱夫人更是得了意,喝骂道“:你这条骚狐狸!偷汉子败坏家门不说又带累老爷丢官位。现在还大模大样地在旧主面前充夫人!呸!臭不要脸!言儿,走,再别见着这个贱女人!”
言儿向朱夫人走去,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已经傻呆呆的香草“卟”去吐了口唾沫,又把手中的糕狠狠掷到她脸上“:我不吃你的糕,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
朱夫人拉着言儿昂着头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昂着头走了。而大家都在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香草。忽然有人大声说道“:怎么能让这种卑鄙污秽之人污了佛门净地!”“对,赶她走!”“快滚!”
糕饼、水果、甚至小石块雨点般砸向香草,两个丫环忙用身体护住她,大声哭叫起来,终于引来了寺里的僧人。那些僧人制止了围观百姓的行为,又派了人护送她们主仆三人出寺。两个丫环对他们感激不尽,哪知那僧人显然也听了朱夫人那些鬼话,走前双掌合什,对着香草冷声说“:施主,因果报应,分毫不爽。平素若不行善积德,便是天天烧香拜佛,又如何呢?阿弥托佛!”说罢扬长而去。
两个丫环顿时大怒,但看到香草悲痛欲绝的样子,只得忙着安抚她“:夫人千万不要伤心啊.当心身子!都是那黑心烂舌头的婆子要夫人难堪故意当着人乱说的。奴婢们伺候夫人这么久了,夫人为人如何奴婢们心里清楚。那造谣生事的人总有一天会下阿鼻地狱!”
然而不管她们怎么劝说,香草始终不发一言,也不肯哭,两个丫头纵使年轻经历浅也知道要出大事,不由得一叠声催促轿夫走快些儿。哪知道还没到家,就听到轿里香草低低一声惨叫。两人急忙要他们停下,掀开轿帘一看,都惊呆了——只见香草面如金纸,软软地靠在轿壁上,身下的垫子被血濡得透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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