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forf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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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的是头等舱最后的五个座位,单独的那个位子在前面,崔允灿和徐淼都想坐。徐淼的理由是他不想妨碍导演和摄影师讨论。崔允灿推说自己和人同坐会睡不着。两个人各自坚持,gloof开玩笑叫他们去扔硬币,结果崔允灿运气欠佳,只好与孔侑同坐。
飞机起飞之后,崔允灿就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到了晚上,徐淼的胃实在不舒服,仰卧的姿势更是让疼痛难忍。他摘下眼罩,看见徐森和gloof已经入睡才叫来了空姐要杯热水。仰头就着水吞下两枚白色药片去,徐淼捂着眼睛休息了一阵,起身往洗手间去了。
冷水抹了一把脸,觉得疼痛减少。可能是药效发作,也可能是疼得麻木。不管是哪一个,不疼就好。徐淼把脸上的水擦干,慢慢走出洗手间。
转角有人在说话,压低的声音,徐淼没有偷听的习惯,正想咳嗽一声再走过去,却听到是不熟悉的语言。有些像日语,又有点像中文。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几分。衡量了片刻,决定等他们走了再出去。横竖也听不懂,不算偷听。
语言是压抑着情绪的紧张,多数是一个人在说,另一个简短的回应。但没有过多久,那个声音开始急躁,有些刻意压制着愤怒和焦急。似乎有拉扯的声音,一个人被推倒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另一个压了上去,纠缠着……一个响亮的耳光打了过来。
徐淼走了出来,看见崔允灿满脸因为愤怒变得通红,孔侑的左脸上红了一片。看见徐淼,孔侑明显吃了一惊,崔允灿还在怒视着他,注意到徐淼时有一瞬间的惶恐。
孔侑尴尬的笑了一下:“徐先生,我们……”
徐淼一扬手:“孔先生,我有短暂性失忆症。刚才我甚么都没看见也甚么都没听见,但是如果还有下一次,难保我失去的记忆不会一受刺激就变回来。”
孔侑脸色一变,随即整理好西服和领带,恭恭敬敬鞠个躬走了。徐淼哼笑一声才转过头来:“崔,你还好么?”
崔允灿抱着头蹲下去,整个人蜷成一团。徐淼叹口气蹲在他旁边,挨着他的肩膀小声道:“就为他,值得么?”
崔允灿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徐淼只是笑笑:“你不用担心,我知道的,别人并不知道。”却又像想到甚么补充了一句,“我哥也不知道。”
崔允灿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徐淼却把目光转向了远处,喃喃道:“崔,我们是一种人。”
崔允灿不知道该说甚么,但他已经镇定下来,起身鞠躬:“谢谢你,徐淼哥。”
“我既然是哥哥,当然要帮你。”徐淼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记得来找我。”
“谢谢。”崔允灿说完了,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半句话来,“为甚么……”
“甚么为甚么?”徐淼还是在笑的,不是回答,更像是再问自己,“是啊,为甚么呢……”说完转身挥挥手回了座位。
崔允灿胆战心惊的回了座位,却发现徐淼坐在徐森的位子上,而徐森正把自己的行礼搬到孔侑旁白那,自己的东西已经转到了那个空座位上。
徐森见崔允灿回来了,满脸歉意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淼淼实在是很任性,非说要和gloof讨论甚么色彩问题,把我扔给孔先生讨论剧本修改,只好委屈你一个人坐了。”
崔允灿只是茫然的点头,看见徐淼冲他挤挤眼睛,心里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就像敏浩哥收留他的时候,心里的感觉一样亲切而熟悉。
之后的路程变得简单,孔侑没有任何机会单独和崔允灿相处。一群人在,只能讨论剧本和取景;若是见崔允灿一个人,徐淼会过去和他说话。
这样到了首尔。住酒店时,徐淼只管笑:“我自然是和哥一间,允灿还是和gloof一间,方便他找到我们男主角的最佳拍摄角度。至于孔先生,他是编剧,需要时间和空间创作剧本,自然是一个人住了。”
没有人会反对这个安排,就算反对,也说不出口。
崔允灿是感激的,但也有点隐约的怪异。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总是有难言的不安全。徐淼的一切都像个谜,他猜不透,也不想猜,更何况,也没有时间去猜。
另一个谜语是孔侑。他在想甚么没人知道。他几乎是不跟随众人出行的,闷在房间中修改剧本,最多会在晚餐后到徐森房里。这个时候徐淼就会到崔允灿那里,与gloof三个人一起打牌。
走在首尔的大街上,四月的阳光是美好的,明亮的,灿烂的,充满了未来一个春夏的希望。gloof的相机没有停下的时候,他似乎真的想把一切都装入镜头里。徐森的眼睛总是在搜寻最佳的位置,街道,商店,人群,电车。徐淼的眼睛一直在搜索徐森的脚步,他的格子衬衫,他的下巴,还有他的手指。崔允灿听到久违的乡音,更加思念家人。但他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因为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去,更叫人感伤。

他们自然是去看过63大厦的,但徐森看到“IMAX”电影院打出的广告正是他的电影时,立即决定不上去了。徐淼笑话他是不敢面对票房,他却耸耸肩指着落日下闪闪发光的大厦道:“不过是双重反射的玻璃,那些璀璨的黄金色彩不过是反射阳光的幻觉,有甚么好看呢?”
徐淼强烈要求去Seoulland,崔允灿也跃跃欲试,徐森实在对这个游乐园不感兴趣,而且剧本中没有涉及这个地方,终于还是没去。
徐淼气得一晚上没理徐森,躲在崔允灿屋里玩到一点才回去。徐森还在等他,见他进来马上拉住他:“真的生气了?晚饭都没吃。”
徐淼胃疼得根本不想吃饭,但他扳起脸来不说话。
徐森只是笑笑,亲亲他的脸转身准备去睡了。徐淼闻着他洗澡后身上淡淡的香气,很想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但胃抽搐着叫他捂住嘴就往卫生间跑,用力的关上门开大水龙头。也许在徐森耳中是他发脾气的表现,但此刻却是掩饰他呕吐声音最佳的屏障。
空空的胃里甚么都没有,只有恶心的酸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现代人的苦酒多半是自己作给自己喝的,徐淼靠着马桶想哭又想笑。出来的时候看见徐森已经出去了,茫然的如机械一般的吃了药,呆呆的等着,甚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朦胧中觉得天已经亮了,自己被谁揪着起床。多半是哥……徐淼气恼的转身不理他。徐森却执拗的拿了毛巾给他擦脸,还给他换衣服。徐淼赌气的闭上眼睛不理他。徐森也不说话,给他收拾好了背起他就往屋外走。
徐淼有点不好意思,想叫他停,又不想和他说话。想挣扎着下来,却又舍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耳边有gloof隐隐的笑声,能感受到崔允灿惊奇的目光。徐淼气恼的一手紧紧搂着徐森的脖子,另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出了酒店,进了地铁,摇摇晃晃到了某一站下车,又走到了街上。人似乎更多了。不断有人擦着徐淼的身体穿过去或是挤过来。徐森不断的在道歉,崔允灿也在说着类似的话吧……徐淼有些愧疚的,但又不愿意先认输了。
徐森站定了,徐淼的耳中听到一阵音乐声,鼻中嗅到了食物的芳香。人群里发出欢呼。他也听到崔允灿和gloof的笑声,但徐森只是静静背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搂着徐森的脖子,能感受他脖颈上坚定的脉动。
当音乐声中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和脚步声时,徐森的声音很低缓:“真的不打算睁开眼睛?”
“哼!”徐淼气恼的狠命摇头,徐森就不说话了。
马匹的声音消失了,音乐的声音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声,是走到哪个杂技班了么?徐淼心中充满了疑问,周围食物的香味更浓烈了,人群发出了更热烈的欢呼声。
热闹的,欢乐的,沸腾的,徐淼的心里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他听见徐森低声再问:“还是不打算看一眼么?”
徐淼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倒也不全是因为生气,而是在好奇的猜测究竟是甚么。
不知是谁用个耳塞塞住了徐淼的耳朵,不等他抗议,徐森突然走了起来,声音没有了,各种食物的香味也淡了。然后徐森站定了,徐淼感到有一阵风吹过来,有甚么簌簌的落下来,滑过他的脸,滑过他的手臂,滑过他的鼻尖,落在他的身边。
徐淼终于忍不住张开了眼睛,登时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目所及全是随风飘落的樱花,那么一条长长的大街上,两侧种满了樱花。粉色的,浅白的,交织在一起,于风中舞动着优雅的身姿。婀娜的,高贵的缠绕在空气中那一条看不见的弧线上。大片大片的飘落下来,落满了整个身体。
不远处街道两旁摆满了小吃摊,还有各种展览和表演,整个大道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景象,无声的,却是如此鲜明而温情。
徐淼再次抬头看着那一天一地的樱花树,转头看向徐森想和他说话,却看见徐森紧闭着双眼。崔允灿拉着他的左手,gloof拉着他的右手。
徐淼不知为甚么,突然的就想哭了。
离开家的时候没有哭,在法国的时候没有哭,回来的时候没有哭。但是只要和哥有关的事情,泪腺就突然的不受控制的发达起来。
他看见周围人好奇的眼光,此刻并不觉得难堪,反而更觉得难受。徐淼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这股冲动,摇了摇头,冲崔允灿他们比了个手势。
崔允灿捂着嘴笑了一下,伸手取下了他的耳塞,拍拍徐森的肩膀就和gloof走远了。而徐森还是闭着眼睛的。徐淼看着他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吻了上去。他用颤抖的手掩盖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唇。
哥哥,我怎么能不爱你呢?如果注定我像樱花一样最后会落下,那么我也要是曾经在你眼前飘落的那一片,等待你把我拾起装进口袋夹入书籍的某一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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