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梦山冒着大雨把蒋之亮背到了小菊家。蒋之亮因前几日挨了肖阿牛等人的打，又挨了棍子，所以浑身是伤，再加之连气带窝火，那天又吐了血，所以胸中气血淤滞，经脉不顺，他一下子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一直高烧不退，乱讲胡话。小菊见了真是心急如焚，给他请郎中抓药，每日悉心照料，但他的伤却仍不见好转。望着以前生龙活虎的蒋之亮现在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干裂，不醒人事，小菊的一颗心都碎了，她为此哭了无数次。
这一天，蒋之亮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四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一条通道，通向一扇黑色的大门，大门里有好多人在向自己招手，其中有一个人很像自己的父亲，他还能依稀记得父亲的模样，便朝大门走去。还未及走到大门跟前，忽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他，这声音很熟悉，分明是小菊的声音，他便停住了脚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就在耳畔回荡。
蒋之亮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眼前有一个人好像是小菊，但看不真切，他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看，这回看得清楚，正是小菊，她此刻一双眼睛正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嘴里轻轻叫着自己的名字。蒋之亮道：“小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小菊见蒋之亮醒了，真是又激动又高兴，她赶紧伸手握住蒋之亮的手，道：“是我，是我，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蒋之亮道：“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牵挂。”小菊听了，泪水立刻打湿了双颊。她道：“蒋大哥，我就知道你决不会离开我。”蒋之亮见她落泪了，怜惜地道：“别哭，为了你，我不会死。”小菊点头，可泪水依然流个不停。蒋之亮抬起无力的手轻轻帮她擦了擦泪，道：“我的小菊，别哭了，我会很快好起来的。”话落，对她笑了笑。小菊把他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蒋之亮的手背触碰到她那光滑的肌肤和湿湿的泪。小菊道：“蒋大哥，小菊愿意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无论生，无论死，我们永远不分开。”多么感人的话语，多么真挚的情意，使劫后逢生的蒋之亮感受到了丝丝暖意。
往事不堪回首，却是无法忘记。蒋之亮清醒之后，记忆便像潮水一般涌来，师父那殷红的血，师兄弟们的暴殴，柳恒的污陷，丘三的欺骗。他的心再一次疼痛起来，胸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一丝痛楚从他面上掠过。小菊见了，关切地问道：“蒋大哥，你身上很疼吗？”多么温柔的声音，它把蒋之亮从痛楚中唤醒过来。他轻轻笑了笑，道：“小菊，我还有你。”小菊道：“是呀，你还有我。”一丝绣发从她鬓边泻落下来，蒋之亮抬起手，帮她掖了掖，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两个桃子。蒋之亮明白，小菊一定是担心自己，才哭成这样。便道：“小菊，这世上只有你能才会因我的得失或喜或忧，也只有你才能为我的生死而牵肠挂肚。有你的这份情意，我此生满足了。”话落，他轻轻模了模小菊的脸颊，怜惜地道：“看你哭的，眼睛肿成这样，不要为我难过，我这个人从小命大，再多的劫难都能闯过去。”此刻，他的面上仍是一脸刚毅。小菊点头，然后也伸出手轻轻模了模蒋之亮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小菊忽然跳了起来道：“哎呀，光顾着聊天，你一定饿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话落，她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张妈患的乃是妇人常得的，又非常害怕的血崩之症，每月都要犯一次，犯的时候流血不止。她每次犯病时，小菊便急急的给她煎服止血药，方能把血止住。这病不能去根，每犯一次就要比原来重一些，她因严重缺血经常头晕目眩，四肢乏力，面色蜡黄，形容枯稿。这几天她的病又犯了，也是卧床不起。小菊一个人要照顾两个病人，也真难为她了。
蒋之亮经过小菊精心的照顾，身体恢复了很多。这一天，尚万领着几个弟兄到小菊家来探望蒋之亮。他一进门就笑嘻嘻地盯着小菊看个没完。小菊被他看得脸红了又红。蒋之亮笑道：“你这个家伙，怎么那样看人家。”尚万笑道：“我是好好看看，这姑娘有什么本事能得到大哥的垂青？”话落，又点头道：“嗯，果然清纯漂亮。”同来的几名弟兄听了他的话，也都齐刷刷的看小菊。小菊被这几个大男人看得羞怯难当，忙垂着头躲到里屋去了。尚万却大声道：“嫂子，怎么走了？快出来招呼客人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小叔子。”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蒋之亮笑道：“你小子快别取笑她了，当心我收拾你。”尚万笑道：“哎呦，还没娶进门就这样心疼她了，真让小弟嫉妒。”众人听了又笑。
尚万来到床边看蒋之亮的伤。蒋之亮身上或青或紫，后臀部血肉模糊。尚万见了，气骂道：“什么狗屁师父，竟然这样对你，我他妈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其他几个弟兄也跟着他一起骂。蒋之亮道：“住口，不许你们对他不敬。”尚万吓得一吐舌头，道：“是，大哥。”其他几名弟兄也赶紧住口。
尚万道：“大哥，等你伤好了，就到我赌馆去吧，咱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蒋之亮忽然想起上次肖阿牛说，尚万赌钱使诈和逼债的事，便问道：“听说你们赌馆在赌钱的时候经常使诈，是真的吗？”尚万答道：“大哥，你听谁讲的，我们赌馆如果真的经常使诈，还有谁愿意到赌馆赌钱，那赌馆早关门了，不过……”讲到这里他抬头看了蒋之亮一眼，道：“不过，如果遇到难缠的主，偶尔使一点诈也是有的。”蒋之亮又接着问道：“那你到人家里去逼债，人家还不起你就抢东西、打人，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尚万又看了蒋之亮一眼，迟疑道：“逼债……”他确实有点害怕蒋之亮。蒋之亮追问道：“到底有没有？”尚万道：“有过两次。”“啪”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尚万的脸上，尚万本来是坐在床边，被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流。蒋之亮气道：“我让你离开冯怀德，就是想让你干点好事，可没想到，你跟他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你给我滚，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兄弟。”尚万捂着脸，叫了声：“大哥。”蒋之亮厉声道：“滚。”尚万“呼”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大哥，你怎能讲出此话？你我已做了多年兄弟，难道我们的交情就这么轻易的完了吗？倘若我真的做错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惩罚我都行，可你不该讲出如此绝情的话，我尚万不是个无情无意之人，我心里放不下大哥，我不走，要打，你打死我好了。”话落，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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