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入神不自觉端详起他，不若初时见他，徒留一片苍白。现今他虽仍是一袭白衣，那灿金色的华发自然垂及腰部，却莫名添了些许沉重之息，无端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至此终了吧。”我拂开纱褥下了床，步至天帝身边，眼波一转便与他对视，缓而又道：“能做的你不都已经做了么？”
他沉默地凝视着我许久，忽而伸出右手抚上我那一头银丝，嗓音干涩沙哑：“为什么是你，这么站在我们中间，你不累么？”
我低眉一笑，脑中闪过蜜西尔的身影，眨了眨眼道：“这只是开始，我一直都知道，他不会停手，这不也正合了你的心意？”
天帝抚上我长发的手僵了僵，“何时你将一切看透？”
“冰窖毒发之际，就已参透。”我换了个姿势莲步移至窗台，仰望碧天，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倘若当年相爱的人能相守，便不会有今日，种的因，结的果，我不过是你们战争中的牺牲品。”
天帝握紧拳，凝目道：“你错了。当年圣诺斯爱的女人是你的母亲！”
“那又怎样？”我回头，睫毛犹如两把刷子，每眨一下夺人心魄。
“许是阴差阳错，但毕竟……”天帝眼中闪过一丝隐忍，语气有些虚弱。
“毕竟本应缔结良缘的，是父亲与阿舍里（现今的精灵王后）。”我沉声将他的话说完，心中一动，瞳孔微而收缩，既而道：“而你与我母后，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如此，都未能打动你。呵……你知与不知，又何妨？”
天帝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迅速掠了过来，一把按住我的肩，从未有过的情绪乍现：“你明知我有必寻之人，你明知我也有不得已，这般说法，你是有心让我不好过！爱与不爱，只是意念之间，我本无欲，何来欢爱？你可懂？”
我有些木纳地看着他，内心却波涛四起，我看着他的左胸口冷笑起来：“你果真心中无爱。此后，便将亚蒂抛注脑后，这天下又岂容一介庸人来掌控？天帝理应收敛。”
“收敛！”天帝一时气结，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就是因为太收敛，所以才失控！你扰乱了这盘局，却要当局者收敛？亚蒂，你好狠的心！”
我愣了愣，轻描淡写地拨开了他的手，背过身去，眼波荡漾开，怅然间便是浮世年华，这又是何苦？难道你不知，我余生不足，不如让我走个痛快。伤透你的心，不过是不想让你再伤心。
我敛去眼中的波痕，快刀斩乱麻，“我心中已虚无，一个无心之人，何必执着？”我转过身看进他的眼，“更何况，你早应明了，我若要爱，也不会是你。”
他惨笑一声，咳了起来，倒退一步，将那双明眸闭了起来。
我伸出手凝在空中，权衡之下又缩了回去。轻点中指，凝神微感，蓝魄带着九羽冰刀已踏入神域。
“亚蒂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我微而欠身，全然恭敬起来。
天帝睁开眸摆了摆手，转身负手而立，似是调息之中。我定下心来，与他擦肩而过。
“你破了路西法的七情六欲，值得么？”
身后传来天帝最后的问话，我本沉重的步伐像受到禁固般停下，“你赐他七情六欲，让他来为你完成你所做不到的，太不公平，我收回它，替你。”声音中渗着颤抖，我硬起的心肠已开始溃蹋。终于找回最后一丝力气，重新迈开步子，并告诉自己不要再停。
我赶至轩崇殿，在圣王的宝座上坐下，凝目回视了殿上的大臣们，由惊喜到忧虑一一掠过他们略带苍白的脸。
“亚蒂！”他们均跪下，等待着我的回应。
“平身吧。”我抬起右手，血红的眼则移向大殿之门。
蓝魄冷傲地站在殿外，横过刀柄，她瞅了眼，温润的唇角勾起诡异地笑。
我挑衅地朝她勾了勾手指，隧又将手指唇间微舔，眼中迸发出妖媚的色泽。蓝魄脸色一变，持刀而入，向我走来。
我灿笑着一步步走下大殿，无声息地朝大臣们挥手，示意他们莫要阻拦。
“今日不是你死，”蓝魄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就是我亡！”说罢，蓝魄执起九羽冰刀向空中抛去，刀身化白羽、自转、刀落一气呵成。
“来啊！”一缕鄙夷之色在我眸中漾开，我弹了弹手指，轻笑出声。
蓝魄不再迟疑，念起精灵咒引至刀身，随后向我刺来。大概所有人，包括蓝魄都以为我会躲避、还击，直到刀身没入我的身体，耳边同时传来抽气声。
“你……这么做为的是什么？”蓝魄的手还牢牢地握着刀柄，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我敛去定格在脸上的灿笑，血眸开始变淡，“我不死，你怎么会好？蓝儿，三生之约不能赴，只盼你能平安。”言罢，我的脸色迅速灰了去，只觉腹中麻痹，无痛。而后，双腿无力地跪了下来，我咬了下唇，喘着粗气。
“亚蒂！”
“亚……”
“蒂儿！”
听到熟悉的呼唤，我勉强抬起头，望向来人，是圣王和伊后，还有天帝。
天帝抢先过来将我拥进怀里，惊恐道：“为什么！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对不起……”我将头抵着他的胸口，“枉你散去千年道行救我，我没良心了是么？”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他收紧双臂，悲痛欲绝。
“我是魔障……是魔障……”
我喃喃自语，模糊的双眼仿佛见到了路西法，他依然完美，挺拔的身姿，向我走来，好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你是我的长相守。
第一卷梦里乾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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